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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天(近代现代)——大风不是木偶

时间:2020-03-13 13:50:43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
  “真的不去?”
  “不了吧,”绍吴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纸质包装袋,“估计他看见我也不痛快。”
  唐蘅没接话。
  又有两个系着GUCCI围巾的阿姨从他们面前走过,是最常见的游客装扮:脚踩运动鞋,手里攥着手机,肩上一只小巧的双肩包。脚下的地面光洁而平整,灯光非常明亮,绍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在这里,就算外面天黑了,游客们也一定感觉不到。
  这一瞬间他好像有点理解唐蘅了,澳门这地方繁荣到令他有种恍惚的感觉,在这里看不见衣衫褴褛的人,看不见天是怎样慢慢黑下去。而他竟然会在这里,接到杨书逸的电话?
  “唐蘅,”绍吴问,“你会一直留在澳门吗?”
  唐蘅扭脸看了看他,然后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刚来这儿的时候,我觉得我早晚会走,”唐蘅缓声说,“但后来我又觉得,到哪不是一样的?无非是新的城市,新的人,和澳门并没有本质不同。”
  “总有个相对熟悉的地方吧,比如你家乡?”
  “我没有家乡,”唐蘅笑道,“从小就跟着大人到处走,哪都待过。”
  “……”
  “其实,武汉应该算一个。我在那儿上大学,四年——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天天骂武汉,‘全国最大县城’,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种说法。”
  绍吴正想问他那你想回武汉吗,便听他斩钉截铁道:
  “但我不会回去了。”
  又去一家茶餐厅吃了晚餐,唐蘅送绍吴到拱北口岸。晚上七点过,天已经黑了,风也凉下来。绍吴将要走进入境大厅,唐蘅说:“有空再来玩。”
  绍吴冲他笑笑:“没问题。”
  反正珠海和澳门离得这么近,分别在即,绍吴并不觉得伤感或是不舍。他向前走,唐蘅就留在原地,走了几步,他却又忍不住扭头看。他看见唐蘅挺拔地站在那里,身后是连绵的商铺和灯光,以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可能是唐蘅个子高的缘故,在晚风中,他的身影竟显得有几分萧索。绍吴有种错觉,仿佛澳门是个沦陷的孤岛,他即将登船上岸,而唐蘅被留在岛上,回不去。
  绍吴用力向唐蘅挥了挥手,唐蘅冲他点头。绍吴看不清他的表情。
  翌日,绍吴在那张彩色的玫瑰堂明信片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祝:
  新婚快乐,幸福美满。
  然后虚张声势一般,落款“绍吴”。他想他确实不敢去参加杨书逸的婚礼,虽然那个画面他已经幻想过许多次——身穿白色婚纱的女孩儿,温柔地挽住杨书逸的手,花团锦簇,海誓山盟。这个画面他想一想就够了,他不敢去。
  但是,但是他也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如避蛇蝎地躲避杨书逸的婚礼?不至于。所以贺卡和红包还是要送到,和珑珑说好了,贺卡由她代为转交,红包也是。电话里,珑珑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直接给我哥啊?他叹口气回答,我不是怕你哥不要么,你哥啊真是的,跟我还客气什么?
  2015年的最后一天,打点好这一切,绍吴躺在床上,很安静地抽了一整包烟。到后来他已经满嘴苦涩,觉得身体像一只气球,被那些灰蓝的烟雾撑起来,脏器和血肉都被掏空了。而这副由烟雾撑起的皮囊,无痛无痒,只是一张泯然众人的脸,上面写着两个字:体面。
  年少时光竟然就这样倏忽而过,杨书逸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以后还将是别人的父亲。而他最后能献上的,也是属于成年人的,强撑的体面。
  至于以后呢?以后就这样吧,杨书逸在成都,他在珠海,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无所谓。总之他们各过各的人生,各有各的生老病死,最后最后的联系,大概就像现在这样了——微博、朋友圈、大众点评。这天晚上绍吴梦见了杨书逸,其实他经常梦见他,梦见他接受了他的表白,梦见他说和女朋友分手了,梦见他拥抱他。但这一次,绍吴梦见的只是他们的高中时代,下了晚自习,他们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一人买一碗凉糕,捧在手里边走边吃。高中时的杨书逸有些单薄,是冬天,他穿着那件拉链松垮的黑色羽绒服,绍吴清楚记得那件羽绒服是他爸单位发的,穿在他身上就显得肥大。他们沿着河边慢慢走,也不说话,待凉糕吃完了,杨书逸才看他一眼,目光有些戏谑,问他:“好学生也去网吧啊?”
