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冕下,不要这样生气嘛,”他笑嘻嘻地说,“我说了我们可是正经组织,在冒险者公会登记注册了的呀。这次只是来传个话,还有那位拿剑的少年,我们就不要闹到你死我活。毕竟做鬼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
这种嗤笑声却不同于他本身所习惯的那种温和,非但阴阳怪气,还刻意带着点嘲讽弱鸡的意思。这就是他看同学打游戏杀死敌人之后,开公共麦嘲讽时那种笑了。他完全就没把在场除了教皇与勇者以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也没有要与他们对话的意思。
教皇却并不与他废话,这位长者对信众一向和蔼慈祥,甚至愿意亲自开导出身普通的人们,面对敌人却从来都不手下容情,更不会期望用言语说服任何一名敌人。
王国的最强剑士帕特里克不知为什么,今天并不在王宫。国王也就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神殿的众多神官。
而他们也确实没有让国王失望。神官们纷纷握住短杖,开始喃喃咏唱。教皇汇集这些笃信者的力量,缓缓一敲权杖,发动了大型光箭术。
这次不仅仅是那个白衣的面具人,整条骨龙都被空中闪现的无数箭矢包围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堂堂皇族和光明神殿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
语调依旧轻佻,戴面具的白衣人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坠落中避过了从四面来的光箭攻击,他好像没有丝毫让自己减速的办法,纯白衣角翻飞,好似一只折断了羽翼的白鸽。
然而下一秒,骨龙就骤然从原地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只有无数细小的黑色水珠悬停在半空中,昭示着这条龙曾经确实在这里。光箭有的与水珠相撞,有的与其他的光箭撞在一起,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了。
而那袭白衣狠狠坠向地面,落地时又好像轻飘飘的,像片羽毛。而所有人也就看着一片洁白的羽毛不知何时代替了白衣人的位置,缓缓飘落到地上,染上尘土的灰色。
这种在神殿合围下全身而退的实力不容小觑,虽然避免了这些有腐蚀力量的水混入雨水中,在王都降下死亡与灾厄的雨,在场所有人却依旧面色凝重。只有教皇快步走过去,捡起那片羽毛,若有所思。
以他的眼里,似乎看见刚才那个面具人下落时,左手指尖一闪而过一个熟悉的圆球状解析法阵。他只见过有一个人使用这样独特的法术——
城外,传送法阵坐标落点。
“没事的,真没事的,抬头吧。”艾德文加了把劲,诱哄道。
黎曼把头埋在膝盖之间,摆出一副‘不听不听我不听’的架势来。他刚才在半空中悄悄藏进领域,然后借用领域内的传送法术出现在城外,就抱着膝盖坐在一棵树旁边,怎么也不肯抬头讲话了。
一天之内两次开启领域,此时黎曼陷入了更加严重的三岁状态,整个人像是喝了酒一样不甚清醒,不然也就不会顺应内心的想法做出这种举动。
“不。”黎曼坚持己见,将膝盖抱得更紧了。
“真的不?”艾德文觉得自己的语气就像妄图用糖诱拐小孩子的怪叔叔。可是眼前这既不是个孩子,自己也不过比他大四岁,绝对称不上怪叔叔。
“嗯。”黎曼悄悄偏了偏脑袋,透过凌乱的发丝,用眼角余光自认为隐蔽地偷偷瞥了一眼艾德文。
“那好吧,”艾德文叹了口气,只能陪退化成幼崽的魔王坐了下来。平心而论,黎曼展露出的性格和其他半神阶强者比起来,实在好上不少。
据说教皇年轻时是个狼人,其对光明神的信仰之虔诚,导致他一开领域之后,就要把自己关在神殿里面祷告三天三夜。还有艾德文亲眼见过的帕特里克,之前开领域过后,不抱着他那镶满宝石的抱枕,就决绝和任何人讲话,还会持续照镜子瞻仰自己的美貌。
而且说出那样堪称羞耻的中二发言之后,看起来十分稳重的小魔王内心会感到尴尬,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好绝望,”魔王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这四个大字,小小声说,“拯救世界真的好难啊。”
不,那只是因为你拯救世界的方式比别人皮很多。艾德文想着,伸手揉了揉魔王软软的褐色发丝。
第16章 神殿一日游还
十六异世界平常的掉马
“早啊,昨天玩的还好?”帕特里克伸了个懒腰,在座位上向黎曼招手,“以利亚牛逼!他怎么搞出来那么大一条骨龙的?”
