握着手帕的指尖伸出来,指腹摩挲着那两点斑点,沈清宵微蹙起眉头,想靠近一点看看,再近一点。
于是他贴近了江何的脸。
这张脸以往他一看到就要生气的,因为他被骗得很惨,可今晚有所不同,此刻江何分明还在沉睡,呼吸短促奄奄一息,可他看到的,却是刚才在星海前捧着赤焰花给他,眼底映着一湖星光,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江何,当时他脸颊上还带着一道血痕……
沈清宵又靠近一些,指尖蹭到那一道小小划伤上,血色已经被擦干净,这时伤口只剩下浅浅一道痕迹,他看得清楚,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看到江何毫无血色的嘴唇。
唇形不算完美,嘴角上扬,怎么看都像是带着一副假笑面具。
人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如他往日,一开口便能气得人火冒三丈,可用得上的时候,又是巧舌如簧,连沈清宵自己都被骗得团团转。
沈清宵凤眸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只不过……
只不过那修长的手指已悄然滑下,指腹停在唇角,轻轻蹭了蹭那浅色唇瓣,很是柔软,还有些冰凉。
沈清宵顿时不能忍受,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这时居然忘了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他的唇温暖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将唇凑了上去,眸光复杂,是犹豫,是迷惘,间或一丁点的心动,他的唇离江何的只剩下分毫。
却忽然顿住。
不对!
沈清宵迅速回神,逃也似的站直起来,还回头望了望门外,左顾右盼目光闪烁,没等他发现什么,床上的人指尖一动,咳嗽着醒过来。
“咳咳……”
沈清宵心下一慌,缓缓在床沿坐下,按住方才睁开眼就捂着胸口咳嗽不止的人的肩头,让他躺回去。
“别动,你伤得很重。”
晕晕乎乎中听到这话,江何不再勉强起身,双眸睁大,缓缓恢复清明,倒是觉得屋里烛光有些许刺眼,片刻后稍缓过来,问:“月老庙?”
嗓音沙哑,调子也很轻,像是风一吹就要被吹散了。
沈清宵面色一沉,“是。”
江何轻咳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很快让他咽回去,双目失神地看了看屋顶,嘴角缓慢扬起。
“回来了就好。”
“还笑得出声?”沈清宵冷冷道,将手中湿帕捏紧。
江何摇头,此刻只觉身心舒畅。
出了星海小筑,顺利将赤焰花交给了沈清宵,如今又回到了月老庙,事情都处理完毕,他心头大石已落地,怎能不放松一下,高兴一下?
沈清宵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为何就是见不得他笑,愤然起身,将手帕扔回水盆里,溅得一地水花,“我让人去找阿凉了,他很快回来。”
江何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找沈凉要做什么,沈清宵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声轻咳,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蓝衫的青年走了进来。
“宫主,江城主,你们回来了。”
沈清宵一见人来,不自觉退开床沿数步,“进来给他疗伤。”
江何道:“不必了,我没事……”
“闭嘴!”沈清宵再一次打断他,不容置喙,“要么就躺在床上好好疗伤,要么就滚出去死在街上。”
江何哑口无言,心道沈清宵脾气真烂,虽然是在为他好。
于是沈凉也不敢耽误了,赶紧过来给人疗伤,沈清宵退到了床角位置,默默看着,不出去也不出声。
直到沈凉松开诊脉的手,伸向江何衣襟,还解开了外衣时,沈清宵皱着眉头出声,“怎么了?”
沈凉跟他解释,“江城主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伤不在要处,又经过灵力治疗,只需清理干净上药包扎,再静养数日即可。”
江何缓了口气,“我就说我没事。”
受伤的时候他刻意避开了要处,看起来血淋淋的,像是伤得很严重,其实他自己止过血,知道不会有事,况且他现在屏蔽了痛觉,又不疼。
没想到遭到沈清宵的一记冷眼。
“闭嘴。”
沈凉提醒道:“宫主,江城主的伤需要尽快上药包扎。”
沈清宵皱眉,“除此之外呢?”
