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逍有点迟钝,但也不傻,倘若一个人的告白能够唤起他最深的幸福感,怎么能说没有感情呢?
“只是喜欢?”翁川皓似乎不太满意,“那看来我还没有完全追到你?”
“咳,你一定要我说得那么直白啊?”
“可是我都说了啊!”
池逍自知理亏,犹豫了片刻,他终于微微倾身,搂住翁川皓的脖颈,嘴唇凑在他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我爱你。”
风吹过,树叶窸窣作响,意外地不像前几天那么凉了,好像真正有了春的气息。
第45章 靠着我
“对了,你的伞,”池逍又想起一件事,“下雨那天,我碰到朱筱南,她没带伞,本来只是顺路帮她撑一段,但是她说她怀孕了,我觉得让她淋雨不太好,就把你的伞给她了。”
翁川皓浅浅地笑了:“你知不知道我那把伞是好几百买的?”
池逍的表情僵住了,原来自己买的确实是冒牌货。他语无伦次:“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那——”
“哎,我不是向你讨债的,”翁川皓始终握着他的一手,“我不至于在乎几百块钱吧?我就是想说,以后没必要遮掩这些,就算她没有特殊情况,给一把伞也不是什么事。”
“嗯,我不会再瞒着你……还有,”池逍又说,“我都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不仅如此,在生日当天误解他、惹他生气,池逍的心里过意不去。
“我根本无所谓什么生日不生日,还不都是越过越老,”翁川皓故作轻松道,“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
池逍垂下眼睑:“我也不知道我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
翁川皓的心里蓦地一窒,他想起了中午在病房外听到的祖孙谈话。
“大概是六月的某天。”池逍补充。
他身份证上的生日6月29日其实是被福利院捡到的日期,那时还未满月。
翁川皓点点头:“那以后六月的每一天都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你傻不傻,”池逍终于笑了下,“我也不在乎这种东西。”
回病房的路上,池逍仍边走边问:“你过来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他的手机昨天傍晚就没什么电了,后来因为两人之间的小误会连充电都忘了,等接完江叔的电话,再向李姐说明,并匆匆忙忙地离开,恐怕早自动关机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关机,”池逍连忙解释,“昨天忘充电了。”
“没关系,”翁川皓看了池逍留的字条就觉得他是为别的事离开,要是真生气才走,根本一句话都不会留,“这种情况我肯定要过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回老家了?”
“我一早去了你工作的地方,然后联系了你的老板。”得知实情的翁川皓立刻叫了车赶来。
池逍“哦”地应了一声。按原计划今天他是要和李姐等几个同事一起去摄影棚的,李姐他们估计早就开始工作了,而且自己的缺席必然给他们增添了麻烦;想到这些,池逍一阵歉疚。
“他们会理解的。”翁川皓了然于他的想法,天灾人祸谁都无法预料。
后来,池逍去找主治医生谈话,翁川皓留在病房照看冯淑兰。
冯淑兰知道他和自家外孙的事,只不过一直没有和这个年轻人面对面地摊开来说。
然而有些话如果一直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翁先生,谢谢你。”冯淑兰请他坐下。
“外婆,应该我对您说谢谢,”翁川皓迎着她的视线,彼此心照不宣,“我也应该像您道歉,没有早点说明我和池逍的事。”
冯淑兰的身体虚弱,说话很轻,翁川皓将头向她那边靠近一些,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只希望你们以后都好好的。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是我家唯一的孩子……他心眼实诚,不会说好听话,但对谁好是不计回报的。”
“我明白,我和他说好了,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翁川皓面对老人时与在池逍面前一样的真诚。
“嗯。”冯淑兰有点累,但表情是放松的,慢慢阖上眼休息。
翁川皓帮他盖好被子,再将床头柜上的保温瓶接满热水。
池逍见过医生后,心情一直很低落。
那晚,他又走到医院的花园。
半圆形的月挂在天边,洒下淡淡的清冷光辉,花园周围只亮着一盏白光的路灯,四处昏暗。木架上的绿植在夜晚看不清颜色,只见黑黝黝的一片,显得有些阴森。
“晚上会不会冷?”翁川皓跟着他过来。
“没事。”池逍不太愿意说话,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要不要这样靠着我?”翁川皓从后面环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什么?”
