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原临也绕有兴趣地走着,四处看着周边的摊位。
他从武野仓市离开的时候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现在也确实是饿了,但是路过的小丸子或是关东煮摊位似乎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就一直往前走着,没有在任何一家店门口停留,偶尔有穿着和服的女性好奇地打量穿着黑色风衣穿行在人群中的他,但是那些打招呼的声音他也同样一概没有理会,直到他在一家买什锦煎饼的店铺门口停下了脚步。
店门口没有什么人在排队,不出半分钟老板就热情地来到折原临也面前询问他要些什么,折原临也只点了一份最简单的什锦煎饼,要求打包带走后就拿着它来到了就在旁边的通向庙会主寺的台阶上。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有少许灰尘的台阶,最后还是妥协地坐了下来。他拿出自己刚刚买的什锦煎饼,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起来。
他没能记下一年前某人替他买的是哪一款的煎饼,只能凭借自己的运气随便点了一份,事实证明这并不是某人曾为它点的那一款,或者说,是他忘记提出一些口味的要求,以至于在他什么都不管就咬下去的时候,他被这煎饼的味道辣地不想再多吃一口。
他把煎饼包好扔在一旁,有些狼狈地用手在嘴边扇着风希望缓解一下口腔里的刺痛感。突然间他看见了在他正对面的一家写着卖水果牛奶的店铺,心里轻颤一下,他还是站起身朝着那家店铺走去。
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他的特色饮料,而用最鲜艳的颜色和最大的字体写着的是「酸橙牛奶」,他想了想,便向老板要了一杯这酸橙牛奶。
牛奶是淡淡的杏色,与真正的橙子的艳橘色不同,混合了牛奶的饮料看起来温和诱人。折原临也插上吸管轻轻地吸了一口,熟悉的味道顿时从记忆里翻涌出来,橙子的酸味夹杂着牛奶的清甜,顿时就将他嘴里的刺痛感冲淡。
他沉默地付完款重新融入人群之中,一路打量着一旁买寿司或者是拉面的店铺,一家卖章鱼烧的店铺引起了他的注意,队伍排得很长,几乎已经挡住了两三个店铺,他不嫌麻烦地啄着牛奶排起队来,二十分钟后拿到了章鱼烧,便立马咬了一口,温度在他的舌头上烫出了一个泡,味道却是让他享受地闭起了眼睛。
行走之中他又看到了买苹果糖和可丽饼的店铺,说实话本来食量就不大的他已经很饱了,但他还是十分兴致勃勃地去排队,然后每样食物只是咬了几口便毫不怜惜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个庙会很大,店铺也很多,排满了整个街道,一眼看过去还看不到尽头。折原临也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走完了整个庙会,从头走到尾,又慢慢走回来,路上的店铺他们都没怎么看,他想打气球,被某个人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以传统活动为理由想要去捞金鱼,又因某人拒绝帮忙而不得不放弃。
那个时候他们只是平淡地走着,他的手被一种轻柔而温和的力道握着,从手心处传来的温暖让他下意识靠近,两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提出放手,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走着。
折原临也停下脚步,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朝着眼睛摸去,直到他的手被玻璃挡住了去路,他才回过神一般快速放下手。
他的视力是在一年前,在那个肮脏的仓库中恢复的。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清醒过来时那个让自己无意识流下眼泪的梦境,画面是那样清晰,连同某人耀眼的金发一起,历历在目。在那之后等待着救援的时间里,他便发现自己的眼前逐渐出现了光亮,一开始只是朦朦胧胧的光晕,后来便渐渐出现了完整的事物。
对于矢雾波江和岸谷新罗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折原临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冷血的人,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他的确憎恶活在黑暗里的那段时光,那段明明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却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展现自己脆弱的时光。
矢雾波江研制的药物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修复了他退化的视神经,但是一部分已经彻底凋亡的神经她也没有办法。折原临也虽然能够看得见东西了,却是不能看得清楚,就如同深度近视一般,世界在他的眼中是一片失真的模糊,通过新罗对他眼睛的进一步治疗以及为他配置的一副特殊的眼镜,他才得以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之中。
折原临也重新迈开脚步,缓慢地走在庙会的街道上,周围的人声喧闹,他却仿佛置身事外。他知道的,他从来就不是想要来体验一下自己曾经没能亲眼见到的东西,他也不是恶俗地来走他曾经和某人走过的路,折原临也从来就不是这么感性的人,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是他不否认,每当想起那段失明的时光,想起某个男人一次次的触碰,他会感到从内心深处迸发的无可言说的悲怆,那种悲怆的来源不是自己曾经的弱小,而是那个男人曾经的强大。
平和岛静雄一次次让他失败,又一次次让他失望。
