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突然告诉他,法力恢复不了了。
“恢复不了了?”
瓷碗碰到桌面发出轻响。
季温良问道:“永远都恢复不了了?”
“不是永远, ”封离停了停,接着道,“倒是有一种方法,你杀了我。”
这是什么话?
季温良随即反应过来, 若是凡人的话,死后魂魄归于鬼界, 到时见了鬼王,便可以如实相告, 再由鬼王上报天界, 寻个恢复法力的法子。
“可是, 我怎么下得去手?若是寻个灵气多些的地方, 也要修养几十年才能恢复法力……”
几十年是凡人的寿命极限了, 死后可以直接去见鬼王, 还瞎折腾什么?
如此一来, 就只有一条路。
做一辈子凡人,安心等死。
人界……人界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封离失了法力心里必定不会好受。
该怎么宽慰才好?
封离见季温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问道:“你是觉得落镜山比人界好?”
落镜山是仙境, 灵气充盈不说, 自从有了太阳, 也是四季如春,人界怎么比得了?
封离这样问,定是自责于不能恢复法力返回天界了。
这样就不能说人界不好。
可也不能说落镜山不好啊,毕竟那是封离的家,这不是打弑神大人的脸吗?
“都好都好,落镜山也好,人界也好,其实只要活得好,在哪儿都好。”
季温良将碗向前推了推,“快吃罢,一会儿要凉了。”
吃到一半,封离又道:“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他这样一提,季温良想起前几日王大夫徒弟的话,皱了皱眉道:“是啊,既然你……既然我们要留在这里,就不能一直住王大夫家了,可是我们又没有钱……”
封离接道:“我可以去赌,我不会输。”
赌?
季温良有些犹豫。
小赌怡情,大赌可就伤身了。
赌色最会腐蚀人心。
不过封离也不会是沉迷这些的人。
罢了罢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等一切安定下来,再找个本本分分的营生也不迟。
封离早出晚归,变得异常忙碌,过了两日,带回了一个人。
“这位是六兄。”
能让弑神大人主动称兄道弟,有点了不起。
季温良忙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碗茶。
这茶是由绿豆熬制而成的,又放了些薄荷和冰糖,清淡中透着丝丝甜意,夏日喝些最为消暑。
许是外面太过炎热,六头一连喝了三大碗,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道:“听说你们正在找落脚的地儿,我倒是知道几处,您什么时候得空,可以去看看。”
季温良心里止不住的讶异。
弑神大人您这办事效率也太高了。
“这个屋子闲置很久了,原屋子的主人是个秀才,后来中了状元,到别处当大官啦,临走前就托付给了我。唉,这几年不灵城的人都往出走,像你们这样定居的还真是不多。”
六头带着两人穿进一条小巷,走了百十来步,在一处人家的门前停了下来。
真是许久未有人住,连石阶上都长满了青苔,缝隙中还嵌着一些杂草。
六头注意到季温良的视线,抱歉地笑笑,“我平时懒,也没好好打理,你们要是看上了这屋子,打扫怕是要耗费一些时间。”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推开了木门。
这是一个座很普通的院落,与左邻右舍没有什么不同。正中是会客的厅堂,南北各有两个厢房,屋前一大片空地,空地南面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树,树下摆了一张圆形石桌,北面是一排花架,架子上零散的放着几个花盆,因为许久无人照料,花盆中的花早已枯萎,连泥土都结了块。
篱笆墙四周爬满了枫藤,深绿深绿的,倒是添了几分清幽雅致。
“怎么样?要是觉得不好,我手里还有几处。”
六头与封离都看着季温良,仿佛他的意见很重要。
季温良看着那棵玉兰树,它与落镜山的玉兰林重叠起来,又清晰地分开。
天界的一切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半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季温良都同意了,封离便签了地契,只是还要打扫屋子,置办东西,不能立刻住进来。
于是两人白日里收拾新家,晚上继续借住在王大夫家。
这样过了几日,终于收拾妥当了。
两人初到不灵城时,实在是有些狼狈,若不是王大夫收留,也不知会怎样,现在要搬走了,自是应该买些礼物好好感谢人家。
只是这礼物着实不好挑。
王大夫身上有些文人的品性,送些金银玉器实在是侮辱人家,只是别的……又实在想不出来。
“不如送一支毛笔?”封离提议道。
毛笔……不错,是很雅致的礼物,王大夫平时写方子正用的上毛笔。
挑毛笔封离最在行,他在天界时用的尽是最好的。
可弑神大人的眼光也确实高了些。
“太粗。”
“太细。”
“太硬。”
“太软。”
遇到这样懂行的客人,老板也是叫苦不迭,他站上矮凳,从柜子的最上层取了一个极为精致的盒子。
“这可是我们店里……不,不灵城里最好的货了,您瞧瞧能不能入眼?”
封离拿起笔转了转,好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
一连走了好几家,季温良已经很累了,见封离点了头,身上的疲惫好似一下子减轻了不少,问道:“多少钱?”
店家用手比划了一下。
季温良掏钱的手一滞,最终还是买下了。
出了店门,两人径直去了医馆,送了礼物,王大夫却怎么也不肯收,说什么只不过是公平的买卖。
“治病救人怎么能是买卖,大夫你就收下罢。”
王大夫是名医,在不灵城几十年,看过的病人不知凡几,攒下的钱自然不少,怎么会差一支毛笔?只是心意难得,他推却不过,也就收下了。
回去时路过一条夜市,季温良左看右看,走得极慢。
这阵子买东买西,已经花了不少的钱,再不想个赚钱的活计,俩人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糖人!卖糖人!”
