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晟笑了笑,将其中一瓶扔给那个倒霉蛋,“诺,还你。”
等“嘲笑尤且问”的活动进行完毕,花廷往连晟身后瞅了瞅,皱眉道:“小屿呢?”
连晟看了看车上的人,道:“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花廷拿出手机拨了方诚屿的号码,“你一直没出来,发微信打电话也不回,小屿去卫生间找你去了啊,你来的路上没碰到他吗?”
连晟蹙眉:“没。”
花廷的这通电话也没打通,他放下手机“啧”了一声,“真是奇了怪了。”
连晟下车,“我去找他……”
突然,场馆内传来一阵骚动,记者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现在仅剩的几个像是见了肉包子的汪,扛着相机又往里飞奔。
花廷愣了,“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们问,记者们先开始呼朋唤友了,那嗓门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听说卫生间里有两位选手打起来了!”
“这可是爆款新闻啊,赶紧的,晚一步就抢不到前排了!”
连晟突然慌了,下了车就朝里跑去。
花廷他们看连晟跑,也赶紧跟了上去。
——
二十分钟前,连晟去卫生间半天没回来,打电话发微信都没回。
方诚屿和他们说去找他。
刚到卫生间门口,发现卫生间的门紧闭着,他刚打算敲门,却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V神”,他蹙眉,放下了手,站在门口光明正大地偷听。
自连晟说完那句话离开后,周贺先是和无头苍蝇一样绕着卫生间的方寸之地手足无措地转了大半天,然后拿出手机翻了良久,才终于找到了人倾诉。
电话一接通周贺就劈头盖脸地责怪道:“你不是说V神答应不再踏入电竞圈了吗!”
接电话的人一头雾水,“什么?谁?”
周贺才不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年,他这种人就像没长大的孩子,天真地想着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得惯着他,都要按着他的想法来,如果有一点不合他意,他就哭天喊地的要死要活。
周贺带着哭腔吼道:“V神!Victory,V神!”
电话那头,“他不是早都退役了吗,又怎么了?”
周贺声嘶力竭地喊道:“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那边:“他手都伤成那样了,怎么可能……”
周贺哭道:“可我今天看到他了,他手没废,他真的回来了!你说V神会不会把我伤他手的事说出去,会不会找媒体爆我的料!哥,我不想进监狱!我完了,我完了......不行,我不能让他再继续参加比赛了。哥,你去找他谈好不好,你让他退出电竞圈好不好,六年前他答应不告我,现在应该也会答应......”
方诚屿来得晚,没有听到前半部分,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V神会不会把我伤他手的事说出去。”可以说练武刚入门就被对手一窝子捅了心脏,只觉得气血翻涌,双手特别痒。
他猛地推开门,冷声道:“你刚才说,V神的手是你伤的?”
周贺电话还搁在耳边,突然看到方诚屿,浑身上下都狠狠机灵了一下,哆嗦道:“方……方......”
回答他的是方诚屿没留余力的拳头。
连晟他们赶到时,这场互殴,不,是单方面的殴打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花廷赶来时让工作人员堵住了场馆门口,暂时拦住了记者们的□□短炮,正发愁着万一有好事的工作人员拍到照片可怎么办,却没想到在卫生间走廊入口碰见了守门神景燃。
景燃如今已经从KTV退队,转行做了解说员,本次花火邀请赛他就是解说员之一。
花廷脑门上都急出了一层汗,拽着景燃就问:“情况怎么样?是方……”
景燃挑眉,事不关己道:“嗯,是方少爷和周贺,我替你们把其他人拦住了——不是说打架斗殴会被禁赛嘛。”
花廷十分感激地握着他的手,简直快给他跪下了,“多谢多谢!”
景燃笑道:“没事,反正我跟周贺也有仇,乐得见他挨打。”
连晟已经先一步冲了进去,一见到人就喊道:“方诚屿!”
方诚屿听到连晟喊他,松开了抓着周贺衣领的手,回头看他,眼眸中的狠色还没有褪去,“晟哥?”
连晟上前拉开他,“怎么回事?”