  来不及回答,眼前一晃,梦醒了。绍吴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几秒后他摸出手机,摁亮屏幕。
  屏幕上显示2016年1月1日,2016年,还是如约而至了。
  绍吴被白光刺得眯起眼,本想扣下手机继续睡,瞥到左上角有微信消息,犹豫了一秒,还是把微信点开。
  是昨晚九点来钟,朱菁菁发的消息:
  在吗?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刚才我去医院看我叔……在住院部碰到阿姨,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你知道她生病的事吗?
  隔了四分钟,她又发一条:
  我是在二楼碰见阿姨的,二楼好像是肿瘤科。
 
 
第99章 妈妈看看
  中午12:20,飞机准时降落江北机场。
  身边坐了一对情侣,恍惚中绍吴听见那女孩对男孩说,忘了祝你新年快乐诶。
  新年快乐?绍吴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从昨晚三点多看见朱菁菁发的微信,到买了上午十点多飞重庆的航班,到收拾行李坐最早一班城际列车去广州,到登机,到此时——他从飞机的窗户望出去,看见很多并排停着的客机,没有太阳,天空是黯淡的白色,仿佛凝了一层薄霜。
  旅客们纷纷起身,拿行李,打电话,拥挤着向出口走去,衣料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绍吴背起他的双肩包,随着人流走下舷梯,湿冷的空气瞬间浸透他的夹克和牛仔裤。
  摆渡车的车身上写着:I LOVE GQING
  重庆。
  绍吴愣了一秒,终于明白,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从阳光明媚的海滨回到阴雨绵绵的重庆,他总算有理由回来,而理由竟然是他妈生病。不,不是“生病”这么简单,是——他甚至不敢想那个字。从重庆回永川还有一段路,他得冷静住。
  可在这奔波不停的十个多小时里,那个字又已经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重复。
  癌。
  不知道是什么癌——可又有什么癌症是好的?乳腺癌宫颈癌胃癌肝癌骨癌……他一种一种想过去,就觉得有一支一支箭,把他的胸腔胃肝骨头……都射穿了。
  身后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电话,用他不能更熟悉的重庆话:“我说了嘛,莫催莫催——啷个有那么快!晚上才拢!”
  “咹,我要吃了中饭嘛,吃了再去赶高铁!是噻重庆到成都的高铁通了……哎,对头……才通的……要得!”
  几分钟后,绍吴到达江北机场航站楼。
  一个半小时后,绍吴搭乘机场快线,到达沙坪坝站。
  如果不是中年男人的那通电话,他甚至不知道成渝高铁已经开通,2015年12月26日,到今天恰好是开通的第七天。高铁经停永川,从沙坪坝站到永川东站,全程19分钟,特等座47块。看到蓝色车票上“永川东”三个字时,绍吴有种全身力气都被抽空的感觉。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他觉得自己是想哭的,但是哭不出来。
  上高铁,下高铁,打车去医院,他想起上一次匆匆赶往医院的情景,是杨书逸的公公出车祸,他在烈日下狂奔以至于几近虚脱,到了医院才知道,公公已经去世了。
  那这次呢?这次等着他的是什么结果?
  手机响个不停,有老板发来的微信,有同事发来的微信,有朱菁菁问他到哪了,有陈一茫说需要用钱就开口。他一一回复了微信,在出租车越来越靠近医院的时候,反复告诫自己,不能掉链子。
  无论等着他的是什么结果,不能掉链子。
  付钱时司机看着他:“哎哟,你的嘴唇流血啦。”
  抬手抹一把,确实在流血,干裂的嘴唇刮过手背甚至有些疼。绍吴深吸一口气,说:“谢谢您。”
  然后他转身冲进住院部,到二楼护士站,已经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是否嘶哑:“你好,吴燕在哪个病房?”
  “吴燕,”护士点了点鼠标,又抬头打量他,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儿子。”
  “噢,”然后她竟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呀——2203,往这边直走到头就是。”
  绍吴点头,循着她指的方向,向走廊尽头走去。他甚至忘了问护士,吴燕得的是什么病。
  午后三点过,很安静。
  病房的门敞着一条窄窄的缝隙,是四人间,一张病床空着,两张病床上躺着老人,靠门的那张病床上,是吴燕。她背对绍吴侧躺,穿着医院的浅绿色病号服,头发已经剪短了——是因为做化疗吗?
