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事情和B4有什么关系?”林水程问道。
“B4里有那个女将军要的东西,二百六十六组人体基因优化链条,以及咱们上一次推出来的基因粘合剂。”金·李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她要我尽快做出来以对抗RANDOM,因为她认为RANDOM已经在暗中使用人体优化改造技术。”
林水程怔住了:“这听起来太……”
“太不现实了是吗?”金·李吐出一块鸡骨头,“看来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你是见过那个R组织成员秦威的,他们一开始就就发现了,联盟的吐真剂对他无效,所以送他去做了基因检测。”
林水程低声说:“我知道这件事。检测结果呢?”
“在他的身体里,我们发现了两种遗传核。这两种遗传物质中,一种是他本来拥有的东西,另一种是粘合改造过的,这种遗传物质操纵性状表达为,任何东莨菪碱类麻醉剂对其无效,所以他能够一直保持沉默。”
林水程微微睁大眼睛。
“我看了他的血液提取物,他的身体因为这种改造已经出现了大范围的转录不正常,体内无法正常合成蛋白质,DNA又溶解断裂现象。这种效果类似于轻度核辐射后遗症,也一定程度上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金·李说,“还记得吗?B4里有唯一一种不会导致这种副作用的粘合剂。小傅总是对的,当初全联盟的量子计算机被干扰后,他第一时间要求我继续推行B4计划,认为R组织的目标或许正在B4上面,此言不虚。R组织做不到去副作用,但是B4可以。”
“有了这个方向的发现,所以这里的人对你说的宗教啊蝴蝶效应啊……其实不太感兴趣。他们偏重点不一样。只能说,两边尽力。”金·李说,他用湛蓝的眼睛看着他,“不过,林,我还是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林水程轻轻问:“什么消息?”
“先不告诉你。”金·李冲他眨了眨眼睛。“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旧七处343会议室。
“傅副处长,您现在进了特备一组,即默认您已经做好了一切出战的准备,由于您在第八区的履历,你将领导侦查缉拿科,或许会非常危险,这一点您明白吗?”一位航天局人员问道。
他的视线看向会议桌尽头的男人。
傅落银一身联盟军装,冷漠的气息中隐隐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明白。”
“对于目前情况和特备一组做出的会议决定中,您需要履行责任的地方,您也全部接受并且同意吗?”航天局人员继续问道。
面前的男人虽然年轻,但是透着一种非常锋利的威压感,让人不由得有些胆怯起来。
傅落银抬起眼:“我接受。不过我仍然坚持,不能放弃对宗教团体的重点排查。”
“小傅。”禾木雅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同样一身笔挺的军装,精神笔挺。她语气温和地说:“之前已经排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组织,目前联盟范围内活动的宗教团体,都是登记报备过的;不合法、不合规的,也早就被取缔了。”
“没有发现不代表没有。”傅落银坚持,“这和您现在进行的学术界排查并不矛盾,两边同时进行,或许可以给R组织更大的压力,让他们露出更多马脚。现在的我们过于被动了,数据恢复、灾后重建补偿、安抚社会固然是头等大事,但是现在我们连R组织的来头都没摸清楚,这是全联盟的耻辱。”
会议席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禾木雅静坐着没有动,她思索了片刻,随后问他道:“我记得……几个月前,政府的量子计算机被全方位干扰之后,提出反向扩大范围进行全球量子干扰来反击的方案的人,是你吧?”
傅落银点了点头:“劳烦禾将军记挂。”
禾木雅又打量了他几眼,随后叹了口气:“并行吧,宗教这部分的侦查交给你。小傅,这是我出于对你能力的信任。战时我们的人力有限,所以也希望你能尽快给出成果。”
“我明白。”
会议结束了,傅落银起身往外走。
在场的其他人不由自主都松了口气。
傅落银在场,气场压迫感太强。更何况航天局和傅氏军工科技在短短一个月内多有龃龉,说不尴尬也是假的。
一个航天局干员偷偷打听:“傅氏军工……不是前几天才闹翻吗,傅将军的事,还有抢那个姓林的人的事,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
他身边人小声告诉他:“傅副处长自己要求的,听说在B4上做出了一些让步,无论如何都要过来。”
“林先生,可能会有一点轻微刺痛感,请忍耐一下。一会儿还要进行穿刺,取样骨髓细胞,这个的话我们会给您上超局部麻醉。遗传物质取样流程是会多一点的。”
医疗分析舱。
护士给林水程解开橡皮圈,递给他一根消毒棉签。林水程肌肤苍白,隐隐能看见其下淡青色的血管。
他用棉签摁着针孔,轻轻问:“这个是要连续取样几天?”
