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是我该做的,林厌能有你这样的哥哥,也是她的福气。”
电梯又挤进来许多人,两个人挥手道别:“再见。”
“再见。”
***
林厌本来以为她也会跟他们一起走的,却没想到隔了不到十分钟,宋余杭又回来了,拉了个凳子在她床边坐下,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同事发来的新线索。
“你不走吗?”林厌靠在床上偏头看她。
“我走了你怎么办?”她头也没抬。
林厌轻轻嗤笑了一声:“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人贴身照顾的地步。”
她看宋余杭不为所动,又嘀咕了一句:“再不济还有管家呢。”
宋余杭把手机收进兜里,起身:“行,那我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她转身欲走,林厌眸中闪过一丝愠色,刚想开口就是不住声地咳嗽。
她努力想要平复住呼吸却愈演愈烈,一只手抚上了心口想要替自己顺气却扯得输液架摇摇欲坠。
宋余杭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替她扶稳,把人按下来,同时从床头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你看,你不逞强什么事都没有。”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林厌想起了她第一天刚到市局的时候二人发生的冲突,顿时抬手欲打。
宋余杭又把她的手按了下来,语气有点严厉:“别动,又想再扎一针了是不是?”
说罢,在床边蹲了下来,替她细心地把手背上的胶条粘好。
从林厌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隐在额前碎发里的舒朗眉目,她不怎么修饰自己,眉毛稍显凌乱,但却更让五官显得立体大气,浓墨重彩。
宋余杭的瞳色浅,在灯光下泛出了浅浅的棕色,肤色介于白皙和正常之间。因为不化妆唇色比她淡的多,卸去那些凌厉的气场之后,整个人显得柔和多了,再加上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足够温柔体贴。林厌总算有几分明白了婶娘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当自家儿媳妇了。
“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宋余杭手上动作没停:“什么怎么样,那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林厌抿抿唇:“那天说的不算,你重新说,我要听真心话。”
宋余杭做好一切,把她的手塞进被窝里,抬眸看她,唇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要为你哥把把关吗?”
“我就这一个哥,不行吗?!”林厌发狠,宋余杭的目光却沉静了下来。
“要听真心话?”
“对。”林厌点头。
宋余杭复又坐下,两个人从见面开始就在吵架斗嘴要不然就是大打出手,还鲜少有这样能坐下来面对面聊天的机会。
这样的感觉也让她有些新奇。
而也许是今晚的灯光太暖,林厌生了病的缘故看上去没有以往那么强势,偶尔几个瞬间她还觉得她挺可爱的。
比如像现在这样,认真侧耳倾听她说话的模样。
于是她也认真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挺好的,对你很好,也很尊重我,我不反感和他的进一步接触,但是……”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一些迷茫,因此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林厌替她补上:“你想见他吗?”
宋余杭想了一会儿,摇头:“太忙了,没时间想。”
“那现在呢,现在有时间,你想他吗?”
宋余杭循着她的话往回想,想起来的竟然也只是林舸跟她说的关于林厌的往事,以及那句。
“这些年来,你是她唯一带到我们面前,并且默认的朋友。”
而关于林舸这个人,虽然他长相俊美,幽默体贴,要她夸的话能有很多基于平面而客观的溢美之词,却远远够不上另一个人在她心里的生动立体。
说的是林舸她竟然想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宋余杭回过神来呼吸微乱,她迅速定神,觉得不能被她拿走主动权,便反问。
“刚走,有什么可想的,那你呢,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人?”
林厌摇摇头,只觉得她比直男还直男,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胸口的衣服,低垂了眸子,嗓音很轻。
“有啊,特别,特别想。”
“喜欢的人?”宋余杭看她神情,本没想她会回答,那人却愣了一会,低低地“嗯”了一声。
“算是吧。”
宋余杭忽然有些感慨:“真好,有喜欢的人。”
“你没有吗?”林厌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松了开来,偏头看她。
宋余杭摇头:“没有,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我长这么大,你哥还是第一个跟我相亲的男人。”
林厌一脸匪夷所思:“那你前二十几年都是怎么过的啊?”