沈凉快速反应过来,“需要煎一副药,口服加外用,江城主的伤才能尽快痊愈,也能减轻一些痛苦。”
沈清宵想了下,“那你出去煎药。”
沈凉干笑,“那江城主……”
“我来。”沈清宵走到他跟前,冷着脸伸出手,“药。”
“……好吧。”
沈凉只好将药交给他,连同包扎所需的一应药物,直接把储物戒里的小药箱拿了出来交给沈清宵,而后十分顺从的出门煎药去了。
江何窝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看着,岂料等沈凉出去,沈清宵非但没来伺候他上药,还对他颐指气使。
“起来,脱衣服。”沈清宵面无表情。
江何有些难以启齿,“我受伤了。”
沈清宵站在床边不为所动。
江何接着装出一副柔弱无力的样子,还特别虚弱的轻咳两声,“咳咳……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沈清宵一脸嫌弃坐下,手伸向沾了血的衣襟,可余光瞥见江何还在看着他,他冷声道:“闭嘴。”
江何一愣,“我什么都没说。”
沈清宵不再搭理他,双手解开衣带,拉开了里衣衣襟,大片胸膛缓缓露出,他手下一顿,瞥了眼江何,却见人家正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半点别的反应都没有,沈清宵心下的慌乱似被冰封,冷眼道:“蠢死你得了。”
江何茫然,“嗯?”
沈清宵手下不停,直接拉开他的衣服,上半身便显露人前,肌肤因常年不见日光,透着一丝苍白,肋骨清晰的突出,撑起一身清瘦皮肉。
因是躺在床上,浑身软绵无力,小肚子也是软软的,如果上面不是有个骇人的深红血口的话。
伤口还在一点点溢出血丝,丝丝缕缕,沿着细瘦的腰腹滑落,连被褥都被打湿,而在呼吸间,小肚子与胸膛皆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沈清宵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专注伤口,小心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之后认真上药,侧脸线条尤其好看,江何看着看着,又打了个哈欠。
沈清宵分神望他一眼。
江何跟他小声催促道:“快点,我想睡了。”
“……你以为我在伺候你吗?”沈清宵觉得自己猜对了。
江何朝他眨眼睛,“怎么会呢?我只是真的困。”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明明窝在床上跟大爷似的,一脸写满得意洋洋,沈清宵深吸口气,没点破他的心思,上完药后找来纱布一圈圈包扎起来。
纱布在白皙的小腰上勒出一条笔直的量尺,沈清宵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伸手量了量,刚好就他一只手掌那么长,他又很快不动声色收回手。
大功告成,江何松了口气,“好了,我可以睡了吧?”
沈清宵严肃道:“衣服也换下来。”
江何叹气,有些忧愁。
他真的很困。
将上衣换下来,穿上干净的里衣后,被褥也被沈清宵换好了,江何舒舒服服躺回床上,忽然身上一重,抬头看,居然是沈清宵给他盖了被子。
江何倏地笑了,“谢谢。”
沈清宵将被角压好,“看在你找回赤焰花的份上。”
江何笑嘻嘻道:“可是你耳朵红了。”
沈清宵面上一僵,不知是不是心里影响,他还感觉到了耳尖的温度有些滚烫。江何又笑道:“刚才让我脱衣服的时候,你脸也红了。”
沈清宵脸色煞白,“你想说什么?”
江何挑眉,眼里有些新奇,“没什么,只是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冒死在天罗大阵里偷回赤焰花,你感激涕零,所以对我产生好感了。”
沈清宵眸光微寒,“你觉得会是这样?”
跟他回来的路上睡了一会儿,现在力气也恢复一些了,加上闲得无聊,江何就忍不住要顶嘴,“不然呢?你耳朵越来越红了哦……喂!”
他挑衅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光影冷不丁暗了下来,沈清宵一手按在枕边,撑着身子半压在他身上,那张好看的脸离他很近,眼神却很冷。
江何往被窝里缩了缩,“又生气了?”还以为偷回了赤焰花能有什么特权,结果就顶嘴一句也不行。
沈清宵将人困在身下,居高临下道:“若我真对你生出好感,你这时候激怒我,就不怕我真动手?况且若我不真动手,岂不是对不起你?”
禽兽吗对着病人都下得了手?
江何吓了一跳,可惜又没地儿躲,只好试图跟人讲道理,“我乱讲的,你消消气,行不行?”
沈清宵冷笑,“现在要我消气,晚了。”
“不晚!”江何偏头看向支在边上的手,“我保证以后不惹你生气就是了,你快点起来吧。”
沈清宵不太想起,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有几分惊奇和玩味。
“原来你也会怕?”
