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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等我们分手(近代现代)——不是风动

时间:2020-03-04 09:22:53  作者:不是风动
  “他想用这十二个小时干什么?”
  警务处,警员发来的断断续续的信号追踪显示在屏幕上,坐标显示林水程一路南下,没有任何波动。
  董朔夜低声说:“冬桐市,机场和空间车都因为风暴天气关闭了,道路也封锁了,立刻去排查这段时间还在营业的黑车私家车,还有调取所有的路段监控。”
  干员小声问:“发……发给航天局?”
  董朔夜抬起眼:“发给傅副处长。”
  干员立刻不敢说话了,回头专心做事。
  林水程坐了七八个小时的车,中途因为封路,还下车走了一段路,等另一边的司机接应。
  这个时候,还坐黑车的大部分都是赶着要回家的人,大部分都是因为风暴原因被拦到了现在。越是小的地方年味儿越浓,离冬桐市越近,就能看到路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盘山公路上结了冰,被过往车辆压出了两道深灰色的脏兮兮的印痕,冰雪脏兮兮的夹杂着鲜红的鞭炮皮。
  林水程已经六年没有回过冬桐市。
  高中毕业时林等和林望出事之后,他上了大学,就再也没回来过,连上坟也不曾回来,只是拜托认识的邻居爷爷每年帮忙打点照料。
  每一年的过年,他都呆在林等的医院。
  林等在ICU里面,他在外面,ICU层不允许带任何熟食进去,林水程每年就会买两份巧克力,一份消毒后放在林等床头,另一份自己带在身边,等待新年第一声鞭炮响的时候开启,吃一口,甜蜜又苦涩,可可脂的香气在唇边绽开。
  他们家的那个小区院落早就已经破败不堪,大部分地方已经空置下来等待拆迁。
  林水程走到院门前,碰了碰生满铁锈的栏杆,接着借力往上爬——像他们小时候一样。他们家的院门不上锁,不仅因为邻里关系安和放心,更因为房子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连小偷也不会光顾。每天晚上,林水程和林等会象征性地给院子的铁门上个锁,但是他们俩都知道,这个门任何人都能翻进来。
  他走进庭院里。
  杂草没有他想象中的多,最荒芜的地方大概只有他爷爷的荷花池,里面漆黑一潭,已经变成了沉沉死水。
  屋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林水程咳嗽了几下,在储物间里找到了以前洗好晾干的抹布。他打开ID卡给家里交了水电,接着把所有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
  家里什么都没有,林水程出门找了找,在小区拐角找到了一个老破小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包泡面。
  他的时间应该只够一包泡面了。
  林水程回到家,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然后泡上泡面,坐在他和林等的房间里启动电脑。
  家里空荡荡的吓人,破败空洞,透着久久无人居住的气息。但是他却在这个地方找到了某种片刻的心安,如同梦回孩提时代,如同下一秒林等就会跑进来扑到他身上,他爷爷会唱着京戏腔叫他们两个吃饭,林望坐在客厅,目不转睛地看着时政新闻。
  权限卡刚刚插入,页面就弹出了几个字:“您已被全联盟范围内通缉,请立即自首!联盟军方将采取行动!”
  林水程点掉了这个页面,接着运行他的模型。
  他调出了楚时寒一案系统中有关他的全部运算数据,所有运算进程加起来接近50T。
  这么多条目数据,这么多参照系,他要怎么找到促使他成了第一嫌疑人的那个异常数据?
  虽然如此,林水程依然明白,出问题的地方可能并不在他的模型里,他的模型经过了无数次的调试和优化,一直到楚时寒一案之前,它的正确率都是100%。
  时至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傅凯的意思,为什么他要抹去他在楚时寒生命中的轨迹,为什么要把他拦在真相之外。因为那也是他要探寻的价值之一,傅凯没有说谎,他一直都在保护他。
  如今这层保护网消失了,也被他亲手做出来的系统拔下,不知道是否也是一种命运的暗示。
  林水程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傅凯”两个字,没有发现新的相关消息。
  林水程发了一会儿呆,又搜索“傅落银”三个字,依然没有新消息。倒是看到了警务处公开的楚时寒一案的细节,和针对他的通缉令。
  他没来得及告诉傅落银的真相,到底还是会通过这样惨烈的方式被他知晓。
  这一刹那,他分神想了一下——傅落银应该非常生气吧?
