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吗?
顶上的工作人员们一拨安抚着观众,一拨落下帷幕,实在找不到瓷砖,最后还是打亮了帷幕后的舞台灯。
刺目的白光穿透玻璃瓷砖,刺目而来。
林晏茫然地睁眼,水流擦过眼球,刺激得人视线都是痛的,他却没有再闭眼——
璀璨的光线刺破了刚才漆黑一片的水体,带着白光的水中,半实体的“人”破水而来,一点点完全实体化。
是乔屿......的灵魂。
林晏看着他紧紧攥着自己戴着手环的手腕,不时回头看自己的情况。
发现他的不妙后,乔屿回身游过来,水流漾开他的卷发,露出他的面容。
现实和梦境交错。
他穿过了火海,穿过断壁残垣,穿过了破碎的大提琴,穿过了伤害他的琴弓,温凉的唇碰到了林晏,渡过了氧气。
“晏晏!”趴在瓷砖旁的耳朵看到他用气声紧张地叫了声。
他看不到乔屿,只看得到脸色惨白的林晏虚软地巴在破裂的洞口,赶紧伸手去扶他出来。
林晏挣扎着从洞中爬起来,接过毛巾,跟安妮点点头。
安妮压抑地和他低声道,“你还要继续?Sure?”
末了又补了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取消的。”
“继续吧,孩子们都看着。”林晏把身上的水大概擦了下,才把毛巾还给耳朵,回到刚才的位置,脚步还有些虚浮,“来吧,别让观众等。”
安妮看出来了他是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先众人一步反应过来,让大家各就位,继续刚才的表演。
观众们看着帷幕拉开,一切如旧,灯光打在林晏和父母身上,除了地上的破洞和林晏的狼狈,刚才仿佛只是幻觉。
他们正揣测着刚才是真的戏剧的一部分,还是一个表演事故,林晏便已经开始了和父亲的对白。
倒数第二个场景过去,父母退场,林晏独自站在聚光灯下。
人群嘈杂的火车,错综复杂地铁,炫目到扎眼的灯光,小狗白色的尸体,父母的争吵,各种数学公式,被灯光打在舞台上,交错纵横。
老师穿着粉色裙子的身影出现在台侧。
林晏手里拿着A-level的成绩单,复杂的光线刺眼,他看不清观众,只看得见光线之下,乔屿熟悉的魂体在朝他笑着。
他的视线转向老师,大声地道出最后一句台词,语气与人物本身一般,纯真而执着,“我独自一人去过伦敦,我解开了威灵顿被杀之谜,我找回了我的妈妈,我很勇敢,我还写了一本书,这些事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做到任何事?”
台上老师的演员眼眶发红,台下的老师亦然。
沉默之中,偶尔有成人的抽噎传来,有小朋友先叫了一声,继而是大小不一、节奏不齐,却热烈而天真得让人眼眶发热的掌声。
他们来自一群同样的孩子。
而今晚剧院里的人,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没有“异常”,他们一样的“普通”。
潮水般不歇的掌声仿佛无形的拥抱,拥抱着台上的林晏,抚过孩子们的头顶,也顺过老师们的背脊。
它们都在无声地说着。
“是的,因为我做到了这些事情,所以我能办到任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推荐配乐:Gravity-coldplay
台词源于:《深夜小狗离奇事件》马克·哈登。
第38章 三八天 (抓虫)
休息室里。
换了衣服的林晏坐在角落,身上松垮地披着毛毯,手上捧着的热茶冒着热气,蒸得人昏昏欲睡,驱散了刚才彻骨的寒意。
话剧的彩蛋刚结束,谢幕后的演员在休息室里穿梭。
依稀还能听见剧场里老师组织孩子们转移场地的高声,孩子的尖叫和哭声等等。
“你怎么回事?”林晏在角落看着大家都没注意这边,才悄咪咪地拽乔屿实体了的袖子,“怎么又成了魂?”
乔屿实体了手,蓦地从袖子钻出去牵着他。
林晏捧着茶瞪他,“......”
乔屿捏了捏他的手,一脸无辜地看回去,“我也不知道。”
他摸了摸下巴,“不过当时我在来看演出的车上,我记得还在西新高速上来着。”
“M市的西新高速?”林晏瞪大眼睛看他,“你今晚不是有通告吗?”
“有通告也比不上晏晏啊。”乔屿一脸坦荡,继而露出委屈脸,“我想看演出来着,没想到是这么个‘看’法?”
