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轻缓,却像是带着某种沉重的力量。
在大灾面前太守弃城逃跑是常有的事情,太守作何选择,温扆都能理解。
太守看着那柄剑,有些艰难地站了起身,他朝北边缓缓跪下道:“陈某本为一方太守,却护不住一方百姓,这几日哀民遍野,民生潦倒,虽为小人之策,却难逃老夫之责。”
说着,他磕了个头。
“本为人父,却保不住妻儿,短短几日便妻离子散,虽为小人之谋,仍难逃老夫之责。”
说着,他又磕了一个头。
“本为臣子,却护不住城池,接连几日未能及时识破贼人奸计,承蒙陛下之荫蔽,却未能解陛下之忧,此乃老夫之过。”
他磕下最后一个头,额头磕到地上发出一声用力的声响。
“陈某虽为一介书生,自当为民生肝脑涂地,以身许国。”
老人抬起头,接过那把剑,剑很沉,他颤抖着手握住它道:
“若得以守住湖州,”
“老夫虽死,”
“犹荣。”
*
因为不确定敌人是谁,武器的建造都是私下进行,城中只弥漫着被官府搭救的快乐的气息。
湖州离其他城镇很远,也没有足够的粮食让人赶到那里。
温扆只得贴出告示征集米粮,但收效甚微。
大家都没有米了。
炎热的阳光曝晒下,原先的粮食即将告罄,人人自危。
这时,第二批粮食到了。
在温扆走后,皇上直接下旨派督都检查世族的米粮,确保没有缺斤少两后,立刻在他们离开的一个星期后将第二批粮送了过来。
进来的人都愁眉苦脸的,他们在得知瘟疫已得到控制的消息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同伴告知可能有贼人入侵。
当然,他们来时携带的武器也被充公了。
几个人苦着脸被温扆抓去训练其他的村民,立刻找着机会似的,训练程度一下子进入魔鬼级,村民们的自御能力也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说是武器炼造,其实也只是把那些锅啊铲啊重新熔了重炼,质量虽有些参差不齐,好歹也算是个利器。
不过这些东西也没多少,炼造了几批后,武器炼造也接近了尾声。
接着,便是半夜巡逻的侍卫发现了一名乔装成村民的人出现在山脚附近,缉拿后发现他身上的徽章属于西域一个种族。
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那边一旦发现派出去的人一去不复返,定会发现已经暴露,很快就会来攻城。
温扆派出去巡逻的人又多了一倍,城中的人都开始收拾家产,许多人还想着跑出去。
有侍卫来请示的时候,温扆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道:“放一个出去。”
一边的太守却是紧皱眉头道:“不能让他们出去。”
虽未攻城,城附近定已有不少埋伏,随便出去一个都会丧命。
侍卫有些为难地看向温扆,就见温扆开口道:“谁不肯服从,就放出去一个,逃跑成功,便奖二两黄金。”
事实上一个也没逃得出去。
所有人又惶惑不安地躲回家中,甚至有人跑到温扆府上大喊道:“你不是官人吗?你不应该保护我们吗?”
温扆站在门口,眉目温润:“我不过奉命来此护湖州子民,你若非湖州子民,又与我何干?”
那人有些愤愤,最终还是畏于温扆身旁的侍卫,讪讪地转身离开。
很快城中又流传起了传言——
贼人乃那官人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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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感谢小蛮的地雷!!!
第8章
盛州绍慢慢走到龙椅上坐下,他下意识扫向那个位置,依旧是空的。
许久未曾见到太傅了。
下面的言官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盛州绍的思绪渐渐放空,指尖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扶椅。
“湖州……毒……太傅……”
盛州绍回过神,皱了皱眉,身旁的太监立刻会意,尖声喊道:“朝廷不得喧闹——!”
众人又安静下来。
盛州绍看着那位张红着脸的老臣,问道:“怎么回事?”
老臣出列,拱了拱手:“温太傅传来急讯,湖州非瘟疫乃是毒也,此毒疑是西域人所为,如今湖州民力衰弱,诚临危急存亡之秋。”
“老臣力荐李氏少将带兵救援!”
