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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火(近代现代)——未有雨

时间:2020-03-10 16:41:59  作者:未有雨
  做这些时他仍然有条不紊,面面俱到。直到上了车开出小区,停在路口的红灯时,他突然问:“是这里吗?”
  言喻一顿,往车窗外看去,才发现他们恰好驶过孟瑶出事的路口。
  “……是这里。”言喻想安慰他,但又说不出话。车后座上应当还有孟瑶的血迹,那些能说出口的话在这种时候都成了干涩无味的敷衍。
  他想加快车速远离这个路口,却碍于红灯无法动弹。岑明止问:“是怎么回事?”
  言喻说顿了顿,说:“早上我在这里等你,想送你去上班,八点多的时候看到她从小区出来……”
  一个人出来,拿着钱包和手机,走进小区对面的水果店里,很快又提着一袋水果出来。
  她很谨慎,在斑马线上等到绿灯,过马路时也很小心,认真地查看了周围——上班日小区门口人不算多,马路双车道不过十米,当时那车速度其实不快,孟瑶大约以为他会及时刹车,却不料司机当时在接电话,根本没有注意到路口有信号灯。孟瑶身形笨重,来不及躲避,被撞倒在车保险杠下。
  言喻在刹车声响起时就开了车门冲过去,不过几秒时间,等他跑到孟瑶身边,水泥地上已经有血迹。
  那血迹从孟瑶身下渗出来,而孟瑶本人已经昏迷。
  言喻把她抱起来,想送人去医院。谁料肇事司机举着还没挂断的电话从车上下来,看到自己撞了孕妇,竟然转头就想跑。幸好孟瑶小区的保安发现情况及时赶到,把人按住了。言喻来不及报警,用最快的速度抱孟瑶上车,送他去医院。途中他给张老和两个秘书打了电话,张老安排医院和医生,周逸赶来现场把肇事司机送去警局,陈秘书到医院帮他处理手续。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种时候他还能冷静地记得这些,去医院的路程不过十分钟,他在这十分钟里做了自己能做的最好安排。
  说这些时岑明止很安静,说完以后言喻小心地问:“我送她进手术室,就给你打了电话,早上不在公司吗?”
  九点不到出的事,岑明止下午才赶到,多半是不在市内。言喻不敢多问,怕问多了像苛责。岑明止久久没有回应,言喻用余光看他,从车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岑明止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他在流泪,没有哭,很安静,一只手按着紧皱的眉心,另一只手握紧,放在身边。言喻的心脏尖锐地痛起来,这一刻他好像能够感应到岑明止的痛苦,那些无声的眼泪倒灌进的也是他的胸口,让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拥抱岑明止。
  岑明止并非刀枪不入,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会笑当然就会痛,也当然会流泪——言喻太晚明白这个道理,明白时已经错过了太多时刻。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解开安全带,靠过去,抱住了沉默流泪的岑明止。
  这是很简单的动作,言喻确定自己做到了每一个细节。他的身体是热的,可以温暖岑明止,手掌也是干的,可以擦掉岑明止的眼泪。从前那些他暂时没有办法弥补,但此后的所有,他想要陪在岑明止身边。
  言喻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只能抱着他,岑明止即使流泪也很内敛,无声无息,唯有眼泪落进他的掌心,是滚烫的。
  言喻吻他的发顶:“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从中午开始他就几乎滴水未进,言喻希望他能吃一点,也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但岑明止的精神和身体已经疲惫到极限,胃都变得麻木。他没有说话,言喻也知道他多半吃不下,摘下他的眼镜装进口袋,说:“吃不吃都行,岑明止,回家了。”
  岑明止瞳孔微动,言喻在他的眼尾上轻轻亲了一下。
 
 
第43章 
  他们穿过无人的城市深夜,驶入岑明止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从下车到进电梯,谁都没有再说话,言喻在电梯上升时握住了岑明止的手,门开时拉着他向前走,穿过走廊,走进家门,岑明止的脚步一顿,言喻也跟着停下,顺着他偏头的方向,看到了挂在沙发靠背上的,沾了血的外套。
  那是他今天早晨穿过的衣服,怕岑明止看到,特地从警局录完口供后赶回来换掉。却没想到岑明止会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突然搬回来,还是被看到了。
  外套上的血迹已经发黑,言喻立刻去看岑明止的脸,岑明止没有再流泪,但言喻能感觉到他的哀恸,以及哀恸之外的一种沉寂。
  言喻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我去做点吃的,你先洗澡?”