林晏仔细一想,差点没端稳杯子,低头凑过去和他耳语,“你在自己车上?!”
那现在谁在开车?
都这么久了......
“怎么可能是我开......”乔屿顿了顿,伸手过去替他稳了稳杯子,才安抚地道,“牧牧在开车,估计现在还在开吧。”
林晏摸出手机,找到牧牧的联系方式。
对方很快接了起来,那回音听着应该是车载电话,“老......林先生!你找老板吗?老板他好像睡了。”
林晏听着他似乎要回身去碰乔屿,忙道,“不不不,我就打打看,不用打扰他。”
等牧牧应了,他才冷静了些,补充道,“要是到了酒店麻烦再车里等我一会,叫我去接他就好。”
“嗯,好的好的。”牧牧边打方向盘,边回道,“没事,还有好久呢,您先忙,我到了打给您。”
“晏晏?”耳朵的声音传来。
林晏这才挂了电话,抬眼看去,“怎么了?工作坊开始了吗?”
他没记错的话,9:30-10:30 P.M.这段时间,安妮还安排了一个工作坊,让他和志愿者一起与孩子们做一些戏剧游戏。
林晏看了眼手机时间。
他们九点散场,现在已经九点十五分了。
耳朵像是没料到般,游移道,“你还要去?!我是来问你什么时候回酒店的,你该休息了。”
乔屿身子弯曲成人类做不到的角度,缠着林晏在旁边无声点头。
林晏不着痕迹地把他揍开,“刚才在彩蛋里我都答应过了,不能出尔反尔。”
耳朵跟了他这么久,早就熟悉他的脾气了,咬咬牙退了一步,“那结束了你得回去休息了哦。”
“肯定啊。”林晏莫名,“我不回去我在这干嘛。”
耳朵,“......”
好气。
工作坊在九点半如期进行,林晏没有让他的小观众们失望,全程和剧组成员一起,配合老师领着他们做戏剧游戏。
一小时的工作坊下来,在场的剧组成员不管感慨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这比刚才三小时的话剧还累。
“辛苦了。”安妮和往年一样点头目送老师们组织孩子们出去。
后面的工作人员和留下的演员都默默地擦汗,不时抬头和安妮一样向老师们投去目光,或是回应小孩子们忽然的反应。
林晏跟在队尾,走在最后,匆匆把脸上和脖颈等会接触到的位置擦干净,看着孩子们被带出去,来打招呼要抱抱的都一一给了。
乔屿的魂尾巴一样飘在他后边,长眸看着他。
Omega在小孩面前像是卸去了平时的炸毛面具,笑出一对虎牙,猫儿眼亮晶晶地看着冲他撒娇的小孩子,耐心得不可思议。
只是林晏对他的视线熟悉得很,抬头一看到他,笑容里立马多了点其他意味,等孩子一被他哄走,马上炸毛地冲他龇牙,压低声音道,“不许看。”
乔屿笑意更深,表情得意。
林晏咬牙,“......”
要不是他又变成魂体了......这么让人担心,他早收拾他了。
好不容易护送最后一批孩子们上了车,看着他们安全离开,留守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刚才还一片热闹的剧院门口只剩孤独的灯光,还有他们几个留到最后的。
安妮看了眼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快回去休息,剧团的别忘了准备明天的剧本研讨会。”
剧团的成员们显然都对这模式十分熟悉,听完安妮的话便一哄而散。
其余剩下的基本都是每年随团来服务的工作人员,也就只有林晏一个新丁还能坚持到最后。
“晏晏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晚太意外了,我会回去和剧院还有K哥沟通的。”安妮特地过来问候了林晏。
林晏想到老K的德行,本来还想多叮嘱安妮几句,没曾想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他才想起身后某人的肉身还在车上,赶紧谢过了安妮,边往酒店走,边接起了电话。
“老板还在睡呢,老板nia......”那头的牧牧“咳”了一声,换了个称呼,“林先生,我在酒店停车场,您在哪呀?”
“叫我林晏就好。”林晏没好气地看了旁边的乔屿一眼,边走边道,“我在剧院附近,很快过去,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我来就好。”
牧牧虽然不解,但是毕竟是林晏难得提的要求,还是应了下来。
乔屿看他一步夸过两道阶梯,心里就跟着一颤,开口道,“晏晏,不急,慢点走。”
林晏嘴里骂他,“还不是你,万一......”