一旁的官员忍不住道:“臣以为孔氏将领功名显赫,是最佳人选。”
“臣……”
就在马上要再次吵起来的时候,盛州绍坐于帘后,淡淡的说:“朕亲自去。”
众人一惊,又顾不上吵了,纷纷劝谏:“国不可一日无君啊,圣上!”
“不过是区区小人,不劳皇上圣驾亲临啊!”
基本上整个朝廷没有支持的。
盛州绍没再说话,最后任命了一位战果累累的将领,早朝就结束了。
盛州绍的心腹太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他太清楚太傅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
这次竟然没有与那些大臣争执起来,实属不正常。
太监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要去乾清宫吗?”
盛州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让几个人搬奏折过来。”
太监愣了一下,立刻答是,就退下了。
过了半柱香,太监进了乾清宫添茶。
桌上的茶杯已经空了,碟子里的点心也用了一点,奏章也改了大半了。
太监一边添茶一边忍不住想。
不应该啊?
这也太不正常了。
太监一脸恍惚的出去了,盛州绍蘸了蘸墨,抬眸看了他一眼 。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
盛州绍改完最后一个奏折就打算上塌入睡了。
太监为他去掉外衣,熄了灯,躬身退了出去。
今天是他守夜,所以要睡在皇上不远处的偏房里。
过了一会,太监隐隐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心下一惊,拿起床边的棍子翻身跑去了乾清宫。
“皇上?”
没人应答。
太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脚步放轻了许多:“皇……”
下一句还没吐出来,就见到皇上正坐在床上看着他,眼眸幽深。
盛州绍淡淡的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朕不该去?”
太监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皇上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就是国事要紧啊皇上。”
“你过来。”
太监慢慢地挪了过去,还不待他问什么,就觉得脖颈后一痛,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隐隐听见皇上平和的声音:
“一个国可以拥有很多个君主,”
“但朕的太傅,只能有一个。”
*
湖州。
即使外面谣言四起,太守府依旧一片和平。
凡是过来要求赶走温扆的都直接被赶走。
温扆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身旁的侍卫愤愤不平的说:“温大人不顾身体前来送粮,他们不感恩戴德便罢了,还这样说您。”
温扆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茶杯,道:“谣言诱人心罢了。”
门口匆匆赶来一个人,是城门巡逻的侍卫,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气喘吁吁的说:“温,温大人,贼人,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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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您的盛州绍迪迪即将发往湖州分拨中心】
温扆:谁?
*
兔子:有点想念皇帝迪迪,把他放出来遛一下v
第9章
城外是熙熙攘攘的士兵,他们整齐的排成一个行阵,其中几个开始击鼓。
战前击鼓是一种鼓舞士气的举动,当然也是一种挑衅的行为。
士兵们举起自己手里的武器,吼了一声:“战!”
声音震天地。
城墙内。
一群人被温扆召集在这里,有的已经被训练了很多天了,有的仅仅会耍个花式罢了。
他们有些紧张地站在温扆面前,温扆看着他们,声音平和,却带着平定人心的力量:“我派了李侍卫前去侦查,对方兵力约莫为一万人,骑兵近百,射手五十,若不算后援,尚可以一战。”
太守匆匆赶到,身后是几个男子推着手推车,上面是弓箭一类的工具。
“你们各自选一样罢。”
男人们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动。
过了一会,其中一个男子有些踌躇地问温扆:“若我身死,温大人会护着我娘吗?”
这是温扆当初给他开的条件。
温扆看着他,干净的黑眸像是一片温柔的夜,浮在剔透的湖面上,依偎在透亮的月光里。他弯了弯眼睛道:
“本官向来一言九鼎。”
他顿了顿,话语一转:
“不过,还望尔等遵守军纪,切莫胡为。”
男人一懵,下意识接话道:“何为军纪?”
