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水中推船的塞壬有着过人的耳力,隐约听到了大嗓门的葛列格里说的那番话,不禁奇怪:如果外面有她就算危险,把她吓得不敢动弹的战神阿瑞斯算什么呢?
今天真是让塞壬迷惑的一天。
在普洛托和塞壬的帮助下,商船很快驶进雅典的海域。一望无际的海洋还是一样的蓝,船客们的心情却明显激动了起来。即使已经习惯了船上乏味的日子,他们还是向往着雅典的繁华,期待着登陆以后短暂的解放。
眼看着即将抵达雅典,海宁芙与海妖已经完成使命,她们趁着漆黑的夜色向两位男神道了别,消失在茫茫深海中。
次日,商船顺利在雅典的港口靠岸。
作为一个经济发达的城邦,雅典的海上运输非常的方便,就连码头都建造得十分气魄。一排排商船停泊在那里,像一个个士兵昂首站立,等待着长官的检阅。
阿瑞斯从船上下来,只觉得脚一落到地面就稳健了起来,不像在船上那样虚浮了。如果可以,他还是喜欢在陆上的感觉。但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斯巴达。阿瑞斯不打算在这座信仰雅典娜的城市多留。
两位男神一起向其他几艘商船打听,看看最快去斯巴达的船只什么时候出发,却遗憾的得知前天才有一艘商船去了斯巴达,他们必须再等上三天。
阿瑞斯不喜欢等待,但是阿多尼斯总有办法把等待变成一种全新的旅行。他愿意克服自己的焦躁,再等一等,陪阿多尼斯到处走走看看。
两人商量好了在雅典再等三天,便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前往雅典卫城。在城门口,他们碰到了刚刚搬完货物的葛列格里。
热情的葛列格里问明了他们的情况,听说他们在雅典没有住处,便大方地邀请他们去自己家里住。阿瑞斯还挺喜欢葛列格里的,他们俩总是聊得很投契。上次他们聊的那种新型武器,阿瑞斯还没听他讲透呢,便毫不客气地答应了下来。
阿多尼斯面色微冷,好像深林里的棕熊,被外来者夺走了香甜的蜜糖。
葛列格里一边将两位男神往家里引,一边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和家庭成员。他是一个商人,自己跑商,做点小买卖,家里还算有点闲钱。平时他远航海外,家里就只有妻子和即将成年的儿子。幸而他的妻子贤惠,儿子聪颖,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到了葛列格里的家里,阿瑞斯见到了他的妻子。果然像他说的,十分会操持家务,把不大的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面对丈夫邀请的两位来客不生疏,也不过分热情,样样打点得很到位。
葛列格里却注意到了妻子面上的愁苦,他左右看了看,问:“尼克呢?又在外面和人辩论?”
尼克是葛列格里的儿子的名字,这个名字里饱含着父亲的期望,有野心的葛列格里希望他的儿子成为一个“胜利者”,不局限于哪个方面,但至少要有一个方面出挑。尼克也确实争气,他的学识和口才在雅典都算得上出名,只是有些年轻人的傲气,常在大众场合与人辩论,因此招来了很多麻烦。
葛列格里只以为儿子又惹了麻烦,正打算招待好客人就好好跟妻子了解情况。却见一向要强的妻子好像被戳中了软肉的蚌,嘴唇动了动,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葛列格里忙用粗糙的大手给妻子擦拭眼泪,并向她问明情况。在丈夫的安抚下,女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对于在两位陌生的客人面前落泪,她感到很羞愧:“我本来想单独和你说的,但你问起了尼克的事情,我的心就像在沸水里烫了一下。亲爱的葛列格里,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多煎熬!”