“一周,您每天来一次吧,穿刺只需要第七天再做一次就可以了。基因分析结果的话,要再等三天,十天后就知道结果了。”护士解释说。
林水程点了点头。
所有取样做完后,医疗人员给林水程发了一包热牛奶,还给了他一些小饼干。警卫员依然跟他寸步不离,如同假人一样监视着他。
林水程坐在休息椅上,歪头看了看顶上的灯光,张开五指。
他的指尖细长白皙,边缘透着微微的红色,灯光照下来尤其明显。
这样的一副躯体,有可能已经被人改造过,未来有一天消弭在断裂的DNA和溶解的蛋白质中吗?
林水程记事晚,五岁前才记事,三岁前的档案资料则直接缺失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家人提起那段过往,家里没有女人,有关他的妈妈,他不记得的那些时光,从来都没有人提起过。
在他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一个平凡的、或许比平常人稍许聪明一点、努力一点的普通人,如果有什么原因能让他成为“神”,那个答案会出现在他的三岁之前吗?
林水程喝完一袋牛奶,在警卫注视下乘上电梯。
医疗舱离他的工作室电梯是直达的,上下都有人监视接应,每一层都有专人把守。
林水程摁了最顶层,电梯“叮”了一声往上行驶,行到中途某一层时,电梯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林水程站在电梯按钮前,起初低头在看自己手背上发青的针孔,直到那人一步一步走进了,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慢慢地看向了对方。
淡淡的薄荷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飘散。
傅落银微低着头看着他,那一眼里幽深莫测,平静之下蕴含着风暴,冷而肃穆。
“七。”傅落银低低地说。
他和他并肩站着,男性温热的体温透过来,刚劲的军装之下隐约能感触到绷紧的肌理。
林水程怔住了,这一刹那,他的大脑失去了思考,唯一的反应就是垂下手,碰了碰自己的口袋——那里躺着一张剪下来的相片。
他动了动嘴:“你怎么……”
“七。”傅落银打断他,重复了一遍。
看他不懂,傅落银伸出手——从林水程肩膀上伸出去,微微侧身,摁了第七层。
这短短的一刹那,却仿佛是把他拥入了怀中。两人轻轻一个错身,耳畔都落下了彼此温热的气息。
“叮咚”一声,第七层到达。
傅落银走了几步,反身用手撑住了电梯门,就停在这里看他。
林水程避开他的视线,依然淡静地站在电梯内,安安静静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从你走那天我就有一个疑惑,所以我跑过来了。”傅落银注视着他,目光炙热,“林水程。”
“你要走就走,亲我干什么?”
第98章 落花春去04
林水程看着他,没有说话,像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嘴,但是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最后他清清淡淡地说:“你不应该来这里。”
“我想来就来,你都说要跟我分手了,你管不着我。”傅落银本来都走到了门边,这时候又凑进一步俯下身来——他一下离得那么近,林水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退无可退,脊背贴上冰冷的电梯墙,只能感受傅落银温热的呼吸凑近了。
他刻意垂下眼睛不去看他,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傅落银就这样微微俯身下来,伸手——把林水程挂着的身份牌从外套之下勾了出来。
林水程穿着白大褂,不靠近他,只能看见身份牌上挂着的蓝线,其他地方都被挡住了。
傅落银伸手勾出他的身份牌,仔细看了看,低声念道:“特备一组林水程,办公室902A。”
没等林水程反应过来,他就把这个身份牌取了下来,揣在了兜里,顺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找了半天找到了身份牌,伸手就往林水程兜里塞:“你的我收下了。好学生,想要身份牌就自己过来找我要。”
他像个圈领地的雄兽,一定得在他这里留下什么,这样他才安心。
林水程一直没有动,唯独傅落银把手往他兜里伸的时候,林水程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傅落银不管不顾,强行把工牌塞了进去。
随后,傅落银才直起身,望着他笑了一下,轻轻说:“好了。别生气。”
林水程还捏着口袋里的照片,就看到傅落银走了出去,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电梯门关闭,继续上行。
到了九楼工作间,林水程才把塞在口袋里的工作牌拿出来看了看。
上面印着:特备一组傅落银,办公室711A。
一直监控电梯画面的警卫员跟了过来,看见了什么也都当没看见一样,依然公事公办地问他:“您好,请问您需要换一张新的身份牌吗?”