  林水程吃完了泡面,把碗洗了。
  天已经黑尽,林水程关闭了笔记本电脑,随后动身出门。
  他没有带任何东西,仅仅拿了一口袋的冥币纸钱——四年前买了多的没有用掉的,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多少会在清明回来祭奠,却没有想到之后一直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他没有吃药,连日的奔波劳累让他体力消耗很大,但是他就是这样走着。从家里徒步到冬桐市的烈士墓园。
  他走了整整两个小时,几次中途要停下来休息,冰冷的风雪直接灌进喉咙里,林水程浑身上下都冻僵了。
  林望的墓碑前很干净,没有杂草灰尘,却也没有祭奠的痕迹。
  从前带林水程参加化学竞赛的老师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去世之后,老师的子女家人曾经联系过他,但是他依然没有来得及看一看。
  林水程在坟前坐了下来,盘腿坐下,就像林望还在的时候,他们父子俩经常进行的“男人间的对话”,林望坐在沙发上,他盘腿听着,怀里一般都会抱着一本习题书。
  “爸爸。”林水程发觉第一声念出来的时候,自己的喉头就已经哽住了,之后的话都凝涩在了胸口,嘶哑异常,“这么久没回家,我来看看您。”
  他用冻得发白的手聚拢纸钱,慢慢点燃,火光明灭,照得他的眼底非常非常亮,带着发红的水痕。
  “您和爷爷要是还在就好了。”林水程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没能让你们骄傲。我没有做到我想做的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这种时刻他仅剩的想法只有“回家”。
  他这已被风霜摧折的避风港,已经物是人非的窝巢,他学会爱和悲欢喜怒的地方。
  他深深地吸着气,胸腔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波动而有些痉挛的疼痛。
  ——他应该怎么做?
  从小到大,他只知道应该做第一,应该努力背负起这个家的担子。林望是警官,但是对孩子们很温吞。林水程记得林望对他唯一一次发火,是因为发现他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背书,因为那样会破坏视力。
  他很清楚林望不要求他成为多厉害的人物,拿到多高的名次,林望反复对他们说过:“你们两个孩子,只要走正道,以后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日子,就好。”
  但是他依然想当第一。
  年少时刻立下的誓言依然鲜活如初,让他爱的人们骄傲,这个愿望是这样光明而简单。
  可是当他爱的人们都离开了他,那他应该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林水程神情没有很大的波动,但是眼泪不断地掉出来,声音哽咽,“你们都不在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爸爸,我没有跟你说过,我真的很累。要是你们还在就好了。但是等等还在,我没有办法去找你们。”
  “等等他很好,医生说他的脑神经区域活动加强了,可能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六年了,等等出来可以直接念大学了,他自己肯定还反应不过来。”林水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我想等到那一天,但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
  “爸,对不起,这么多年没有来看你和爷爷。原本我打算之后回来的,或许会带一个人一起,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了。”林水程低声说,“对不起。”
  远方传来直升机的声音,还有仿佛惊雷一样的对地广播,从空中滚过朦胧的警示的话语,仿佛要惊动一整个墓园的亡灵。
  林水程不再说话,他把剩下的纸钱都投入了火堆中,默默注视着它们烧完。泛黄的纸钱仿佛要跟着火焰一起升腾,热气撩着人的眼睛,眼底的泪痕蒸干后,只剩下干干的、灼热的疼痛。
  等到那一点零星的火焰熄灭之后,他站起身来。
  “林水程,这里是航天局与警务处向你说话,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立刻举手走到主干路上!”直升机上空的声音依然如同滚雷阵阵。
  刺眼的灯光扫过来,林水程伸手挡了挡,他用眼角余光看到,直升机上喷涂的标志的确是警务处和航天局的。
  他哑着声音问:“国安九处呢?”
  风雪声中,他的声音都淹没在嘈杂的直升机声音里。
  林水程转身快步跑了起来。
  “站住!林水程,不要再做无意义的抵抗!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林水程不再理会,他用尽全力往墓园深处奔跑着,穿过各种各样高大或低矮的墓碑。烈士墓园地方阔大,四面环山,墓碑群里更是错综复杂,直升机没有降落的地方,只能下绳梯让人搜捕。
  直升机的光束追着他,越来越多的飞行噪声充斥着陵园上空,探照灯照白了半边天。
  林水程没有明确的目标,他只是随机挑选着方向奔跑着,尽量躲避他们的视线。刺耳的广播声让他的心脏沉沉跳动了起来,耳鸣声一阵一阵,鼓膜疼得仿佛要炸开。
  没有吃药的后遗症偏偏在这个时候浮现了,林水程开始看不清路,他一睁眼,眼前全是虚浮无意义的幻象和声音。他的思路一下子断了,仿佛天地空茫,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要往哪里去,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断掉了电源的机器人,脚步突然就顿住了。
  正好是雪天,雪地湿滑,林水程这一下没站稳,随后因为惯性直接摔了出去!
