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条新的岔路口终究还是没能出现。
他最终还是在这条恶臭的路上走到了尽头。
确切的说,是作为宋安歌时的乔裴晟走到了尽头,而现在的宋安歌还在隐隐期待,那条岔路口会在某个不经意的阶段出现,带他逃离这条不归途。
30岁的宋安歌带着不甘悔恨死在病床上,18岁的宋安歌对未来仍旧充满幻想。
伴随宋安歌明显的哽咽,红红眼睛,乔裴晟的心骤然收紧,他心疼宋安歌,心疼处于青春时期什么都不知道,狂妄自大的自己。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能振振有词对宋安歌说出感同身受的那个人,只有他乔裴晟一个。
仅此他乔裴晟一个。
乔裴晟温柔地替宋安歌抹开不知道是淋浴水还是泪水的痕迹。
宋安歌吸吸鼻子,重重挥开他的手。
都怪这个讨厌鬼,让他变得如此难堪。
乔裴晟又摸上去,宋安歌依旧挥开。
反复几次,宋安歌咬牙切齿地瞪他,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一点也不软萌的生气兔子。
“你他……”话说一半,宋安歌顿了顿,偏过脸。“你到底想干吗?”
讨厌鬼乔裴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生活圈,总是莫名其妙地弄出一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和他产生交集,总是莫名其妙地用恼人的态度来教育他的言行。
他和他之间明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妈妈不管他,宋城不管他,他乔裴晟一个混血外国人不好好做他的上流有钱人,为什么总要用好像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态度来干预他的一举一动?
“我在想,一个人真的能做到改过自新吗?”
乔裴晟抬起宋安歌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宋安歌不喜欢直视乔裴晟这双充斥各种他看不懂情绪的眼睛,想偏头躲避时,乔裴晟又用力掰过来,非要他看他。
“宋安歌,你说能做到吗?”
“我怎么知道。”宋安歌闭眼。他就不信乔裴晟会硬生生将他眼皮子撑开,逼他看他。
“我原本是不信的。可后来我发现,有些事情总得需要作出尝试,毕竟同样一件事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得到的结果也是各有不同。”
“宋安歌,如果有一个可以让你改变自己机会,你会想做到所谓的改过自新吗?”
什么叫趁虚而入,这就是。
宋安歌闻言睁眼,终于肯主动凝视眼前人,面带讥讽看他。“改?怎么改?”
说改就改,有这么容易吗?
很多事情在不是身处其中的人眼里,从来只会用一种可笑的自以为是的轻松态度,去看待别人万般无奈下的不得已,认为只要随便换一种方式,只要懂得反击,就可以得到他们嘴上的好结果。
简直可笑至极。
“你有富裕美满的家庭,你有优质的资源供你选择,你一出生就得到部分人穷尽一生,都没法得到的东西。”
“在你这样的人眼里,大多数事情似乎都可以轻松得到,做到。可对我来说想要做到改变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在很多不可或缺的支撑条件下,我需要钱去支持大部分行为。”
“总说钱不是万能,可没钱你什么都不是。一个人的出生到死亡都需要钱。好的环境,好的资源,好的教育,好的社交圈等等,想要过成你这样的生活,哪些不需要大把的物质条件作为基础?不谈这些,就说身体健康,生病住院,多少人积劳成疾,多少人因为没有充足的钱去全力医治,只好绝望等死。”
“穷是原罪,乔裴晟你这样的人懂吗?”
“你这种目光所及之处无人间疾苦的人,会懂吗?”
“你即世界的人最恶心了。自己接触不到的,自己看不到的,就以为这个世界不存在,就可以用一种恶心的态度去否认别人已经经历,正在经历,或者可能经历的不堪于绝望。”
“仿佛这样的人生存于这个世界就是不可理喻。是不是我们这种这种人,本不该活在属于你们眼里的美好世界?”
“毕竟社会向来讲究优劣淘汰适者生存的法则。在某些人眼里,似乎只要让我们懂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知道这是所谓的咎由自取,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宋安歌在某个傻逼的时期,因为找不到人排解心中的各种不安和疑惑,曾在几度纠结下,带着忐忑和期待在网上上向别人求助,说出自己经历的一切。
他只是想获得一些心理慰藉,哪怕一点点善意都能让他获得勇往直前地力量。
可得到的结果是是什么?都在嘲讽他是位写小说的料,活在狗血剧的臆想少年,全用一种不以为然地看戏态度哈哈大笑。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宋安歌人生的存在。
他宋安歌在别人眼里只是个随意编造出来的笑话。
“乔裴晟这些东西你懂吗?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宋安歌再也说不下去了,再说下一个字,他真的会崩溃大哭。
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才不要在讨厌鬼面前呈现。
“蠢死了。”
乔裴晟怎么可能不懂?