他在想他最后一次见到平和岛静雄的场景,那个一向强悍的男人苍白着脸躺在救护床上,紧闭着双眼,呼吸浅薄,心跳仪上跳动频率缓慢地让人揪心,似乎下一秒那颤抖的弧度就要化为一道平静的直线。男人被快速地送进手术室,陪护医生推开直直站在门口的他,所有相关的救护人员和医疗设备都进入了手术室。然后大门被紧紧关上,刺眼的红色灯光亮起,医院的走廊顿时恢复平静。
他想不起来那个时分他在想些什么,就好像他只是麻木地站在手术室的门口,不选择坐下来,也不说一句话,一片模糊甚至无法对焦的视线就那样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甚至连自己在期待着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歉意,没有后悔,没有对平和岛静雄的祝福,也没有对平和岛静雄的祈祷。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脑海中的空白如同他曾经眼前的黑暗无边无际,什么想法都没有,也什么动作都没有。
回过神来的时候,岸谷新罗正站在他的身后,脸上带着安慰却不安的笑容,他其实看不清楚新罗的表情,所有的场景在他的眼前都是一片模糊,但是他感受到了新罗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传来的感情,那是一种深刻而浓重的悲哀。
“静雄他不会有事的,临也。你最了解他了不是吗。”
熟悉折原临也和平和岛静雄的人总是喜欢这么说,明明他们两个人曾是水火不容的犬猿之仲,明明他们两个人曾是一见面就会毁了一半街道的敌人,但是人们却还是喜欢把他们两个同时挂在嘴边。
听得最多,也是他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了吧——
——你最了解他了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折原临也从来没有了解过平和岛静雄,那个男人从来不会如他的愿,那个男人从来不会按照他的计划行事,那个男人总是一次次破坏他精心的安排,那个男人总是一次次让他感到羞辱。
折原临也想,除去犬猿之仲这个噱头,他和平和岛静雄之间还剩下什么。除去这九年来的恩恩怨怨牵牵绊绊,他和平和岛静雄还有什么是能够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是平和岛静雄一句从未对他说出口的“喜欢”或“爱”。
不过是平和岛静雄不看时间不看地点不看氛围不由分说的一个吻。
折原临也停下脚步,傍晚来临,夕阳欲沉,霞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的倒影,锁住了他的情愫。
他是在来到武野仓市的第二天从新罗那里得知了平和岛静雄清醒的情况的,据新罗所说,那个男人没有任何一点不适或是后遗症,注射进他体内的液体只是让他的机体受到了一时的威胁,他那强大的免疫系统很快就让他恢复了身体健康。
折原临也表示不屑一顾,他反倒是希望出现一些言情小说里的狗血俗套情节,比如平和岛静雄失忆了忘记他的存在,或者是平和岛静雄从此再也醒不来变成了植物人,诸如此类。和平美满的结局从来就不是他所期待的,他也再一次知道那个男人仍旧不会如他的愿。
他不担心男人会来找他,他在离开前安排好了一切,唯独这一次,他知道平和岛静雄一定会听他的话。
武野仓市的生活比折原临也想象中的惬意,他很快就在这里扎根立足,重新开始了他的工作他的生活,找到了一个他理想的秘书,没有诸多的敌人伺机取他的性命。离开池袋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四木春也,在不久后接到一个来自四木春也的“我帮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嘲讽电话后他知道他还是欠了粟楠会一笔不小的债。
离开的理由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即便是最后一个在池袋见到他的无头骑士。
他知道定是平和岛静雄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他在走进车站的前一秒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塞尔提的黑色影子拦住。他不是很想解释什么,于是他掏出小刀往那道黑色影子上戳,在看到无头骑士抱着胸一脸——看起来像是——无谓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徒劳的动作时,他才妥协地愿意去和塞尔提聊一聊。
除了工作上的事,折原临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和这个都市传说面对面地交谈过,虽然在自己失明的那段时间塞尔提对他表示出了异样的关心,但是那都是在他根本看不见的前提下。
看着塞尔提低着肩膀专心地打着字的姿态,他不禁想到是不是平和岛静雄和她聊天时就是这样的场景。
--我接下来的话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来也不是为了阻止你离开,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塞尔提一本正经的语气让折原临也略微吃惊。
--为什么要在静雄还没有清醒的时候离开呢
--你比我更清楚他醒来的时候想要看到的人究竟是谁
折原临也看着这个问题不屑地笑了一声:“塞尔提,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想让他看见我呢。”
他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和别人说出内心实话的人,但他第一次有一种感觉,面对这个无头妖精,也许正是他说出这些话的的最好时机。
--你是在自责吗
犹豫了半晌,塞尔提打出了这句话,而这差点没让折原临也大笑出声。
“这种感情,我唯独不会对小静产生。”
塞尔提再次低下头,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折原临也突然拦住了她,他看着塞尔提根本不存在的头部,无声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吧,我留给小静的那个电脑密码。”