  岑明止的眼镜被他收走了,言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瞳孔的转动。他的视线稍微聚焦了一点,片刻后说:“我什么都没有带。”
  “家里都有,在房间里,我帮你拿。”言喻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房间走。家里只有一间卧室,衣帽间的面积很大,言喻从柜子里找出浴巾和睡衣放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头连水温一起调好:“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岑明止站在他身后,在他转回来时点了一下头。言喻虽然不放心,也不好留在这里,替他关了门出去,到厨房做饭。
  他还是学不会做太复杂的东西,只能煮一点速冻的水饺,不知道岑明止愿意吃多少。他把碗筷端到桌上,等了一会,岑明止从卧室出来,穿着立领睡衣,绒质的绸黑向来衬他,清瘦和苍白都恰到好处。
  三十二岁了,但他好像没怎么变,这样水汽朦胧的夜里,这样毫无防备地站在言喻面前,和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模一样。
  “来吃一点。”言喻替他拉开椅子,岑明止走过来坐下,言喻看着他拿起筷子咬了第一口,才自己进了卫生间,就着岑明止洗漱留下的热气,快速冲过身体。
  回来时岑明止已经放下了筷子,言喻走过去:“不吃了?”
  岑明止的反应很慢,言喻走到他身边了都没有听到回答,言喻想他应该是太累,吃不下也就算了,于是道:“进去睡觉吧,这里我收拾。”
  岑明止没有立刻动。
  言喻在他身边弯腰:“我抱你进去?”
  同样也没有得到回应。
  言喻等了一会,岑明止都没有自己起身,于是小心地靠近他,双手穿过他的后背和膝盖,把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不太容易,彼此的骨头硌在一起,轻微发痛。幸而卧室的门没有关,言喻把他放在床上,扣着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
  这很狡猾,言喻知道,他在利用孟瑶的意外和岑明止的脆弱,瓦解岑明止对他竖起的防线。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他要走回岑明止身边,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回去数了碗里剩下的饺子,发现岑明止只吃了一个,于是自己把剩下的吃完,洗了碗,又泡了一点蜂蜜水放在床头。
  岑明止侧目过来看他,言喻从另一侧上了床。
  他按灭了卧室的顶灯,窗帘没有拉紧,透进的光照出岑明止的轮廓,言喻拉开被子,盖到岑明止腰上:“两点半了,睡吧。”
  但岑明止还是没有躺下,言喻能感觉到他的注视,即使黑暗让他们看不清彼此。
  言喻又靠过去一些,手穿过去,轻轻按在岑明止的侧脸上,小心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又一次成功地抱住他,吻到了他的额角,就算语言苍白无力,言喻还是笨拙地试图安慰:“睡吧,睡醒了再去看她,天亮了我送你们去医院。”
  他以为岑明止至少会躺下,却没想到岑明止突然侧过脸,眉心贴着言喻的唇扫过。
  他平铺直叙,用和刚才问言喻“是怎么回事”时一模一样的语气问:“做吗?”
  “……”言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做什么?”
  “要做吗?”岑明止又问了一遍,冷静,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言喻要疯了,血管都要因为这两个字炸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岑明止抬手开始解自己的睡衣纽扣,不过两颗,就露出底下漂亮的皮肤和锁骨。言喻血液直冲大脑,一把按住他的动作,扭头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岑明止的表情无所遁形,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因为他的脸和他的语气一样非常平静,好像说要和言喻做爱这件事稀疏平常。
  言喻迟钝了二十八年,却在这个晚上,在这种不同寻常中感到了突兀的违和。
  为什么?岑明止原谅他了?怎么可能……难道是因为他今天恰好救了孟瑶,岑明止在感激他?