方诚屿瞬间从“我要你命”的状态转换为无辜小绵羊,低下头,垂着手,像跟家长认错的小朋友,“我……打他了。”
连晟总算分给挨打的周贺一点眼神。
等看到他五彩缤纷的脸时,连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额......亲爱的,是个人都知道你打他了。
邱峰他们慢连晟一步,喘着粗气赶到现场,一看战况都愣了,“这……怎么回事啊?”
脸色很精彩的周贺捂着左眼,因为嘴角也挨了一下,说话有些不利索,指控道:“你们STV的人也太不讲道理了,无缘无故打人是怎么意思啊?!”
方诚屿闭口不言。
邱峰真的很意外,方诚屿从来淡定自持,自己遇见他以来还真没发生过把别人堵在卫生间打这么刺激的事儿,“这是不是……误会啊?”
周贺指着自己的熊猫眼和裂嘴角,口齿不清道:“误会什么误会啊?这,这,这能是假的吗?我可不管你是方少爷还是圆少爷,打了我,我就一定会告你!电竞选手私下斗殴会禁一年的比赛,我反正要退役了无所谓,方少爷恐怕耽误不起吧?”
其实他这话说得也没错,但就是语气太讨人嫌。
邱峰和林海川他们本来还有那么一丝歉意,他这话一出可是丝毫都不剩了。
邱峰抬头看了看四周,嗤笑一声,“是啊,我们确实耽误不起。要不然这样吧,反正这儿也没有摄像头,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你没有这个机会去告我们怎么样?”
周贺猛地瞪大双眼,下一秒却被扯到伤口“你!嘶……”
林海川之前听花廷讲关于周贺的事,对他早已没了好感,直接操着一身腱子肉堵在了门口,冷哼一声附和道:“是啊,反正我们人多!”
“你们!”周贺是真没想到他竟然捅到土匪窝了,“你们简直是一群神经病!”
听到这个词,连晟的心绪竟然难得毫无波动。
他微微低头,抿唇笑了笑。
六年前他们的战队也总是这样统一战线,可周贺,你珍惜过吗?
连晟抬眸看向他,别有深意道:“告他,你敢吗?”
第40章 掉马
回程的车上,花廷像个按了加速器的大喇叭似的喋喋不休。
“小屿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打他呢!他这个人吧确实该打,可我不理解的是,你!方诚屿!矜贵淡定的方少爷!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今天是花火邀请赛,多少记者在门口守着想挖掘点儿新闻,您这是切身感悟到民生疾苦,怕他们业绩不达标,想给他们送送福利?那您好歹也体谅体谅我啊!你要是打架斗殴被报上去,我可是要被田秘书扒掉一层皮的啊!”
“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电竞选手私下打架斗殴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会被禁赛一年的啊!一年啊!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还什么拿冠军,捧奖杯,这些都不说了,能保住第三都是个问题!”
“要不是我让他们拦住记者,景燃跟周贺有仇站在门口把风,周贺自己心虚理亏不敢把事情闹大,我看你怎么收场!”
方诚屿冷着脸一言不发。
连晟好言好语道:“行了,别说他了。打都打了,又没闹出什么大事儿,算了吧。”
连晟虽然不知道方诚屿为什么会对周贺出手,但大概也能猜到。
自己走的时候对周贺放了狠话,他这种被迫害妄想症晚期的人,指定心里慌得要死,可他又是个没主意的,八成会打电话向其他人求助。
而知道六年前他们恩怨的人,除了以前的经理和队友,就剩周贺那个身为律师的表哥。
阿屿会出手,肯定是听到了周贺和他表哥谈V神受伤退役的事。
就是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知不知道......V神就是我的事。
花廷扭过头白了连晟一眼,“我不说他能行吗?这小子现在无法无天,竟然连架都敢打了,我再不说他他是不是明天就能打遍大上海啊!”
花廷此刻的心情像是亲眼目睹儿子打群架似的,诧异又愤怒,甚至知道他打赢了后还有那么一点自豪。
毕竟花廷初见方诚屿的时候他才十六七岁,那时候的方诚屿比现在还安静,不爱说话,淡定从容的像个成年人,那时候的花廷哪能想到方诚屿这小孩青春期来得这么晚,都二十高龄了竟然还能干出打架斗殴这事儿出来。
连晟心里有事儿,对花廷的抱怨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侧头看了看方诚屿的脸。
这场战役总得来说,方诚屿可谓是大获全胜。
周贺那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但即使是豹子和野狗打架,豹子也免不了被狗咬一口。
方诚屿脸上也不可避免地挂了彩。
连晟轻声问道:“疼吗?”
