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从水晶打磨的窗户中透射进来,洒落在干净整洁的木地板上, 将房间一分为二。
一半被柔美的夕阳笼罩, 一半被幔帘遮掩的黑暗吞噬。
黑暗中坐着一个男人, 即使在阴暗中,也遮不住他耀眼夺目的金色长发。
男人翻阅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 本子不知道被翻过了多少遍,边角已经泛起了褶皱。
男人依旧一遍又一遍翻着,从头到尾, 再从尾到头。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夕阳渐渐偏斜。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忽然发出嗬嗬的两声笑。
在安静的房间里,阴暗中, 毛骨悚然。
笑完, 他猝然将其中一页撕了下来, 然后塞进了嘴里。
他咀嚼着, 像是吃到了什么美味的食物,嘎吱嘎吱, 一脸满足。
终于, 吞咽下去, 他站起身, 从书桌后走出来。
“来人。”
光线由暗转明, 照射出男人的脸,叫人一悚。
只见那张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痕从右额头一直斜划向左耳根,伤痕足有拇指粗, 曾经外翻的皮肉已经变成了紫红色,还有细密的小疙瘩,十分可怖。
然而进门的仆从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道疤痕,恭敬而虔诚,甚至透着丝丝狂热:“主人。”
“告诉信使,我同意去长安镇参加春节庆祝。”
仆从惊愕,却并没有询问或者劝说,恭敬应下:“好的,主人。”
仿佛不管男人做什么决定,他都会遵从,哪怕是要自己的命。
与此同时,神使邀请贵族参加春节庆祝活动的消息席卷了整个王城。
无数骑士与卫兵化作信使,从蜜金堡出发,带着国王的信函去往四面八方。
蜜金堡里,黛丽德公主指挥着女仆为她准备出行的衣饰,不同于上一次的忿忿不虞,这一次她兴奋又期待。
一颗心几乎已经跨越山川远飞而去。
至于终点究竟是在长安镇还是香葵城,只有她自己知晓。
“殿下,陛下想要见您。”
黛丽德放下手中的仙裙,来到了国王的寝室。
“父亲。”
黛丽德走进内室。
现任蜜金大帝奥德西尔正躺在天鹅绒做成的被褥上,他看起来还很年轻,顶多三十过半,只是身体单薄,看起来有些虚弱。
和黛丽德一样的金发碧眼,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气质温和,不像一个国王,更像学者。
“父亲,您好些了吗?”
黛丽德心中的愉悦消减,变成了对父亲的担忧。
奥德西尔大帝微笑着招手:“来,我的孩子,到我这里来。”
等黛丽德在床边坐下,说:“别担心,我还好,至少等你从长安镇回来,还能看到我。”
“爸爸!”黛丽德抗议,她不喜欢这个玩笑。
“哈哈。”奥德西尔大帝大笑,见女儿瞪过来,举了举手,“好吧,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黛丽德哼一声算放过。
奥德西尔大帝不怎么优雅的耸了耸肩,又换来黛丽德一声抗议:“爸爸!”
“知道了,我的小公主。”奥德西尔大帝姿态恢复得体,说,“我叫你来,是想叮嘱你一些事。”
黛丽德认真起来:“您说。”
“到了长安镇不要任性。”奥德西尔大帝说,“也不用着急回到王城,等春季天气变暖再回来。”
想要反驳前一句的黛丽德听到后一句立刻高兴起来:“可以吗,爸爸?”
奥德西尔大帝笑说:“如果我说不可以,恐怕我亲爱的小公主要离我远去了,对吗?”
黛丽德看到父亲眼中的戏谑,脸颊微红,嘟囔道:“才不是……”
“哦,那是我误会了,我的小公主想要早点回来照顾自己的老父亲,而不是陪着年轻英俊的王子欣赏美丽的雪景?”奥德西尔大帝幽默调侃。
“爸爸!”小公主几乎叫起来,脸颊红彤彤。
“好了好了。”奥德西尔大帝不再逗她,“我希望你去了长安镇,能够学会神国的语言文字,然后带回来,充当一回我的家庭老师,怎么样?”
做爸爸的家庭教师?