宋安歌的难受,宋安歌的愤怒,宋安歌的无力,宋安歌的挣扎,乔裴晟怎么可能不懂?
就是因为懂,他才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事情朝他曾经历的轨道前行。
“我懂。”乔裴晟松开手,低头俯视这张过去属于他的脸,他的灵魂,他的宋安歌。
“就是因为懂,所以才问你想不想要改变?”
“你想,我助你。”
乔裴晟将颤抖的少年揽进怀里,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宋安歌,你想吗?”
第21章
这一夜宋安歌睡的并不好。
哪怕卧室开了空调, 阳台的落地窗来吹来微风。
他在睡梦中依旧又闷又热。
梦里有什么?
宋安歌独自走在一处看不到尽头的虚无空地。
走着走着, 白茫茫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间房门, 他疑惑推开。
是一间卧室,属于女性的卧室。
床上有人, 他的瞳姐正在床上躺着,睡得很安详。
卧室窗户紧闭, 床边摆着一个铁盆,里面有燃尽的的煤炭灰, 隐约可见零星火点。
他瞳姐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取暖?
而且……这不是夏天吗?
梦中的宋安歌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姜瞳的处所。
他只是想去触摸他的瞳姐,让她醒醒别睡了,会闷坏的。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然而他无论怎么伸手都仿佛隔了万丈之远,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对方。
为什么?
宋安歌疑惑之时, 余光被某样东西吸引。
“去死吧!这操蛋的世界!”
墙上猩红的字刺目扎眼,看着像是有人满怀恨意用鲜血写下。
不知道为什么, 宋安歌背后陡然一凉。
他触摸不到姜瞳本人, 却莫名觉得她已经死了。
他的瞳姐炭烧自杀死了。
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 场景再次快速转变。他看到了自己?
一个在姜瞳坟前睁大眼睛,目光呆滞, 仿佛整个灵魂都从身体抽出,身体摇摇欲坠的宋安歌。
自己怎么能第三方视角看自己呢?
原来都是梦啊。
宋安歌明知道这只是一场虚假的梦, 想告诉自己的意识快点醒过来。
事与愿违,随着场景的不断转换,他断断续看到了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看到了为姜瞳报仇反而引来疯狂报复的宋安歌, 以及为他失手杀人未遂的宋城,得知宋城死亡后震惊的宋安歌,整天抽烟酗酒不做正事的宋安歌,心态和面容都比实际年龄看起来都要大很多的宋安歌。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透过医院玻璃,可见窗外树影婆娑。
这是个慵懒而悠闲的时间。
而年长的宋安歌死于此刻。
明知是梦的宋安歌依旧不免受此影响。
他很难受,很懊悔,很绝望。
恍惚间。
他似乎看到死去的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位奄奄一息,被各种医用仪器检测的小婴儿。
小婴儿似乎有所察觉,摇摆几下头部,抖动细密的睫毛,缓慢撑开眼帘。
四目相对。
灰蓝色的眸子,以及眼底深处的透露出来的感情……
乔裴晟!
宋安歌醒了,细思极恐后惊醒的。
他盯住上端天花板,大口喘气。
心脏在胸腔加快跳动速度,脖子以及其他地方都带着大片冷汗。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果然只是一场梦。
都怪讨厌鬼之前让他情绪起伏过大,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才让他在睡梦中联想到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最后那一幕……
宋安歌和乔裴晟是一个人?
呵,扯淡呢?
掀开搭在肚子上的薄被,宋安歌撑起身子盘腿而坐,双手掩住脸,遮住他这张在黑暗中谁也看不到的丧气脸,他在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你想,我助你。”
——“宋安歌你想吗?”