  也不对,不该是这样,言喻不需要他任何的感激,即使这件事给了他靠近岑明止的机会,但他不想要岑明止因为感激而对他做任何付出。
  “你他妈……”言喻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其他什么,他盯着岑明止的眼睛,试图能从其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没有,岑明止的平静不合常理,却无懈可击。
  他收起了所有可疑的眼泪和脆弱,浑身再一次立起了坚不可摧的高墙。言喻始终被隔绝在那道墙外,对墙内岑明止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像被架在火上炙烤,浑身都烧痛。重逢时他忍住了,岑明止说“不需要”、“没关系”时他也忍住了,但这一刻理智脱缰,他为岑明止的悲伤心痛,也为岑明止说“做”时的平静愤怒。
  他把这种事看做什么呢?言喻也许没有资格质问,却也没有办法再忍,那些伪装出来的成熟稳重都要被岑明止撕裂了。
  他目眦欲裂,眼底血丝全涌上来,一把将岑明止按在床靠上,低头吻上去。岑明止的嘴唇冰冷,不像刚洗完澡该有的温度。他用牙齿刺他嘴唇上的软肉,岑明止微微动了动,顺从地张开了嘴唇,言喻的舌头顶进去,抵开他的牙齿。岑明止被他压得身体下沉,言喻索性搂着他一起倒在床上,躯体上下叠在一起,吻也进得更深。
  言喻迅速勃起了,接吻和所有停留于皮肤表面的亲吻不一样,贴在一起的嘴唇鼓胀欲望,交缠抵进的舌头交换彼此的体温。他的阴茎顶在岑明止大腿上,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衣,龟头几乎可以清晰感触岑明止柔软的身体和皮肤。
  他不想要这个人吗?怎么可能。他想得快疯了,三年里的日日夜夜,在这张岑明止睡过的床上,在那间岑明止曾经用过的办公室里,在和岑明止有关的分分秒秒中。
  每一个失眠的夜晚他都以为自己要搁浅在这种没有岑明止的生活里,却又在每一个早晨对着岑明止留下的痕迹恢复理智——可以想他,多想一想,无时无刻地去想。只要想了,就会意识到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他活该,是理所应当,于是那些冲动也会平息,想念又变得可以暂且忍耐。
  这个吻持续了几分钟,中间没有分开,但逐渐不再激烈。言喻退出来一些,温柔舔过岑明止的嘴唇,最后他在岑明止的鼻尖上亲了亲,拉起身下的被子把两人盖起来,略有些生硬地说:“睡觉。”
  他从岑明止身上退开,侧躺在他的身边,岑明止漂亮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言喻无法在这种时候与他对视,干脆把他用力搂进怀里,让岑明止的额头能靠在自己胸前,整个人几乎淹没进被子和他的怀抱里。
  “今晚不做,睡吧。”他用全身把岑明止裹起来,连脚趾也没有放过。勃起的阴茎还没有平复,但他忍住了,即使他内心撕扯快要把自己撕裂,最后他也只是在岑明止柔软的发顶上亲了一下,说:“——晚安,岑明止,晚安。”
 
 
第44章 
  唐之清的父母在第二天早晨赶到,与孟瑶父母在病房外碰面。
  孟瑶父母显然没有睡好,脸上全是憔悴,唐之清的父母相对好些,也许是来之前已经反复做过心理建设,进病房时都比较冷静。唐母俯身抱住床上的孟瑶,说:“瑶瑶辛苦了,是之清没照顾好你。”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天灾人祸,唐之清与孟瑶一样都是受害者,唯一能够责怪的就只有那位违反交规的肇事司机。
  唐之清的父母听了完整的事情经过,得知是言喻送孟瑶来的医院,唐母道:“那个司机还在警局吗?我们是要起诉他的,到时候取证,还要麻烦小言多帮忙。”
  言喻答应,其实昨天他和周逸就已经在警局打过招呼,也联络了合适的律师。他把律师的电话交给唐母,唐母感激万分,言喻下意识去看岑明止,岑明止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独自一人靠墙站在走道一旁,脸色白得过分。
  术后检查的结果在中午出来,六个月的孩子引产,对孟瑶的身体伤害很大。
  她要留在医院里观察至少一个月,主治医生是张老介绍的熟人,妇产科最资深的主任,拿着B超拍片同唐之清交代情况:切掉一半子宫是永久伤害,会对孟瑶以后的经期排卵都产生很大影响,其他事情尚不好说,但能确定的是,孟瑶不可能再怀孕了。
  “没关系的,我有心理准备。”唐之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在走廊上把这件事告诉岑明止:“本来瑶瑶这个年纪就不适合怀孕,怀上的时候医生就说会有风险。现在这样也好,我们都别担惊受怕,有没有孩子我不在意,只要她平安就好。”
  他说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可以接受。
  “倒是你。”他对岑明止笑了笑,关切道:“还好吗?昨天我没顾得上,瑶瑶的事情是意外,你不要有负担。”
  岑明止顿了顿,说:“……我知道。”
  唐之清道:“听说你昨晚搬走了,是回自己家了吗?”
  “……嗯。”
  “言喻呢?还住在你家?”
  岑明止点了点头,唐之清试探地问:“你家只有一个房间,言喻睡沙发吗?”
  岑明止抬手按了一下眉心,平静答道:“一起睡的,昨晚太累了,没想太多。”
  没想太多?岑明止有多细致,一个能在离开前替孟瑶父母把早饭都准备好的人,却告诉他没想太多。唐之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最近要照顾瑶瑶,会比较忙,诊所那边也请了假……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一定要主动及时跟我沟通。”
  他自己都已经焦头烂额,却还记挂着岑明止。岑明止不愿让他担心,于是对他笑笑,说“好”。伪装对于唐之清本该是没有用的,但这种情况下,总也不会太容易被识破。
  而后是漫长且煎熬的住院期,幸而双方家长都身体硬朗,轮流来医院照顾,帮唐之清分担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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