江何心想是个人都会怕吧,本来跟他互有罅隙,只不过斗嘴而已,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而且沈清宵一看就不是直男,身为直男的他感到很惊悚。
沈清宵道:“说话。”
江何想了下,好声好气跟他说:“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惹你生气,你不打我的话,我就再也不跟你动手了,而且我本来也不想老是跟你吵架打架的,天天吵架多没意思,我们还是和谐共处吧,你看怎么样?”
沈清宵道:“我以为你会让我往后不准作恶,不许滥杀无辜,就这么随随便便答应再也不跟我动手,你就不怕日后有违誓言吗?”说完,他很快否决,“我忘了,你从来不把约定当回事。”
江何有些语塞,“我认真的,而且那是你的人生,你要怎么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不着呀。沈清宵,我是真的不想再跟你吵架了。”
沈清宵不满道:“你想吵就吵,想停战就要停战?异想天开。”
江何看着身上这个完全挡住烛光的庞然大物,觉得他眼睛绿得发光,跟雪原上的孤狼似的,心下警惕。
“那你要怎么样?”
沈清宵想了想,“把赤焰花还给我后,你打算去哪儿?”
突然问起这个,江何看他脸色也不像是在生气了,便指了指他的手,“你先起来,我有些喘不过气。”
沈清宵犹豫了下,还是站直起来。
不过下一刻江何开口时,他就后悔起来得太快了。
江何道:“既然把赤焰花交给你了,我答应过你的也做到了,你我的交易便到此为此,今后自然是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两清,你带赤焰花走就是了,不必管我以后要做什么。”
沈清宵暗暗咬牙,“你说恩怨两清?”
江何理所当然道:“是啊,难道你还有事找我?可我还有事在身,你再想跟我交易,我也没空了。”
“你又要去哪儿?”沈清宵很轻易被偏离了话题。
江何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总之谢谢你今晚来救我,帮我疗伤,你也不必等我伤好,这就可以走了。”
沈清宵站在床边,凝视着江何。
江何察觉出不妥,问:“难道你真的还有事?”
沈清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即便是身为魔头,论起无情,本座对江城主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连本座都出来了,那肯定是又生气了。江何颇有些头疼,他刚想顺手处理了和沈清宵的事继续睡觉来着。
江何想了想,劝道:“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啊。”
“有什么好说的?”沈清宵语速都快了几倍,一听就知道气得不轻,不过他还是稍微冷静一下,“你说话真是越来越难听了,还是闭嘴吧,顺便把你的眼睛也闭上,老老实实睡你的大觉,否则别怪我把它挖下来。”
我眼睛怎么得罪你了……江何本来不想跟沈清宵计较的,毕竟他就是这个脾气,嘴上说说图个痛快而已,不会真挖他眼睛,只是他心里实在想不通,“所以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沈清宵面上如覆冰霜,“你一定要知道才肯留下?”
江何叹道:“不解决这些事情,我怎么去做我要做的事?”
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就想着要走!沈清宵捏着拳头,神色近乎狰狞。他不打算让江何走,可二人实力相当,他又注定拦不住江何。
沈清宵心下烦乱,一个念头冒出来,他得先留下江何,就算不知道留下他要做什么……可是现在轮不到他多想,半晌后他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你以为赤焰花就能救我吗?”
江何眉间很是不解。
沈清宵低头看向他,脸色铁青,“阿凉都跟你说了吧,赤焰花救不了我,只能解除我身上寒毒,却无法治疗我的恶疾,你不是想救我吗?要不是听阿凉说了我的病情,你不会答应把赤焰花找回来,那既然如此……”
沈清宵说出来时还是有些艰难,“因为你,我在锁阳仙城耗费了半年光阴,这半年里因你屡次犯病,只是赤焰花,早已经抵不上你欠我的了。江何,你若真心觉得欠我的,就留下来,继续为我寻找其余的救命灵药。”
虽然这么说有点厚颜无耻,可沈清宵还是尽快逼迫自己做了决定,因为不说,这个人就会走,总之他不能走,不管是为什么,无耻就无耻吧。
江何也觉得这是霸王条约,并委婉提出意见,“你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我们之前说好的只有赤焰花!”
沈清宵索性无耻到底,“因为一株赤焰花我浪费了很多去寻找其他灵药的时间,而你一再毁约,这是补偿。”
“哪有这样的补偿?”江何也力争到底,“之前说好的只有赤焰花,反正除了赤焰花我什么都不会帮你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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