那个时刻的他恶狠狠地咬住讨厌鬼的肩膀,发泄似地啃咬,然后越来越委屈,情绪彻底崩塌,用嘶哑难听的声音说:“想。”
他双手抱住讨厌鬼的背部,哭的像个傻逼,嘴巴不断重复说他想,他想要改变。
不要抛弃他,不要丢下他,他想被人爱着,他想好好地改变,他想好好地活下去。
面对这样的他,讨厌鬼不停地温柔安抚,拍抚他的背部,低头用唇触碰他的额头,脸颊,鼻尖。
没有沾染任何欲~.念的吻,全部都是轻轻一点。
很像大人在安抚跌倒在地而哇哇大哭的小娃娃。
仿佛在说亲亲就不疼了,亲亲就不许哭了。
这样的安抚却该死的有效,他的情绪得到有效缓解,缩在讨厌鬼怀里逐渐转为小声抽泣,然后乖乖地接受讨厌鬼给他沐浴。
因为情绪起伏过大,他那时候身心极度疲惫,完全不会思考这样的互动会不会过于诡异和亲密,只知道趴在讨厌鬼的肩膀处一声不吭,接受讨厌鬼的亲昵服务。
从头到身,一路往下,甚至连指缝都被那双带着薄茧的手,用起大量泡泡的沐浴液清洗个干净。
少年双手之下的脸开始发烫。
那啥都被翻来覆去洗了个干净!
我日!!!!
讨厌鬼怎么能做得出来这么羞人的事情!作为一个男的,去摸别人的一样的东东不会很难受吗!!!
而且他看起来难道很像那种只有五六岁,还需要被大人从里到外洗白白的小孩子吗?!
但是——
他居然有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想要继续尝试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
因为这种无阻碍的接触,让他莫名有种安全感。
和一个人如此亲密的接触,是宋安歌第一次经历这种体验。
拥抱的感觉很温暖,他喜欢讨厌鬼的拥抱。
宋安歌挪动身体,坐在还处于熟睡中的讨厌鬼身侧。
借助床头柜微弱的台灯,他直勾勾地盯住讨厌鬼的脸,不断回想在浴室里的一幕幕。
那些话是单纯的说说,还是他确实想做?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见谁都想普渡众生?
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宋安歌头一回见。
发呆之际,手指不由自主地挪动到这张睡着也依旧英俊的脸,食指指腹抵住对方的额头。
亲吻,这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词汇。
这是讨厌鬼亲他最多的地方。
他想着,头逐渐低下。
他就是想试试,主动方亲吻一个男的是什么感觉。
会不会也同样会有一种安全感?
亲吻与被亲吻之间的感觉应该差不多吧?
没感觉。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眼皮,这是讨厌鬼第二亲得最多的地方,吻去他的泪水,他的不甘,他的委屈。
可还是不对。
那就鼻尖。
也不对。
还有一个地方,谁都没碰过。
随着两人的鼻息交缠,宋安歌莫名有些紧张,他不安地舔舔有些干涩的唇。
他就是想试试,没别的意思。
一个吻代表很多意思,有可能是亲情、友情、安抚、感谢、礼仪这个领域,不一定会和欲欲念挂钩,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想简单而短暂的触碰。
叽儿都给人摸过了,亲一下试试是什么感觉,肯定没什么的。
宋安歌不断说服自己,两个人的唇瓣距离连一个手指宽都没有,只需要任意一方微动,立即能进行亲密的碰面。
扑通扑通。
宋安歌吐息,快速上前啄了一口,立即躺回去用被子盖住自己。
动作可算不上轻,他生怕背后的人早已已经有所察觉地醒过来,脑子嗡嗡的响。
几秒后,他感觉背后的人似乎在翻身,脚还踹了他屁股一下。
这是醒了?
打算兴师问罪?
打死都不认!
然而过了几分钟,对面没有进行任何下一步动作。
宋安歌试探性转身,之前他和他之间的一个人距离缩短,一转身就对上讨厌鬼这张熟睡中的帅气脸。
原来没醒。
暗暗松气,宋安歌在被子底下狠掐自己大腿。
蠢货!他刚刚是疯了吗,到底在做什么鬼?做贼心虚地去偷吻一个男绝对是脑子打铁了!
在宋安歌自我检讨中,一只手冷不丁地抬起来,朝他的胸口挥来。
宋安歌睡姿不好,乔裴晟也别五十步笑百步。
因为宋安歌此刻正被他压在身下,而他一无所知地还在人家脸上蹭了几下。宋安歌被压的喘不过气,本能地想把人推开。
“对不起。”
黑暗中,再怎么细微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可以清晰地落入宋安歌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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