方诚屿委屈巴巴地看了连晟一眼,点了点头。
连晟顿时像无端被人塞了口青梅似的,又甜又酸。
听到这话,花廷批评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嘿,和连晟比起来,自己怎么就这么像恶毒的老妖婆呢?
花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惯着他吧。”
很快到了基地,众人在沙发上坐定。花廷缓和了情绪,端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道:“说说吧,因为什么和周贺动手?”
方诚屿沉着脸,反问道:“V神是因为什么退役?”
花廷愣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诚屿:“我要听实话。”
花廷下意识瞟了连晟一眼,手指在杯底摩挲了两下,“自然是因为手伤……”
方诚屿紧追不舍,“他是因为什么受伤?”
花廷刚准备开口。
方诚屿打断他,冷声道:“别再骗我说是因为过度劳损,他当时才17岁。”
花廷:“……”
邱峰坐在一旁一脸疑惑,“小屿,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方诚屿盯着心虚的花廷,花廷时不时瞥一眼无奈的连晟,连晟心情沉重地看着方诚屿。
方诚屿:“我去卫生间找晟哥的时候,听到周贺在里面打电话,他说,‘V神会不会把我伤他手的事情说出。’”
邱峰和林海川顿时惊叫出声:“什么?!”
方诚屿顿了一下,继续道:“还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你让他退出电竞圈好不好,六年前他答应不告我,现在应该也会答应。’”方诚屿一双浅眸中带着狠厉和不忍看向花廷,“这是他的原话。”
花廷听了这话,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平复突如其来的怒火。
方诚屿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V神因为什么退役。”
花廷咬了咬牙关,太阳穴突突直跳。
邱峰比方诚屿性子急得多,方诚屿再着急也能平稳地坐在沙发上,腿都不抖一下,邱峰就不一样了,他看着花廷半天不出声,心里仿佛都冒了一团火,脑门都急出汗了,“经理,你就告诉我们吧,你看小屿都急成什么样了,你要是不告诉他实话,他指定现在就找把菜刀上人基地亲自把周贺给剐了!”
花廷闭了闭眼,他其实也真的憋屈了很多年。
他并不是这场事故的主角,没有资格为这件事做最终决定。他能做到的,只有尊重连晟的选择和处理方式,以及以朋友的身份帮助他,弥补他。
可连晟太心软,太注重感情,甚至对伤害自己的人都无法真正下狠心。以至于自己承受的东西太重,压得自己喘不上气。
六年前,花廷就不认可连晟处理这件事的方式,直到今天,看到连晟这么痛苦,这么长时间依旧无法彻底摆脱焦虑,他就更不能容忍凶手继续逍遥法外。
既然连晟不愿意提起,就由他来说吧。
他看了连晟一眼,终于松口:“其实……”
这时,连晟突然微微坐直了身子,垂眸轻声道:“我来说吧。”
花廷猛地看向连晟。
邱峰、林海川和尤且问也震惊地看向连晟。
而坐在连晟身旁的方诚屿突然绷紧了身子,扭头看向连晟的左手,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霎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晟抿唇轻轻笑了一下,无奈多过感慨。
然后声音和缓地讲了一段属于V神的故事。
“V神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家境不太好,为了缴够自己的学费,上初中的时候就到处打零工,在饭店端盘子,到网吧看机子,类似这种活,他什么都干过。直到有一天,花经理把他从网吧里带了来出来,从一个小县城到了上海这座繁华又复杂的城市。”
“V神天赋很高,又是独一无二的荣耀左手,所以刚进战队就受到很多人的特殊优待,但他毕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年纪又小,连普通话都说不利落,当时……”连晟低头笑了笑,“可以说是既骄傲又自卑吧。”
“十五六岁的小孩,提前见识过人生的无奈和社会的黑暗,防备心都很重。而且又正是叛逆的时候,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太能接受别人的意见和好意。”
“但是如果这时候有人坚持对他好,真正打开他封闭的壳,哪怕那个人怀揣恶意或是之后做再过分的事,他也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维护他。毕竟没有体会过爱意的人,连别人朝自己笑一下都觉得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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