宋余杭认真想了想:“参加工作之前,读书,练武,参加工作之后,破案,练武,没了。”
“……”林厌嘴角抽了抽,您这业余生活还真是丰富呢。
“也不能说没有吧。”宋余杭彻底放松了下来,靠在了椅背上,眼底有一丝笑意。
“大学的时候有个师兄想追我,我跟他说要是能打赢我就和他谈恋爱……”
“然后呢?”林厌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然后就在我们学校体育馆,当着几百人的面,我打掉了他两颗大牙,他就再也没提过这事了。”
林厌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哈哈哈……宋队你真的……绝了……那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算险胜吧,照这么说,宋队是不是也要和我……”
谈、恋、爱。
这三个字还没脱口而出,宋余杭的目光看过来,眼神有点儿认真。
她径直跌进那双棕色瞳孔里去,余下的话说出来了还好,就算是玩笑。可是偏偏卡在了嗓子眼里,留下了惹人遐思的暧昧联想。
宋余杭看着林厌,林厌也看着宋余杭,谁都没有说话,林厌脸上的笑容散去了。
她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穿蓝白的病号服,卷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甚至有一瞬间,她给宋余杭一丝她在等某个答案的错觉。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
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把视线从对方脸上挪开。
宋余杭语气有点轻:“林法医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林厌向后倒去:“哎呦你是小姑娘吗?开个玩笑也生气。”
那一丝丝暧昧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人终于能正常聊天了。
“没生气,我们顶多算是平手,你不客观。”
林厌扬眉:“好啊,下次比比。”
话音刚落,宋余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一看,是季景行的电话,备注是小唯。
林厌目光闲闲往过去一瞥:“哟,刚不是说没有喜欢的人吗?”
宋余杭懒得理她,起身去外面走廊里接电话。
林厌在身后龇牙咧嘴:“靠,接就接呗,还背着我,搞得我们真的有什么奸情一样。”
电话被接通,小孩子活泼清脆的声音立马传了出来:“姑姑,我们现在在游乐场呢,妈妈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抱歉啊小唯,姑姑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提前给你准备礼物,明天补上好不好?”
“来,电话给妈妈。”季景行一手拿着手机,手里拎了好多东西,把孩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牵着。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这些年你送给小唯的礼物还少?你下班了吗?我们也刚从游乐场出来,一起去吃晚饭?”
她那边人声鼎沸,听起来很吵,因此声音有几分失真。
宋余杭看了看病房里的林厌,有些为难,就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和为什么要拒绝之间徘徊的时候,一道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松一口气:“姐,我这边今天来了个案子,有新线索了,我得过去一趟,你和小唯去吃吧,要是吃完我也忙完了的话,我去接你们回家。”
她这么说,多半是忙不完的。
季景行赶紧拒绝:“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
她想了想还是加上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宋余杭微微一笑:“好,改天补偿你们,请小唯吃大餐。”
挂了电话的季景行脸上明显有一丝失落,小唯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咬着棒冰,一脸天真:“妈妈,姑姑不来吗?”