“亡灵法师的介绍你认真读了吗?”黎曼叹口气,“本来他神神秘秘和我讲是个大玩意儿,我还以为是头大象什么的,还在想怎么把东西弄进城,结果直接帮我弄了头龙,还能飞。”
“龙还在不?我想骑我想骑。”帕特里克昨天之所以不在王城,那必须是因为要上课啊。因此,他对请假的黎曼的经历十分好奇,毕竟其他人的转述,毕竟不如当事人本人来得有意思。
在一定是还在,黎曼将龙传送至迷雾森林深处的一处地底洞穴,准备等自己方面的光明属性魔力帮它恢复了神智,再让它自己决定何去何从,可是帕特里克要去骑龙,那可就很难了。
“别说了,”黎曼将两堂课份的作业一齐放上讲台,叹口气,“我还没问你呢,你徒弟怎么把我最可爱的那个下属给骗过去的?”
差点翻车的黎曼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二五仔事件耿耿于怀。后来他也想明白了,估计是自己的下属以为自己下达命令是为了让他去卧底,最后被勇者拐走了。
魔族这种脑补过度的习惯是病,得治。
“那必须是因为他是我徒弟啊,”帕特里克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胸膛,不过很难说他是在不合时宜地为他徒弟感到自豪,还是在展示胸前的新宝石项链,“我这么有魅力,我的徒弟拐走一只小帅哥很奇怪吗?”
“很奇怪。”黎曼诚恳地给他浇了一桶冷水。
不过玩笑过后,两人实际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可控性,但是同样也想到了这其中的机会:如果勇者能够与魔族交好,就与他们想要达成的目标近了一大步。
“卖吗?”帕特里克双眼几乎能冒出绿光来,盯着黎曼,好像透过他就能看见某只小肥羊。
“必须卖啊,”黎曼依旧云淡风轻,可是话语中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他实在是个笑点很低的人,这次更是想要为帕特里克的鬼点子狂笑三段,以示敬意。
于是这三言两语,就把阴影魔的未来定好了:他一定也会十分高兴,黎曼想道,毕竟他自己不知道,旁观者却都看得清楚,他看着勇者的眼神,远比他看向过魔王的眼神都还要充满暖意。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魔族都自带滤镜,看魔王如同看洪水猛兽,好像出个什么小差错自己就会生吃了他们似的?明明他上任以来,甚至从未对下属实施过体罚。黎曼越想越惆怅,只能整节课没事就扯着帕特里克袍子上的宝石玩儿。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一定会意识‘魔王的下属会被勇者策反’其实是一种不可抗力。一节课很快过去,黎曼划开空间,正准备踏进去,却听帕特里克叫住了他。
“你要小心。”这名剑士褪去玩笑的假面,认真道。
“啊,我知道,”黎曼笑了。
他们选择了只有疯子才会选择的路,毅然将整个世界放在对立面。与自己想要守护之物为敌,注定会付出无法预想的代价。
“但是告诉你一个秘密,”黎曼看着帕特里克率先离去,低声道,“我很喜欢那个世界。”
那里虽然争战不断,有了剑与魔法的纷争也带来更多麻烦,但简直完美地诠释了人性本善这个概念。没有人为了权利去争夺、去打得头破血流、露出丑恶的面孔;没有人为了力量抛弃亲族;没有人见利忘义、无悔改之心。
那些杀戮都是因为一个错误的概念,而他们这群疯子豁出命去也要改变的,就是这个根深蒂固的错误。为此,他们付出多少都在所不惜。
等黎曼跨过世界的壁障,回到他与艾德文的野营地时,却怎么也没想到一脚就踏进了一个莹光的法阵中。这个法阵好像是因为他的到来才骤然亮起,显露出了本来被完美隐藏起来的魔纹。
旁边艾德文握紧重剑,立刻严阵以待起来,随时就可以挥动利刃斩断魔力回路。但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个法阵出自大家之手,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如果使用全力,能否破坏这样完美的魔力流动。
黎曼却没有这样紧张,他能感觉得到这个法阵没有攻击性质,如果说得更确切一些,这是个召唤法阵。这么一来,刚才自己就隐隐感觉到的灵魂上的拉扯感就有了解释。
这是对“提线人”的首领进行的召唤,黎曼阅读法阵中的魔纹,得出了结论。
拥有与被召唤生物同等或更高的魔力,精准定义到这个生物,并且能献上与之等价的祭品或得到这个生物的首肯,就可以通过最基础的召唤术召唤出这个生物。这是个堪称BUG级别的技能,幸而召唤师是这个大陆上尤其稀有的职业,很少有人能有天赋去召唤出哪怕一只草食小兔子。
精准定义是个无百分百正解的词,就比如如果要召唤一只鸟,就不能只用鸟的名称作为要素,必须说出诸如‘第三根尾羽的蓝色的、现在正在我房间鸟笼里的鸟’这种只能套用于一只鸟身上,毫不模糊的形容。
祭品的定义却恰恰相反,十分模糊,多半可能来自召唤师本身,只有在召唤师本人无法承受的时候,才会开始夺取其他的东西。这么一来,要召唤出真正有战斗力的生物,就无限接近于不可能。更何况法阵启动之后,主动权就完全落在了被召唤一方的手中,这是与任何其他术法都不同的。
因此,极其稀少的召唤师其实也不如何抢手,大多都在小队里负责召唤队员用,因为只需要队员同意就无需支付其他代价,只接受魔力损耗即可。
然而有能力去构筑这样一个召唤法阵,指名要召唤魔王的,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人。很少有人知道,作为一名光明系法师,教皇真正的底牌来源于哪里。
黎曼也是机缘巧合下读到了先代魔王的手札,才知道教皇原来是个极为强大的召唤师,并且与许多光明系魔兽建立契约,因此他的实力远远超出他本身的魔力量。
但是为什么?