塞尔提点了点头——或者说是耸了耸肩膀。
“那是我的告别,但那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塞尔提沉默,没再做出任何一点表示,而是安静地听着。
“我和小静的斗争开始于一次莫名其妙的拯救,虽然我很不愿意把它定义为拯救,小静是我见过最特殊的人类,当然,我更愿意把他定义为一个怪物。我不会接受这样一个怪物一次次破坏我的计划,扰乱我的安排,我们对彼此说过要杀了对方,所以我更不能接受,他因为我以外的人,而倒在我的面前。”
“那句‘永别’,是我决定在我杀死他,看着他在我的面前倒下的一刻说的话,但是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折原临也站了起来,不顾突然慌乱起来的塞尔提,径直朝着车站口走去:“等他醒了,你就帮我把这些话告诉他吧,他会知道我为什么离开。”
说完,他伸出左手向后挥了挥,算是一个友好的告别,但是他才刚抬起手,他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一道黑影缠住,但这道黑影没有阻止他的前进,它只是将塞尔提的PDA递到了他的眼前。
--你知道吗,静雄对你的感情
折原临也脚步一怔,但是下一秒,他就一言不发重新往前走去,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回答。黑影慢慢离开他的手,塞尔提就这样看着情报贩子的身影消失在车站,她将成为最后一个在池袋看到折原临也的人——或妖精,她也将成为第一个,牵连起折原临也和平和岛静雄的关系的存在。
再次回到居住的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这个季节天总是黑地很快,折原临也拎着刚从便利店买回来的火锅食材和啤酒,快速走进房间。
寻找电磁炉和火锅费了他一些时间,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没有放在他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之后他就快速地把电磁炉和火锅摆上暖桌,放上火锅底料,待时间差不多时便开始添加食材。火锅也许是折原临也在烹饪方面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不是说他不会做菜,只是说对于火锅他最有心得,虽然他并不以此为傲。
火锅完全煮好后,他拿起筷子,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我开动了”便开始夹火锅里的菜。火锅的热气不断地熏在他的眼镜上,白蒙蒙一片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不得已他脱下了眼镜,模糊的视线也同样让他为难。他把眼镜放在一边,重新开始夹菜,有时滚烫的汤汁溅到他的手背上,他皱皱眉还是继续下去。
折原临也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吃火锅,很暖和,也很惬意。屋子里在放着不知名的和风音乐,是很老的那种,也许可以归类到江户时代。
他看了看身旁,从他拎回来的购物袋中掏出一罐啤酒,利落地拉开拉环,仰着头就喝起来。他喝得有点急,一不小心呛到了自己,他剧烈咳嗽起来,啤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慢慢浸湿了衣襟。
这个场景实在是熟悉,折原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用手背蹭干嘴角的啤酒渍,又仰头喝了起来。
他的酒量其实相当好,至今也没有测量出自己酒量的上限,偶遇门田他们然后喝醉那一次纯粹是他装的,要怪只能怪平和岛静雄这个男人太愚蠢。折原临也想起总有老话说一个人喝酒是很容易醉的,他并不想试试,他也不觉得几瓶啤酒就能让他喝醉。但是他没有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一瓶啤酒喝完了,他就立马拿出下一罐,火锅里的菜他甚至都顾不上吃,冷了以后他就更加没有胃口。
外面开始刮风了,风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折原临也闷了一口啤酒,然后站起来走向了阳台。拉开阳台的窗的一秒风就呼啸地吹来,冷风吹在身上的一瞬间他打了个寒颤,然而下一秒他竟感觉身体莫名燥热起来。
他转身看了一眼暖桌,榻榻米上散乱地堆着9个空的啤酒罐,他拿在手上的这个已经是最后一罐啤酒了。他稍微有些吃惊,他并没有这个意识自己已经喝了这么多酒了,手上的啤酒还有最后一口,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仰头灌下这最后一口,然后随手往后一抛把易拉罐扔在了地上。
他走进阳台,风很大,还在疯狂地刮着,有着明天要下大雨的预兆。他突然很想笑,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也许正被某个神志不清的男人压在床上,听着对方用问句说出了一句最不像情话的情话。
身体的燥热感更甚,他知道自己没有喝醉,这份认知也绝不是那种喝醉了的人的自说自话,但是这份燥热感让他无比烦躁,他扯着自己的衣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浮现的是在那个破旧仓库中某个男人无力而冰冷的那个吻。
身体中有某些情感喧哗起来,仿佛要冲破理智的禁锢,爆发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折原临也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发出低低的一声嘶吼,声音嘶哑而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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