黛丽德为他的提议发笑,几乎没有犹豫点头:“当然可以。”
奥德西尔大帝:“我希望最好你能够拜两位神使为师,就像西游记封神榜中的师徒,你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他看着女儿,目光带着温柔和慈和。
黛丽德有些迟疑:“可是爸爸,如果神使没有同意……”
“没关系。”奥德西尔大帝说,“你尽力就可以,最好能够得到神使的亲自教导。”
他目光落到桌上的陶瓷茶杯上,目光深邃:“神使出现带来了太多新鲜和惊喜,难道你不想知道更多关于神界的事情?”
“当然想。”黛丽德坦言。
自从神使出现,带来了太多的惊奇和乐趣。
王城里贵族们再也不以炫耀金器银器为荣,改换成了瓷器,即使再困顿的贵族都要购买到陶瓷装点体面。
玻璃杯出现后,连水晶都被排到了后面。
绿色茶叶成了必备招待客人的饮品。
还有白纸做成的书籍画册,贵族书房纷纷进行了重新改造替换,蜜金堡里也一样,从前的厚皮纸书全部换成了白纸书。
更不用提那些美味食物和舞台剧带来的震撼。
可惜新的舞台剧演员们并没有来到王城,她期盼着这一次能够看到最新的聊斋三部曲。
想到那些旅行回来的贵族描述的内容,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那么……”奥德西尔大帝深深凝视她,“努力些黛丽德,成为神使的弟子,我相信你可以的。”
黛丽德一怔:“爸爸……”
奥德西尔大帝点点下巴,示意她打开床头的抽屉。
黛丽德依言,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
“这是……”
“打开看一看,孩子。”
黛丽德打开,里面的内容让她无比震惊。
身体遭受到痛苦与魔鬼无关,叫做生病……
“你相信吗?”奥德西尔大帝轻声问,却并没有等她回答,继续说,“我相信,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两位神使,但我愿意相信,是的,身体痛苦是因为生病,与魔鬼无关……”
他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教廷已经太久没有与神沟通过,他们不知道……”
黛丽德有些不安,却又有些激动,她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这完全颠覆了她从前的认知,她用力抿了抿唇:“爸爸……”
奥德西尔大帝慈爱的看着她:“这是爸爸的希望,孩子,或许神使能够让我变得健康起来,你明白吗?”
黛丽德眼睛亮了起来,失态的握住他的手:“我明白,爸爸,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成为神使的弟子,我会祈求神使让您恢复健康!”
奥德西尔大帝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她的手背:“我相信你,去吧,我的小公主从来没有让爸爸失望过,别忘了我在这里等着你,等你为爸爸带来好消息。”
黛丽德重重点头。
十天后,王城所有接到信函决定前往的贵族集合,跟随黛丽德公主和教廷的车队,浩浩荡荡朝着长安镇出发。
第44章 四十四、讨论
王城使团出发的时候,时玉和霍辞正在讨论蜜金大帝送来的回信。
上面再一次用诚挚的语气表达了对不能前来的遗憾, 然后完全以一个父亲的口吻拜托他们能够给自己即将到来的女儿和幼子一些关照。
大有一种托孤的架势。
时玉念完看向霍辞:“怎么看?”
霍辞正在自制的简易陶土机上搓模型。
自从失去了网络, 为了打发时间, 两人分别给自己找了个爱好来打发时间,时玉选了画画, 霍辞最近开始沉迷玩陶土。
他控制着手中的陶土,不紧不慢道:“别的我不知道,但他有病应该是真的。”
时玉没好气:“这我也能看出来好吗?”
如果第一次是借口, 第二第三次这么说, 说明是真的身体不好, 事实上,他们派金移去打听来消息也表明这位蜜金大帝没有说谎, 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办法支持超过一个月的远行。
而他们又不可能去见他, 只能书信沟通了。
“之前怎么没见他的语气这么人性化。”时玉弹了下手里的信纸, “不会真的不行了要托孤吧?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换人?”
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给雷奥尼斯灌输中央集权的意识, 这位蜜金大帝却忽然靠拢过来,该不会是觉察到什么了吧?
时玉不由想起封神榜, 他们将故事主要集中在了神仙打架上, 对里面的朝代政事并没有多提, 再者商纣时诸侯并立, 跟这个世界如今的状况也差不多。
总不可能这位大帝从这里面看出什么了吧?