  还没有落地,林水程感到一双手稳固有力的把他接住了,随后把他整个人捞到了怀里。
  薄荷香气飘散。
  林水程睁大眼往上看,傅落银也正好垂下眼打量他。
  林水程一身狼狈,南方的雪天刺骨寒凉,他浑身都冷得像冰,只有一双眼是红热的、哭过的,眼底带着他最爱的潋滟水痕,活像一只被欺负的流浪猫。
  ——明明仅仅是时隔一天不见,傅落银却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他难以解释这一刹那上涌的情绪——愤怒,无措,强烈的恨,还有深不见底的欲望,摧毁眼前这个人的欲望。
  他想,得杀了这个人才行。
  得亲手杀了他,这样至少林水程生命的一部分,是彻彻底底属于他的。这部分不属于背叛和谎言,也不属于误会与矛盾,是真真正正属于他的。
  而他如今还剩下什么?
  也只剩下了从小到大基于习惯和自护养成的理智。正是同样的一份理智告诉他,得不到的,就不必再去争取,因为不是他不值得,而是离开他的那些人不值得。
  傅落银如同观察猎物的野兽,眼底隐藏着压抑到极致的、危险的审视与冷静,在和林水程眼神撞上的第二秒,他移开了视线,单手把林水程狠狠地扣在了怀里!
  林水程被他摁在他怀里,几乎动弹不得。
  傅落银的力气大的吓人,此时此刻一身戾气,仿佛要将他按碎了揉进骨血中。
  另外一边的半空中炸开警告:“那边的直升机你们是哪个编制的?不要妨碍公务!尽快交出林水程!”
  “林水程。”林水程听见傅落银的声音,这低沉的声音同时响在他耳边和他们身后上空飞来的一架直升机上,他是在对着航天局和警务处的人说话,威严而漠然地回荡在墓园上空,为这满天的冷雪与上千的亡魂所听见,“是我的人。”
 
 
第92章 风暴05
  航天局和国安九处差不多决裂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
  傅凯还在禾木雅手上,而国安九处和防御局的人,尽管都是傅凯的老干部,但是依然要按照规章流程办事,包括缉拿林水程的事。
  而这次傅落银在墓园等林水程,调用的完全是傅氏军工科技的私人财产:直升机和雇佣保镖,全都是傅家合法拥有的财产。这些东西甚至有些就是九处和防御局批准的,傅家每年要往联盟输入40%的前线军工武器,更是直接参与外星系空间站基础建设的一半。
  傅落银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他想要做成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如果航天局继续进行干预,他这是要直接翻脸了!
  不留余地、不留情面,任何人想要动到傅家头上,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即使面对的是航天局也不例外。
  联盟从来都不会愿意把傅家变成敌人,因为傅家三代以来,已经对整个联盟的运行、许多机密了如指掌,撼动傅家,无异于撼动联盟的部分根基。在傅青松那一代,联盟也曾经考虑过要把这个不肯对内公开核心技术的公司从国家企业中剔除,但傅氏军工的核心科技具有完全的不可替代性,所以这个考虑也从未付诸现实。
  而这次傅落银抢人的理由,给得也十分耐人寻味:林水程现在属于傅氏军工科技的执行总裁,也是B4项目的参与者之一,现在发生了可能不利于国家的事,傅氏军工第一时间要把林水程带走查询,以防止更多的资料可能受到潜在的威胁。
  与此同时,他也要对林水程进行“代替航天局”的审问。
  深夜,寥落的小城墓园上空,直升机盘旋不去,引擎轰鸣,探照灯扫来扫去。对峙良久后,警务处与航天局的直升机选择了返航。
  而傅氏军工的直升机统一往最近的停机地点飞去,清一色漆成黑色的直升机消失在夜幕中,长长的一列,形如鬼魅。
  *
  深夜。
  林水程被拽着带进了门,他一上直升机就被押住了还蒙上了眼罩,接着强塞了几颗药物进嘴里。
  通过那种药物熟悉的、微酸的苦味,林水程知道他们给他喂的是他常吃的那几种抗抑郁药物。
  服用过后,幻觉消退,他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黑暗中,他只能听见直升机巨大的噪音,隆隆地盖住了一切声音,从他上来的时候,傅落银就跟他分开了,也没有出声。
  落地之后,保镖把他带到门前说:“进去。”
  他们没有给他接下眼罩,林水程居然也没有主动想起来要解开它。
  他用手轻轻贴着墙面,慢慢地往前走。
  这里空无一人。通过脚底通透的回音和纹路繁复的墙面、墙体内嵌入的画框,林水程知道这里应该是住宅之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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