葛列格里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攫住,能够让他的妻子如此失态的,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情!这时候的葛列格里也顾不上招待客人了,直接向妻子问出了尼克的近况。
原来葛列格里的儿子生病了,生的还是一种怪病。那天他出去参加辩论,走的时候还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搀进的家门,从此就躺在了床上。
尼克得了病以后,没有任何痛苦的迹象,只是麻木。他好像灵魂和躯壳已经分开了,在他的眼睛里,疼爱他的母亲可以看到痛楚的痕迹,可他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他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张嘴。
也是从那张嘴里,葛列格里的妻子发现了他的另一个症状:他好像一天一天在变小,一天一天把过去经历的时光交还给了时间。现在的他就像孩童时一样,会用撒娇的语气和她说想吃糖。可是她的心却被不详的预兆占据。她已经听到死神的脚步声了,无情的死神即将接走她的尼克。
葛列格里一边问着“看医生了么”,一边大步走进房里去看儿子的情况。阿多尼斯和阿瑞斯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说:“我懂一点医术,让我看看吧。”作为植物神,他精通各种药草,说“懂一点医术”也没有错。
葛列格里把人请进了房间。他的妻子欲言又止,显然对这两个年轻人没什么信心。但是她已经请遍了城里的医生了,没有人能够治好尼克,也只能撞撞运气了。
四人走进尼克的房间,只见窗明几净,一切被这位贤惠的妻子打理得很好。窗台上一束鲜花正盛放着,色彩活泼,却越衬得床上躺着的青年形销骨立,没有一点儿生气。
看到儿子这幅可怜模样,葛列格里几步走上前去,握住他枯瘦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是一个性格开朗的父亲,但是在死气沉沉的儿子面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振奋自己的精神。
阿多尼斯走了过去,细细打量床|上的尼克。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又把阿瑞斯叫了过去,让他也细细端详一番。
葛列格里和妻子齐齐屏住了呼吸,看这两个年轻人连基本的探查都没有,他们总疑心这两人根本不会医术,但是又觉得他们的眼神里写满了笃定,不像会在这种事上吹牛的人。
思考了两分钟,阿瑞斯的心里有了定论:“这是雅典娜的诅咒。”
阿多尼斯点了点头,认同了阿瑞斯的看法。在尼克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细弱的神力。那股神力在尼克的体内游荡,不是守护,却是破坏。它损坏了尼克的大脑,让他的思考能力逐渐退化,记忆也回到了从前。这种破坏力正与雅典娜司掌的智慧相关。而阿瑞斯曾经和雅典娜交过手,对于那位女神的神力更加了解,果然明确的判断了出来。
“雅典娜?”葛列格里听到了两人的讨论,感到荒谬不经:“尊贵的智慧女神怎么会诅咒我的尼克,我们都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他有些怀疑这两个不敬神的年轻人在拿智慧女神开玩笑,这让他无论是出于一位父亲的角度,还是出于一个信徒的角度都感到愠怒。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热情给错了对象,如果这两个年轻人确实有意在戏耍他,他会用清扫垃圾的扫帚把他们扫出去!
葛列格里的妻子却是神情一怔,她颓然地坐到床上,幽幽道:“我们是智慧女神最虔诚的信徒,但尼克未必是……”她想起了出事的那天,尼克眼神亮亮的看着她说:“妈妈,我会向你证明我是正确的。如果神明不仁,我们不如信仰自己!”
她的尼克很小的时候就会问她:“妈妈,我们常常向雅典娜祷祝,可是我们的愿望实现了么?”他对智慧女神的信仰本来就有限,后来又听信了外面的说法,认为七年前的战争是智慧女神的一场阴谋,而人类只是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
他曾经说过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语……难道,是那些不智的话语惹怒了守护雅典的女神?
智慧女神的怒火哪里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想到这里,女人的心好像坠进了冰湖,凉到了极致。
第65章 惩罚
葛列格里显然也很清楚儿子的那张嘴,他的嘴唇明明很厚实,却总是吐出像刀片一样锐利的话语,割破所有的虚假,非要争个黑白分明。
“你的嘴,是一张惹祸的嘴。”葛列格里常常这样告诫他的儿子,让他不要惹事。他万万想不到,那张嘴惹了邻里,惹了贵族还不够,最后竟然惹到了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头上。
想到阿瑞斯和阿多尼斯轻松判断出了诅咒的真相,葛列格里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两人,问:“你们有什么好办法么?”他像溺水的人,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哪怕他的心里其实不抱希望。
区区凡人,有什么本事和神明抗争?
就连说说都不配。
想到这里,葛列格里的嘴里一阵苦涩。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解开雅典娜的诅咒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对于两位男神而言,那股细弱的神力实在不值一提。阿多尼斯的手轻轻搭在尼克的手腕上,像抽丝一样缓缓拔动,很快就将尼克体内的毁灭之力拔了出来。
“可以了。”阿多尼斯说道。
葛列格里瞪大眼睛,张了张嘴,质疑的话语在肚子里打了几个转,还是没忍住从舌尖滚落:“……这就可以了?”看着仍旧气若游丝的儿子,他实在搞不清楚阿多尼斯到底做了什么。
阿多尼斯向他解释道:“神力已经拔除了,但他毕竟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还需要再休养一阵子,才能慢慢恢复体力。”
葛列格里的妻子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两位男神,她不像葛列格里那样理智,在被这两个年轻人的推断说服以后,她很愿意相信他们的话语,因为她已经别无其他的寄托了。
阿多尼斯并不在意夫妻俩各异的神色,既然已经拔除了雅典娜的诅咒,他决心帮人帮到底,也算是回报葛列格里对他们的热情——尽管对于他个人来说,这位商人的热情不是很有必要。
只见幽幽的绿光在阿多尼斯的指尖亮起,照亮了他俊美的侧脸。一株嫩绿的小芽从他的手指上缓缓生长了出来,好像刚刚认识这个世界,调皮的左摇右摆。
葛列格里夫妻俩看到这样的“神迹”不禁目瞪口呆,他们下意识地跪到了地上,尽管还不知道他们跪拜的究竟是哪位神明。
阿多尼斯把嫩芽掐断,递给了葛列格里的妻子,道:“这株草药可以帮助你的儿子更快的恢复体力,你可以把它碾碎,喂给他吃。”
女人颤抖着双手接过草药。那草药细细小小的,在她看来却重逾千斤。因为她很清楚,她托住的是生的希望。
葛列格里激动得连话都说不顺了,他结结巴巴道:“尊贵的神明,我们是否有幸知道您二位的身份?我们愿意将两位供奉起来,以我们有限的能力,为两位神明奉献无限的虔诚!”