“这样可以放松一些,”翁川皓说,“人不就是这样吗?你觉得撑不住的时候,就放心地往后靠,我会帮你撑着。”
“你——”听出了言外之音,池逍吸溜下鼻子,“你怎么这么会说漂亮话?”
“这可不是漂亮话,”翁川皓的手臂收得更紧,“我还没说完,如果我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就靠着你,到时你可要撑住了,别让我栽地上啊!”
“嗯。”池逍红了眼眶,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但是不敢再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的声音会因哽咽而变得奇怪。
翁川皓也托周晔在滨都找了肿瘤病方面最权威的医院询问,得到的答复大体上差不多,冯淑兰的病由于是晚期,不可治愈,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池逍也不希望采用过激的治疗手段,让老人受太大苦。
翁川皓在滨都还有工作,不能长期停留,他与池逍商量:“我觉得还是要尊重你外婆的意愿。如果她想来滨都,我会找最好的医院,我们家也收拾好,状态好的时候,可以住家里。如果她不希望离开A城,你就好好留在这里陪她,其他事都不要操心,我会经常过来看你们。”
互通心意后,翁川皓觉得即使无法天天见面,他们也是始终在一起的。
池逍认为他考虑得周到,打算找个机会问问外婆。
翁川皓走之前那天,陪池逍去了趟超市。他喜欢这座安静的小城,只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回来,多少有些伤感。
返回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转暗,路上人也不多,两人不自觉地牵起了手。
拐进大门,又经过一段布满树荫的小路,池逍发现住院大楼前的路灯下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影,他的呼吸不由加快。
等他们走到跟前,那人也转过身来。
池逍呆望着几步之遥的中年男人,慢慢张开了双唇:“爸。”
第46章 父亲
“好久,没听到你这样叫我。”男人微笑着说。
池逍有两年没见过父亲了,也就是他的养父。
当年一度和对方的关系闹得很僵,尤其是母亲去世以后,他把自己家庭悲剧的原因全推到了父亲身上。
母亲曾经是小学老师,如果没有离婚,也许不会热衷于支教,就不会遇到泥石流……
有好几年他连一声“爸”都没叫过。
年龄大点以后,他没那么叛逆了,对一些事的看法也渐渐改变,变得能够理解,并懂得包容;但破碎的关系难以在朝夕之间修复,两人的相处,始终带了些别扭。
两年前得知自己和他并无血缘关系的事实,池逍的心情更复杂了。
曾经冲他发过的火、闹过的脾气和冷言冷语……这个男人毫无怨言地一一接下了,可实际上人家根本不欠他,白白养了他那么多年。尴尬、感激或是歉疚,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池父知道冯淑兰不愿看见自己,并非无法原谅,而是看到他会想起池逍死去的养母。他不想给老人添堵,于是把池逍单独叫到外面,两人在街边散步。
路灯下,池逍发现父亲的鬓角有些白了。他怀疑上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二人谈心可能还是小学的时候。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池父突然问。
“你是说——我的身世吗?”池逍了然。
“嗯。”池父点点头。
“你会不会后悔白养了我那么多年啊?”池逍罕见地跟他开起玩笑。
“说什么呢,我从来不觉得养你是白养,”池父也跟着笑,“我一直都希望你幸福,虽然你听我说这种话觉得很虚伪吧?”
“你就那么记仇啊?”青春期的叛逆在池逍的记忆里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他也想不到曾经的自己能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
“我记你仇干嘛,我是真觉得……很抱歉。”
池逍摇摇头:“我们别谈过去了。”
“也对,”他叹了口气,“你外婆现在怎么样?”
“不好,他这病,好不了。”谈起外婆,池逍的神色迅速黯淡下去。
“唉,”最无奈莫过于生离死别,池父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我给你打点钱吧?”