这可是个手艺活,没个几年肯定练不成,不行不行。
“玉米!刚出炉的烤玉米!”
这烟熏火燎的,不行不行。
走了一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倒不是季温良挑剔,受不了苦,只是怕委屈了封离。
那样丰神俊朗的人,你叫他招呼客人,吆喝买卖,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自己倒是可以一直在医馆做工,可什么都不让封离做,岂不是要伤了人家的自尊?
“你喜欢什么?”
封离见季温良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走走停停,又一副为难的样子,开口问道。
“嗯?没有,我……”
随意地一瞥,定在旁边的一个摊位上。
面上一喜,飞快地走了过去。
“老板,这是你画的?”
那摊主是个文弱的书生,身上穿着蓝色的布衫,头戴方巾,文绉绉地回道:“确是在下所作。”
这是一幅山水画,群山茫茫,青松独立,是很好的意境。
“这画要多少钱?”
“十文。”
十文?那就是一斤大米了,一天卖出一幅画,吃喝就不用愁了。
“客人要买吗?”
那书生见季温良发呆,忍不住出言提醒。
季温良回过神,摆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们再看看。”
拉着封离走掉了。
“你从前不也会画山水?”
封离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让我卖画?”
季温良注意着他的表情,道:“不行吗?我们总要找个赚钱的法子啊,何况我觉得你画的比他好多啦。”
因为季温良的这句话,封离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画师。
“你画罢,我陪着你。”
第二日季温良就买回了纸笔,又是添茶,又是磨墨。
说是要陪着,可过了半个时辰,封离蘸墨时,却发现季温良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低头看了看未画完的画,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季温良再睁眼时,封离已经收笔。
“画完了?我看看。”
他从凳子上站起,将画提了起来。
看清画的内容,脸蓦地红了。
那画上哪是什么山水,分明是自己。
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画这个做什么?”
“我心里想着你,就画出来了。”
这话实在没法接,季温良嗫嚅了半天,回道:“这……这又不能卖钱。”
“我不卖钱,”封离拽回了画,淡淡地道,“我留着。”
那你就留着吧,这玩意管饱!
好在封离之后终于画了几幅能卖的画,俩人拜托六头寻了个摊位,就在桥边的柳树下,夏日还能遮挡阳光,是个不错的地方。
只是第一次出摊,老天就十分不给面子,上午还是晴好,下午时乌云悄无声息地笼了上来。
“是不是要下雨了?”
季温良伸出胳膊感受了一下。
封离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手忙脚乱地回到家时,身上已经湿透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季温良进了屋,顾不得满身的雨水,匆匆从靠墙的柜子里翻出衣服,转身道:“先把衣服换上,不要着凉了,我去烧……唔……”
封离突然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Today三更
第61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九)
封离的吻总是突如其来, 让人猝不及防。
比如在季温良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浇花时, 或是将拧干的衣服挂在晾衣架上时, 亦或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梦里。
但无论如何,自从祈仙节那晚过后,季温良是不打算再反抗了——既然那个吻是自己默默允许的, 之后若还拒绝,未免太过矫情了。
再说……若是两情相悦, 也没有推拒的道理。
但这个吻也太久了些。
一阵阵温热自潮湿的衣服里蒸发出来, 在肺里的氧气被压榨干净前,封离终于放开了他。
意乱情迷中, 感觉一只手来到腰间,灵活的手指解开了带子。
季温良可不觉得封离这是在好心替他换衣服。
“不要!”
他心里一惊, 慌忙向外一推。
将封离推得老远, 后背磕上身后的圆桌,发出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 痛不痛?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温良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大的力气, 急忙伸手去扶。
却被躲过了。
“我知道了。”
封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掺着冰碴一般,抬腿向外走。
“这么大的雨, 你去哪?”季温良望着他的背影问道。
封离脚步不停,道:“书房。”
季温良三步并作两步赶上, 道:“那, 那至少先把衣服换上, 我去烧水, 你洗个澡,不要着凉了。”
封离的脚步停了停,转身抓起季温良怀里已经散乱的衣服,看也不看他,回道:“我自己会做。”
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温良心里万般懊悔,刚才的那一推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并不代表什么,却是让封离误会了。
想来也是,从一开始,自己便是拒绝的姿态,一个人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难免心灰意冷。
封离这是伤心了。
唉,等晚上他回来再给他道个歉罢。
豆大的雨滴渐渐转为密如针尖的细雨,更黏腻更长久,如同一张由银线织成的网,不知又将多少颗忐忑迷茫的心拢在其中。
眼看夜色已深,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幕,却还能望见书房昏黄的灯火顽强而孤独地跳动着。
书房又没有床,这是不打算睡了?
还是……伤心得狠了。
季温良坐在桌边等了又等,终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虽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可到了书房门口,却还有些犹豫不决。
腿上像是栓了千斤的铁球一般,怎么也不能再向前迈出一步。
“咳咳咳……”
兀自纠结之时,自门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糟糕!旧伤刚好,就淋了雨,怕是着凉了。
他心里乱,就顾不得什么了,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你有没有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
封离抬头看了他一眼,压下咳嗽,手中的笔不停。
“没事。”
季温良见他面色还好,放下心来。
“天很晚了,明日再画罢。”
虽说大雨淋湿了几天的成果,但还是身体最重要,以后再画也不迟。
封离这次倒是没回话,仍安安静静地画着。
季温良小心翼翼地走近,温声问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是我的错,我……”
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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