“未必。”霍辞一笑。
时玉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总觉得他这个笑不怀好意,有点瘆得慌,自从霍辞提出三国计划后, 他算看透了,丫就是个蔫坏,看着一本正经,其实心里不知道绕着多少道弯。
如果放在从前,对这种人他绝对敬而远之。
除非能跟对方处成真正的朋友,不然被算计了可能还给对方数钱。
霍辞看了他一眼,说:“你觉得以他这种地位,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放下身段放缓语气?”
时玉想了想,恍然过来:“有事求人!”
不等霍辞解释,他已经主动分析起来:“对对,之前公事公办,是因为无所求,现在有所求是……病!看病!”
“他希望我们能治好他的病!”
他看向霍辞求证。
霍辞颔首:“没错。”
然后目露称赞,准备开口夸奖,被时玉抢先一步掐断:“打住,我要是真聪明就不用你提醒才想到了,可别埋汰我了。”
无脑吹也得有个度,差不多了啊。
霍辞有点遗憾的摊了摊手,语气无辜:“我是真的这么想。”
换来时玉一个白眼。
然后皱起了眉:“可是他都躺在床上虚成那样了,我觉得应该是治不好了。”
霍辞给陶土搓出弧度,漫不经心道:“那就治不好呗,谁规定我们一定要给他治好吗,我们只是提出病理说,又不是医生,再者,求人的是他,不是我们。”
想活命是人的本能,对蜜金大帝来说,教廷已经治不好他的病,他们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为了活下去,他一定会紧紧抓住实验室这根胡萝卜。
时玉又将手里的信看了一遍,想起之前那几封,不由感慨起了人性的善变。
他们刚显露身份的时候,教廷支持贵族警惕提防,结果现在病理说一出来,换成教廷慌乱警惕,贵族支持。
这个偏西方的世界,大家对利益的态度表现的惊人直白。
说起来,一开始教廷支持他们,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合理化他们千百年来无法与神沟通的问题。
“如果他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呢?”他问,“我们的计划需不需要改一改?人家可是把小王子送来了。”
不是雷奥尼斯这种大公王子,是真正的帝国王子。
据他所知,这位蜜金大帝目前有四个孩子,除了黛丽德公主,还有三位王子,三位王子的母亲各不相同。
这里面的故事曲折可以谱写出一部歌剧。
这个世界在婚恋继承方面和时玉了解的中世纪差不多,全国从上到下,绝对的一夫一妻无妾制。
即使是国王,也只能同时娶一个伴侣。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能名正言顺纳妾,私下却可以拥有无数情妇。
情妇的身份不限,只要双方愿意就可以,贵族之间互相偷情简直再正常不过。
而且在这方面出乎意料的男女平等,男人可以找情妇,女人也可以找情夫,没有人会说什么,大家心照不宣。
甚至可以当成一段被人艳羡的谈资。
譬如时玉就看到过一段关于上一任蜜金国王后的记载,说有一位伯爵来王城面见大帝,结果对王后一见钟情,连续半个月在城堡外拿着玫瑰朝着王后的窗户高唱情歌。
消息传出去,大家纷纷惊呼浪漫——至少笔者是这么记载的。
甚至连国王也没有怪罪,还邀请这位伯爵参加了舞会,让他和王后见了一面。
时玉看到这不禁对上任国王的心胸肃然起敬。
简直比大海还要宽广。
这要放在华夏古代,敢向皇后求爱,分分钟拉出去砍了灭族。
不过这样看似荒诞的故事,却体现了这个世界主流的婚恋观。
但情妇是一回事,私生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名正言顺的妾室,自然也就没有庶子一说,私生子是不被承认的,尤其越是地位高贵的贵族,越要保证血统的纯正,一般来说私生子不会有出生的机会。
即使有漏网之鱼或者别有用心生下来,也别指望能被贵族留下养大。
基本上私自生下来的孩子,要么被溺死要么被扔掉。
就算有些贵族心善,愿意让孩子留在城堡或者庄园里,也只能作为仆从,而不是主人,甚至很多时候他们服侍的就是自己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
在这种环境下,现任蜜金王室出现三个同父异母的王子,算得上十分荒诞了。
蜜金大帝十八岁成年娶妻,即现任王后。
两人结婚不久便有了第一个孩子,黛丽德公主,但王后在生产时不顺,导致接下来连续五年都没有怀孕。
恰好这个时候蜜金大帝意外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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