池逍愣了下,立刻推拒:“不用,外婆有医保,就算超出,我们的钱也足够了。”
父亲在美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并不富裕,池逍从高中毕业就没再拿过他的钱,现在自己和翁川皓都有积蓄,并不缺钱给冯淑兰看病。
“你别多想,”池父说,“多的我也拿不出来,就打个几万,你给老人家买点爱吃的东西,算是帮我尽孝吧,我终究对不住玉晴,这些年也一直不敢见你外婆。”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苍凉,池逍最终还是同意了。
“你刚才说‘你们’,是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吗?”池父的话锋一转,谈到了翁川皓。
“爸,我和他——”
“别紧张,我在外面这么多年,什么情况没见过?”他慢慢踱着步子,“我只想知道,你们是认真的吗?”
“嗯。”想到那个人,池逍的表情柔和许多。
“我想找他谈谈。”
“你找他谈什么?”池逍微怔。
“我以为你已经重新把我当爸爸了,”池父笑道,“怎么,当爸爸的找儿子未来对象谈谈不是应该的吗?”
“咳,”池逍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意,“可以是可以,我跟他说说,那你——”
“别瞎操心,我又不会为难他。”
“我是怕你抖搂我以前的糗事。”
池父低笑:“那就不抖糗事,只说好事。”
过了一会儿,池逍问:“倩倩怎么样?”
倩倩是池父和第二任妻子的女儿,意外地与池逍相处得很融洽,小时候回国就老爱缠着他玩。
“挺好的,她有空还想来看你。”
“好啊。”
“她也刚找了个男朋友。”
“真的啊?”池逍听了十分惊喜,记忆中懵懂天真的小女孩都到了这个年纪。
“嗯,”池父的声音几分欣慰,几分落寞,继续开着玩笑,“你们都不需要我这个老爸了。”
“瞧你说的,反正你身边——”池逍的话顿住了,那个一直爱着他父亲的女人是造成自己家庭破裂的元凶,这么多年他的恨意消了,但也无法笑着调侃他们的关系。
池父看得出来池逍的情绪,不再勉强接话,只陪他走了很久。
为了与池父见面,翁川皓将回去的行程推迟了半天。
第二天上午,他们约在了一家年代悠久的茶馆。
听池逍说他的父亲五十几岁了,不过翁川皓觉得眼前的男人除了鬓角的些微斑白,看着仍十分年轻。
“看来,池逍的事你了解很多,”简单聊过之后,池父说,“但有些详情你可能并不清楚。”
翁川皓笑了笑:“如果您愿意对我多说一些,我会很高兴。”
“嗯,”池父一边喝茶,一边看向窗外的街道,“他当年……是个弃婴,我和他妈妈第一次在福利院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觉得很奇怪,才一两个月大的婴儿,长得那么漂亮,竟然会被抛弃。”
翁川皓收紧了放在桌面上的手。
“起初,我们以为他有什么缺陷,后来那里的工作人员说,他是个非常健康的婴儿,她们找过本地的医院,没有发现丢失婴儿。他刚被捡到的时候饿坏了,一直哭……她们喂他奶粉,又马上抱着瓶子笑,阿姨们说这小孩挺好养活。”
翁川皓记得自己也半开着玩笑说过他好养活,现在却完全笑不出来。
“我前妻没办法生育,我们就希望给这个孩子一个家,从那时起,我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我希望他永远幸福。”
“我明白。”
“后来我食言了,还是没能让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池父有些无奈地低头,“我曾经想带他去美国,也被拒绝了。”
“这些都过去了,”翁川皓说,“现在,他放下了,也希望您能放下。”
“翁先生,我不会因为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就不去关心他的未来。”池父的语气郑重,“我现在愿意尊重他的选择,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不是个好榜样,没什么能够给他的建议;另一方面,因为我相信你,或者说,相信他的眼光。”
翁川皓直视对面男人的双眼,视线似乎是在传递某种无言的默契。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勾起唇角:“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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