林水程抿了抿嘴:“算了,不用。”
他裁了一张纸片,在上面写下自己的信息,随后把这张纸片连同兜里地照片一起塞入卡套内,挡住傅落银的信息。身份信息在外侧,傅落银的照片在里侧,傅落银本人的信息根个夹心饼干一样被夹住了。
他把身份牌戴好了,塞在了白大褂的里面。
之后的每一天里,林水程总能在电梯里遇见傅落银。
有时候是他们两个独处,更多的时候,电梯里还有别人。傅落银在有别人在的时候都很规矩,但总会有意无意地搞出一些小动作,比如往他兜里塞一把奇奇怪怪的糖,比如偏头看他,那么多人挤着推着,他就只看着他,唇边带着一点笑意。
他像个固执等待的孩子,幼稚而坚定地等待着他的某些回应,不说破自己要什么,只是等待,仿佛两边心知肚明。
糖果和送来的水果外卖,林水程都让警卫员退了回去。
后来傅落银不送他吃的了,金李的晚饭内容却逐渐丰富,几乎变成了三人分的分量。金李点菜要个老母鸡瓦罐汤当宵夜,送来的必定是三罐还带白粥小菜,这个蓝眼睛的汉堡可乐学家就会大大咧咧送一份给林水程:“哥们随便吃!都是敲诈老板的,不吃白不吃!”
瓦罐鸡汤掀开盖子,醇香清透的汤底散发出难以抵抗的气息,鸡肉炖得软烂入味,汤底卧着枸杞和党参,热气腾腾。
后来是送花。每天一束樱花永生花,中心夹着一朵红玫瑰,警卫员说:“是711办公室送来的。”
林水程照样让人退回去,后来第二天早晨醒来,附近部门的干员小声议论:“听说傅副处长联合心理建设部门做了一些改动,每个部门办公室都摆了永生花装饰。”
“挺好的,这地下老七处连个窗户都没有,一天到晚开着灯连白天晚上都不知道,有点花心情也好。”
林水程走出工作间,见到走廊里摆满了粉色的永生花。电梯里也放着一束,进出走动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慢慢的也有人发现了,只有九楼的樱花装瓶里,会多出一枝玫瑰。
现在外边形式很严峻,量子安全墙第一层告破造成了许多连锁反应,许多小企业、个体户都停业休息了,也不知道傅落银哪里弄来的这么多永生花。
星际联盟部分边缘地区的政府公务系统也被破解了,导致一些警察类公务人员的私人信息被泄露,同样也引起了一批犯罪分子的报复,闹出了不小的恐慌,还发生了四起恶性袭警事件。联盟至今没有公开RANDOM的存在,只对外解释为一次安全系统的故障,并在全力修补中,与此同时,联盟也在进行一场全方位的信息备份,至少日后不至于再像这次这样措手不及。然而,RANDOM存在的信息依然不胫而走,人人都紧张——在这个全方位高度数据化的时代,RANDOM破坏的非常可能就是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各种各样的谣言层出不穷。
外面的情况,说成满城风雨也不为过。虽然联盟已经宣布了进入战时状态,但这种感觉其实是相当古怪的——这是一场完全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切暗流汹涌都隐藏在数据背后。
基因取样第七天的时候,林水程做了第二次骨髓穿刺,从医疗舱上来等电梯。
刚走到电梯门口,附近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走出来一大群人,显然刚刚散会。傅落银一边跟身边的一个干员讲着什么,一边往这边走,看到林水程的时候,脚步就放慢了。
他对身边的干员笑了笑:“就这样,之后再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就来办公室找我。”
电梯里一个一个地上人,林水程让了让。等到前面的人都走进去之后,傅落银看了林水程一眼:“走啊。”
林水程平静地说:“我等下一班。”
傅落银半只脚都跨进电梯了,直接退了回来,说:“那刚好,我也等下一班。”
他们两个在这里杵着,彼此僵持着都不动,傅落银直接对电梯里的人笑了笑:“你们上去吧,我和小林老师等下一躺。他刚打完针不舒服,人多挤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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