只是他说了一半便没再说下去,脚下的步子还是那么快。
所幸乔屿和牧牧是开车来的,知道他行程的也不多。
林晏找到他的时候,停车场也没什么埋伏着的长/枪短炮。
他摸出自己的口罩鸭舌帽标准装备,还难得多戴了平时不屑的眼镜。
落在路人眼里,这就是一个小个子怪人,拖着另一个大个子怪人上酒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毁尸灭迹。
虽然有乔屿实体了手在帮忙拎着,林晏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把他搬上了酒店,扔到自己大床上。
......当初他还不懂自己怎么分了个带儿童床的套间。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林晏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儿童床上,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完,终于擦了把汗,“你沉死了。”
说完他才想起乔屿对自己身材的变态要求,抬眸看他。
乔屿没事人般飘过来,闲不住地摸他耳垂,“沉才压得晏晏舒服啊。”
“滚那!”林晏虚揍他一拳。
乔屿接住他的手,顺手拿过热毛巾给他擦干净,“换身衣服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那湿润的热度仿佛擦过林晏心里紧绷的弦,带起一阵酸麻。
演出勾起的回忆,落入噩梦的意外,乔屿的离魂,还有他沉沉的、没有意识的身体......
短短几个小时里的大起大落被乔屿低柔的嗓音熨帖而过,林晏一直无意识紧绷的腰背垮了下来,“.....嗯。”
他平时再累,回来还是习惯地要冲个战斗澡再睡。
这回他头一次连冲澡都没冲,只是用热毛巾擦了擦身体,换上睡衣钻进了被窝。
乔屿的本体和魂体都在身边,那股甜淡的红酒气萦绕着他,竟然很快便睡熟了,连梦都没做。
只是林晏还没睡多久,便被突兀的震动吵醒——
是他的手机。
虽然被中途摁断了,却耐不住对方不断打进来。
乔屿蹙着眉飘在床头企图关掉他手机的“背影”映入眼帘,林晏点了点他实体了的手腕,声音带着乍醒的微哑,“是老K?给我吧,不听他不会停的,等下他闹上来看到你了就不好了。”
言语间透露着他对此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电话一被接起来,老K的咆哮便从对面吼了过来,“你今晚怎么回事?”
“我没事......”
林晏还没说完,老K光火的声音已经打断了他,“剧院的赔偿我们可不会承担,本来这就没钱赚了,让你刷点好名声而已。更何况你合约都快到期了,这六年这么凉,公司大概率也不会鼓励你续约的。”
林晏这才清醒了点,揉着被他睡乱的头毛,“我自己负责。”
他扯过床头的平板,登上自己的账号,“有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吗?”
老K这才冷静了点,在N信转发来长长的聊天记录,和对方的联系方式。
对方显然也刚被老K一顿乱怼,接电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林晏转了一个又一个联系人,直到天边露白,才协商好各自赔偿的份额,结束了这摊子事。
酒店的窗帘比家里的要薄。
窗外熹微的晨光映在窗帘上,把室内照得半亮。
林晏终于松了口气,疲惫地抱膝靠坐在床头,天花板上还开着的顶灯刺着他的眼皮子,他也懒得再动了。
乔屿在边上陪了他一夜,实体了上半身给他泡了温茶,这会心疼地拿走枕头,从背后给他做人肉抱枕,还是带按摩功能那种。
乔屿手法生涩地给他揉着太阳穴,动作柔和而细致。
林晏看似脾气炸,但乔屿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总是把最尽职尽责的一面留给别人,最后自己承担所有的负面结果。
......连哭都是在梦里哭。
乔屿想起他梦里的表情,手下的动作缓了缓。
林晏出乎他意料地拿下他的手,没有甩开,而是不带任何暗示地抱在了怀里。
乔屿任他抱着,静静地陪他,俯身从背后不轻不重地抱着他。
虽然没有言语,但乔屿却感觉到此刻他比任何时刻都接近林晏最深的噩梦。
正当时,乔屿忽然听到了林晏的声音传来,说起了那些他从不宣之于口的事,“之前看你拉大提琴之后,我不是故意那样的。”
乔屿胸膛贴着他的背,感觉到他呼吸的异常,正要看他,便被林晏阻止了,“别看我。”
乔屿没有动,只是抱着他的怀抱松了些,依旧任他靠着,“嗯,我不看。”
林晏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刚才的话。
要穿过重重血肉和旧痂,挖出那些深埋的话语让他说起话来有些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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