季景行回过头来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姑姑有事过不来呢,不过她说了,改天请小唯吃大餐。”
小孩子眼中一亮,大餐两个字明显冲淡了对姑姑的想念。
她知道姑姑从不骗人,说带她去吃大餐就一定会带她去吃大餐,区别就是今天见和过几天见的区别罢了。
季景行笑笑,拎起放在长椅上的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明显有些沉,她双手拎着,身子微微一晃,稳住了。
“来,小唯,挽着妈妈,我们去吃披萨。”
等宋余杭再走进来的时候,神色明显有几分焦急,她也没坐下而是站在床边道:“我得走了。”
林厌懒懒道:“会情人啊。”
“什么有的没的,尸源找到了,我得过去一趟。”
一听是案子,林厌也精神了,准备掀被子下床:“我也去……”
“你去什么去,听我的,不许去,躺下休息。”宋余杭一把又把人按了回去,替她拉好被子,顺手把手掌盖上她的额头,然后心里一松。
总算是退烧了。
“好不容易退烧,听医生的,再躺两天。”
“两天,我哪能躺……咳咳……”她话说的急就难免咳嗽起来,难受地俯下了身子。
宋余杭替她轻轻拍着背顺气,从身后看就像是她环抱住了她一样。
林厌拽住她的袖子:“有……有进展的话……告诉我……”
“放心,你在这安心地躺两天,说不定两天之后我就破案了。”
虽然只是安慰之语,但林厌还是心里一松,拽着她的手失了力道,被人轻轻地放平躺在了床上。
“晚安。”
宋余杭把台灯扭到一个合适的亮度,轻手轻脚离去,替她阖上了门。
第29章 遗憾
“宋队, 那就是死者家属。”宋余杭急匆匆赶回来,甫一踏进办公室,方辛就拿文件夹掩着鼻子俯身贴了过来在她耳边道。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脱了鞋抠脚搓泥, 还不时从脚底板上撕下些死皮,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从碟子里抓了一大把瓜子嗑着,手边放着一杯茶水, 摇头晃脑看着墙上的电视。
宋余杭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女人刚想发火她挡着电视了,见着她肩上的两道横杠, 知道这是个大官,遂又喜笑颜开来。
“哟, 女领导,有什么吩咐吗?”
“姓宋, 叫我宋警官就好。”一走近她身边一股铺天盖地的脚臭味,怪不得其他人都不愿意过来。
宋余杭面不改色,从档案袋里拿出了照片:“看看这是您女儿吗?”
案发现场尸体的惨状当然不可能给她看, 刑警拍下来的是女孩身上穿的衣服碎片和鞋子。
“呸呸。”女人把瓜子壳吐在地上,抠完脚的手从她手里把照片接了过来。
“是, 是, 不过她不是我女儿, 我是她小姨。”
她手指戳着那照片, 脸上并无一丝悲伤之色:“这衣服还是我穿剩下给她的呢,鞋子也是我从垃圾堆里……”
在对面两位刑警的注视下,妇女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 我跟您说这些干嘛呢。”
“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坐在一旁的刑侦人员问道。
女人摇摇头,又抓起瓜子嗑着:“没啦没啦,我姐姐十来岁就出来打工遇着个负心汉,搞大了肚子就扔下她跑了,她熬了没多久生下娃儿就死了。”
“孩子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没联系过你们?”
“没有,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是我看我姐姐可怜,看她可怜,她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跟着我了。”
说到这里,女人脸上才露出一丝愁容:“我还指望着她念完初中就不上了出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呢,怎么突然就……”
女人长叹了一口气,把瓜子放回盘子里:“警官啊,我听说人是碾死的,赔钱吗?赔多少钱啊?”
“……”
宋余杭面不改色,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我们不清楚,具体要看法院怎么判。”
就在这时,方辛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宋余杭点点头表示了然,转回来道:“您侄女最近有轻生的念头吗?”
女人砸吧着瓜子:“没吧,她也不太爱说话,有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不过我去他们学校开过几次家长会,老师说她成绩挺好的,没理由自杀啊。”
宋余杭的目光滑落到她脖子,隐在衣领里的一根项链:“可以带我们去您家看一下吗?”
女人的脸上似有些不耐烦,但宋余杭话说的委婉,语气却是不容置噱。
“行吧,行吧,真麻烦,死了埋了把该赔给我们的钱赔了不就得了吗?弄这一大圈弯弯绕绕的。”
宋余杭也懒得跟她解释,几个刑侦人员跟她一起往出走,在身后窃窃私语。
“就这,搁我我也得自杀。”
自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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