阿瑞斯倒是不图他们的供奉,但是他也不觉得做好事还有掩盖身份的必要,便大大方方的说道:“不妨告诉你,我是战神阿瑞斯,他是植物神阿多尼斯。”
葛列格里的脸色一变,他当然听说过战神阿瑞斯的大名。传说中,那位神明一旦出现在人间,必将掀起一场灾祸。他本来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如今却成了他们全家的救星!
葛列格里不敢怀疑阿瑞斯的身份,他深深的拜服在地,虔诚道:“感谢尊敬的战神和植物神!”
阿瑞斯不喜欢这样的情形,对于人类如此热烈的态度,他感到很不适应,便催促道:“好了好了,你们快去捣药吧。”
葛列格里好像被这一语惊醒,他赶紧拉住妻子走出门外,自己拿了药草去捣药,嘱咐妻子赶紧准备好最丰盛的食物招待两位男神。
夫妻俩热情地张罗了起来,却忘了两位男神被他们丢在了儿子的房间。所幸阿瑞斯本来就不拘小节,阿多尼斯也不在乎这些虚礼,两人对视一眼,阿多尼斯问道:“还要留在这里么?”
阿瑞斯挑了挑眉:“当然!”他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难道还要躲着葛列格里夫妻俩?
阿多尼斯倒是希望能够尽快离开这里。他不介意萍水相逢,但却不喜欢阿瑞斯的目光为那些人类停留。他像是守护珍宝的巨龙,警惕着,防备着,只想把他的宝贝藏在羽翼之下。
阿多尼斯正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响动,葛列格里的妻子走了进来,手里揪着围裙,紧张又恭敬地说:“两位神明,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食物,请你们去客厅里享用。”
阿瑞斯正好有些饿了,忙拉着阿多尼斯走了出去。阿多尼斯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就被他拉上了饭桌。
饭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那是女人专门为归家的丈夫准备好的。现在食物都被用来供奉两位神明了,在厨房里吃剩菜的葛列格里却毫无怨言。
女人无疑有着一双巧手,她烤出来的面包十分松软,溢散着一股浓郁的麦香。开胃的小菜也做得很好吃,油炸的小虾、烤焦的桑葚香肠、鲜嫩的金枪鱼肉再佐上香醇的红葡萄酒,无疑是一顿大餐。
阿瑞斯很喜欢那道油炸小虾,他把盛放着小虾的盘子往自己的身边拖了拖,从篮子里取出一块面包,裹上满满的虾仁。
那专心致志的模样像极了贪嘴的小兽,阿多尼斯静静看着他,眼里带笑。正看着,裹满虾仁的面包递到了他的面前,阿瑞斯的眼眸黑亮,大方道:“阿多尼斯,给你!”
一块普普通通的面包,还是来自信徒的供奉,它本来平平无奇,却因为阿瑞斯的分享变得格外可口。
阿多尼斯笑着接过阿瑞斯手里的面包,咬了一口,轻声道:“好吃。”
看着浓浓的笑意从阿多尼斯的眼底漫上来,阿瑞斯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来。就着阿多尼斯的笑容,他比平时多吃了两块面包。
饱餐一顿,葛列格里夫妻一边绕着他们打转,一边关注着尼克的房间,阿瑞斯看到他们心不在焉的样子,深深替他们感到疲惫。他一向直言直语,道:“去照顾尼克吧,不要让你们的热情变成我们的困扰。”
葛列格里的妻子倍感惶恐,她的丈夫倒是觉得这样的态度很亲切,好像在他面前的还是那两个与他同乘一艘商船的年轻人。
想到这里,葛列格里没那么拘束了。他交代妻子给两位男神准备好房间,把人引进房里,就不再打扰了。
把行李放好,阿瑞斯的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他不是喜欢自己瞎琢磨的性格,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阿多尼斯,我看你之前情绪不太好,可以和我说说么?”
阿多尼斯有些惊讶,联想到阿瑞斯在饭桌上的举动,才知道他的恋人已经发现了他的情绪。
阿多尼斯并没有给恋人带去不好的情绪的想法,对于阿瑞斯的细心,他回以亲昵的鬓边吻,爱意与歉意都在这一吻中传达。
阿瑞斯有些着急,他觉得现在不是吻头发的时候。正想说话,只听阿多尼斯坦白道:“我不太喜欢住在这里。”
对于这个想法,阿瑞斯还挺赞同的:“我也觉得他们的热情让人很不自在,不过现在还好吧?”葛列格里还挺懂得察言观色的,知道他们不想被打扰,就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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