  从2014年夏天离家,至今已经整整一年半。他在广东浑浑噩噩待了一年半,几乎不知道时间是怎样过去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忽然看见时间的痕迹,那是一柄弯刀,把吴燕的身形削得瘦弱又单薄,只是一年半啊怎么会这样呢,那天下午他在病房里向他们出柜,吴燕扯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那时她的双手那么有力,连哭喊声都中气十足……为什么?她明明是幼儿园雷厉风行的园长,是给朱菁菁买大衣的时髦阿姨,是那个好像永远不会老去的妈妈。
  绍吴站在病房前,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措手不及地凝视吴燕,不懂时间是怎么流过去的,好像他对吴燕的记忆仍停留在高中,5·12地震那天晚上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吴燕正在炒菜。好像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家,吴燕总是在的,天崩地裂了,她也总是在。然后,然后时间唰地扑到她身上,撕咬她,她瘦了,头发短了,孤零零地瑟缩在病床上——她竟然就这么老了。
  时间渐渐吞噬她,而他不知道。
  喉咙滞重到发不出一丝声音,绍吴嘴唇发颤,不知多久,仍然唤不出一声“妈”。
  直到护士推着车走过来,先是“诶”了一声,随即低呼:“你、你怎么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吴燕闻声扭头,看见自己的小儿子站在门口,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在气温只有3°的日子里,穿件薄得可怜的夹克,他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吴燕也愣了,好几秒,其他两位老人还在睡觉,护士疑惑地看着这对母子。
  “……妈。”
  终于,他唤她。
  “你还知道回来啊?”虚张声势了一秒,然后她也流下泪来:“幺儿,快过来,妈妈看看。”
  二十分钟后。
  护士出门转了一圈又回来,有点无奈地说:“你和你哥一模一样哦。”
  绍吴抽噎道:“我哥?”
  “王宇君回来了,”吴燕抚着绍吴的头发,轻声说,“见了我,二话不讲先哭一场……和你一样。哎。”
  由于咧嘴大哭,嘴唇上干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满嘴苦涩的铁锈味。绍吴顾不上伤口,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强迫自己问道:“妈,你……你怎么了?”
  他已经做好准备,无论是哪种癌症,他都要陪着妈妈治病,他不能倒下。
  “老毛病了嘛,”吴燕轻叹,“我那个子宫肌瘤又长了,检查完大夫叫我把子宫拿掉。”
  绍吴愣怔片刻:“不是癌?”
  “肌瘤取出来之后要化验的,”护士在一旁搭腔,“不过子宫肌瘤一般都是小问题,不用太担心的,本来我们主任没想给你妈妈拿掉子宫的,因为她都快绝经了嘛,但是……”
  绍吴猛地抓住吴燕的手腕,顾不上自己满脸湿漉漉的泪水,又问一遍:“不是癌症?”
  “不是啊,”吴燕皱眉,“哦,不是癌症还请不动你回来,是吧?”
  “我以为——”
  “绍吴?”
  绍吴扭头,看见王宇君站在门口。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他回来了,绍吴几乎认不出他。
  和记忆里那个杀马特判若两人,王宇君剃个短短的寸头,耳朵上、脖子上看不见任何饰品,他穿件蓝色羽绒服,手里提个塑料袋,里面大概是打包的食物,冒着乳白色的热气。
  “哥……”绍吴又把脑袋扭回来,继续追问吴燕:“那你的头发怎么回事,怎么短了?”
  “做完手术好多天不能洗头噻,我想着剪短了,方便些,”吴燕看着两个儿子,笑了笑,“我和你哥一起去剪,两个人能打折呢。”
 
 
第100章 姓杨的同学
  “你可算回来了,”王宇君走过来,站在绍吴身边,“老妈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那为什么,”绍吴打个哭嗝,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为什么我给你和我爸打电话,都打不通……”
  吴燕神色一黯,低声道:“我们离婚了。”
  绍吴:“……为什么?”
  “行了行了,”王宇君拽拽绍吴的衣袖,“大人的事小孩少问。”
  绍吴:“……”
  “妈,”王宇君解开系着的塑料袋,“没买红油的,你这几天不能吃辣椒噻,清汤的也不错,我吃了一碗的。”
  “好嘛,乖。”吴燕伸手去够那碗抄手,王宇君又立即挡下她的手,说:“有点烫,我端着就行。”
  “幺儿,”吴燕怜爱地摸摸绍吴的头,“你吃饭了没有?”
  “没……”
  “妈,你先吃,”王宇君说,“待会儿我带他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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