“不许身死,战败则逃。”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除了为了人设外没什么守旧的思想,也不认同战败则死的观点。
太傅会守着这座城,会拼死一博,这是他的人设。
若如此仍败,他会立刻让士兵离开,这是温扆。
男人们似乎被这句话震住,半晌才陆陆续续上前拿了武器。
最后只剩下一片短小的刀片。
因没有材料做剑柄但又不舍得浪费一样材料,所以只有一小段刀片。
如果用它做武器,容易割伤手,所以也没人愿意用它。
温扆走过去,把最后一个武器拾了起来收进袖中,他转身对着几个拿着弓箭的人说:“你们趴在墙头,射不准的不需要对准人,对准马即可,若是射法尚可的,占主要位置,射人。”
墙头是很好的狙击地方,也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太守看着一个仅十二三岁的男孩,皱着眉道:“老夫一同去。”
温扆见他有弓箭,也没拦着,又道:“几位拿剑的便与我一同运输射过来的箭。”
靠近城墙的地方箭如雨下,温扆不打算浪费那些物资,只是捡的过程艰险一点。
“千儿!”一个老妇人突然从不远处提裙跑来,她似乎刚知道自己儿子要出征的消息,脸上都是泪,她跑上去拽住那个男孩的衣角,转头看着温扆,恨恨地道:“既然那贼人是温大人引来的,何故害我儿!”
【扰乱军心,拖出去斩】
【无知妇人】
【谣言可畏】
温扆没和她多说,直接让剩余的士兵准备就绪。
太守上了城墙,趴在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身旁,小男孩拿着弓箭的手因为施力而微微颤抖,太守问他:“小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是哥哥们干的活。”
男孩看见太守后偏了偏头,咧嘴笑了:“我来保护太守爷爷。”
他又补充道:“还有娘。”
小男孩的脸上还是未褪下的稚气,声音因为没变音而有些尖细。
太守喉咙一哽,看向了别处。
城外的士兵进不来,开始不断搭建云梯,有些人在下面朝墙头的人射箭,阻挡他们毁掉云梯的动作。
弓箭很重,有些人渐渐开始力不从心。
温扆从袖口滑出那片刀片,很平静的说:“不用捡了,其他人和我出城门。”
第10章
城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门外的士兵看见了,骑着马冲了过来。
第一个出来的是温扆。
他将刀片扎进了马的眼睛,在即将跳下来的士兵肚子上踹了一脚。
士兵的肚子有盔甲,但还是被后余力震的摔到地上,掀起阵阵尘土。
不待他回神,温扆踩到他的膝盖上,碾压得听到了碎骨的声音。
士兵吃痛地挥起武器扎向他,被他反捉住刺穿了手心。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城门再次禁闭。
出来的人没有温扆那么利落,他们第一次杀人,又刚学不久,很快就变得伤痕累累。
其中一个男人被险险划破腹部,他们没有铠甲,里面塞着厚厚的棉衣,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血渐渐从被刺破的棉衣里渗透出来,刺痛感强烈地刺|激着神经。
士兵们见他动作稍缓,毫不犹豫地就围了上去。
就在男人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温扆一把士兵从背后掀翻,手握着刀片精准地割破了士兵的喉咙。
男人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温扆当初看着他,温和的说:
“不许战死,战败则逃。”
难以言喻的酸意涌上了眼角,他也听过那些邻居的谣言,他也动摇过。
如今,这位明明可以脱身的人却毫不犹豫地过来救他。
男人拿着兵器冲到温扆身边,他转头想和温扆道谢,却被摁着转回了头。
“注意周边,有事回去说。”
恰好有个士兵冲了过来,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
明明两方数量悬殊,兵器也无法成正比,却没有人逃跑。
有的人倒下了,城内就会迅速有人冲出来将他带走。
城墙上原本清一色的男人,渐渐也有了女子上去。
“千儿!”
有个妇女冲向了墙头,朝城外喊了一句。
她没有趴下,像个活生生的靶子。
那个被唤住的男人下意识转头看,就见到数以万计的箭蜂拥地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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