黎曼想不明白召唤的目的在哪里,如果他真的是普通魔王,现在就会立刻拒绝,放任术法在教皇身上夺取绝不轻微的代价。可是他直觉这次邀约并不简单。之前在对战任何一任魔王时,教皇都没有试图启用召唤阵来强制将魔王召唤进陷阱,这次为什么是个特例?是因为‘提线人’的存在威胁到了整个大陆的存亡吗?
没有时间想更多了,法阵的光芒正在逐渐暗淡,等白色萤光完全变成灰色,法阵就会开始强行夺取祭品。
于是在艾德文不赞同的眼神中,他一咬牙,右手利爪划破左手掌心,任由鲜血滴在法阵正中央,血色从空中坠落,击打在法阵上时却爆发出昭示光明属性的金色光辉。在柔和金光的笼罩下,他消失了。
对于黎曼来说,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他就站在了一个装饰意外简单的房间里。大多数的东西古朴大方,看得出是位年纪偏大又品味高雅的人的屋子。
他透过面具,使用‘洞察’打量完身周,看起来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数秒。他最后才将视线移到屋子里那个老人身上,因为实在是太没有悬念。
教皇站在法阵前,脸色有些发白,这次召唤显然几乎抽干了他的魔力,但他却一点都不因为在毫无还手之力时面对强敌而露出丝毫恐惧,仍然攥紧了法杖,戒备之意不减。
“谢谢您请我来做客呀,”黎曼好像一个宕机的机械人突然被按下了开机键,意识到自己需要展示轻佻的人格,因此夸张地一鞠躬,轻快道,“还包旅费!请问包我回去的旅费吗?”
教皇盯着这个举手投足间就能带来灾厄的年轻人良久,眼神微微一动。
“魔王陛下,我们一定要这样打哑谜吗?”长者口出惊世骇俗之语,脸上却并没显现出分毫敌意,眼中透出的分明是长辈对晚辈的无奈。
黎曼僵在原地,一种不知道是否早有预料的挫败和微不可查的恐慌袭上心头。眼前这个老人经历了十几任魔王的在任期,不说什么都见过,却也绝对经历过大风雨。自己小队中人的年龄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位睿智的长者,一开始想要瞒过他就是种奢望。
“冕下,”他摘下面具,露出教皇十分熟悉的、年轻到有些过分的面容,也不再刻意将声调抬高,显露出原本的持重性格来,“十分抱歉——昨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实非我所愿。”
他对教皇使用了敬称,不再故意显露作为魔王该有的肆意张扬,也不故作轻佻狂妄,反倒像是个在挨师长训责的普通学生。
老者看清了对手的模样,却不再像之前一般戒备地紧攥权杖,稍稍放松下来。
“进来吧,”他舒了口气,对门外唤道。
第17章 神殿每天靠挖角
十七异世界平常的协议
教皇有幸见证了黎曼的一秒变脸:这个刚才还一脸从容微笑的年轻人马上就皱起了眉,露出种不知道是该称为生无可恋还是不敢置信的愁苦神情,如果不是自己能看出他眼里还是盛满了笑意,几乎就要以为他是真的收到了什么致命的打击。
于是当两名高阶神官进门的时候,就有幸见到了失意体并不前屈的魔王。这个神殿的头号公敌就这么站在教皇面前,一袭白衣,手上还提着半黑半白的面具。
他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抬手一个光弹砸了出去。与昨天相同,这些光弹穿过黎曼的身体,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光明系的攻击技能本来就只对暗属性有克制效果,作为光明半法神的黎曼,自然有许多方法对自己加上光明系攻击免疫的增益效果。
这两位已经在神殿任职十年以上,可以称为教皇最信任之人、甚至是下任教皇预备役的神官们,这才知道刚才教皇吩咐‘见到谁都不要惊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活久见。
“真是活久见,”黎曼一语道出了他们的心声,堪称沧桑地说道,“掉马还不算,一掉掉倆,掉俩还行,还给三个人一次性掉。”
看起来这样年轻,实际上也只有十八岁的魔王这样说着,却并不因为身处地方大本营,并且计划暴露而慌张。
“教皇冕下——”已过中年的神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阵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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