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逸成挑了挑眉,道:“那里比较清净无人,晚上也不会有人打扰。”
江云疏眨了眨眼睛,道:“谢谢。”
“客气,客气。”逸成殷勤带两人从侧门进入正殿,道,“对了还有,我和大师兄通报以后,大师兄说二位客人既然是从霞边宗远道而来,实属难得,特意准备了茶水,请二位前辈进去聊聊天。”
自己不过是随口胡诌的一个门派,哪里有什么远道而来一说,江云疏觉得其中定有蹊跷,淡淡答道:“太客气了吧。”
逸成笑道:“还请二位前辈赏个脸,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如果不嫌弃,还是跟我来吧。”
逸成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去倒显得没有礼貌。江云疏和秦湛跟着逸成进入正堂,只见主位上坐着一名蓝衣仙修,应该就是所谓的大师兄。
大师兄二十六七岁年纪,中等偏瘦身材,眉飞如鬓,一双丹凤三角眼顾盼生姿,鼻梁小巧,媚态天成。
大师兄看到进来的人时,狭长的凤眼一瞬睁大到了极限,目光停留在秦湛身上久久不能移开,愣了许久,方才请客人坐下看茶。
茶水迟迟没有上来,大师兄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要催促,只见一个人端着茶水走入正堂来,微微张了张嘴。沉默了片刻,终于没有说话。
那端着茶水的人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短衫,数九严寒的天气被冻得瑟瑟发抖,先给秦湛倒了茶,再用颤抖的手给江云疏倒茶。
江云疏的余光瞥见那倒茶的人,微微睁大眼睛。
那倒茶之人看到江云疏的眼睛,也惊得愣了神,不觉手中滚烫的茶水到了出来,溅在江云疏手背上。
江云疏疼得“嘶”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江云疏抬起头,只见秦湛满眼关切,一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拉过去查看伤情。
手背被烫红了一片,江云疏本来觉得微微有些灼痛,只见秦湛将手心轻轻覆上自己的手背,顿时觉得一阵清凉,手背上的痛意也减轻了许多。
江云疏情轻声道了一句“好了”,将自己的手悄悄缩了回来。
倒茶之人悄悄抬起头看了江云疏和秦湛一眼,低下眼眸,漆黑的眸中深藏着异样的情绪。
东明宗那位大师兄从主座上站了起来,关切地向江云疏问道:“王道友没事吧?”
江云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王道友”是谁,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是王狗蛋,摇头道:“没事。”
大师兄转向那倒茶之人,一改对江云疏的关切与客气,换上一副威严的怒容,蹙眉呵斥道:“何经,你怎么回事?!我这里招待客人,你给我把烫水倒在客人手上?!”
听到“何经”二字,江云疏不禁转过头,微微蹙起眉,再次去看倒茶之人。
那叫何经的人跪伏于地,吓得浑身都在发抖,颤颤巍巍道:“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跪在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江云疏暗自疑惑。当年何经把自己出卖给东明宗,不应该受到东明宗嘉奖被收入门中吗,怎么只成了个端茶送水的仆人?
大师兄怒不可遏,大声道:“来人,把何经拉出去鞭打四十。”
江云疏默然不语,秦湛也没有说话。
大师兄处置完何经,转眼又换上了笑容,与江云疏和秦湛寒暄一阵,眼神却时不时往秦湛身上瞟去,暗暗送上一阵又一阵秋波。因为天已傍晚,还邀请二人一起用了晚餐。
辟谷的仙修不需要进食,东明宗的晚餐都是一些仙花仙草烹调,不为吃饱,只为了助益修行。
秦湛本不会答应,因考虑到江云疏需要进食,勉强应了,餐桌上只礼貌性地碰了一点食物,其余时间都在给江云疏夹菜。
在江云疏这具灵根已断的身体里,吃下仙花仙草和普通的饭菜也没什么不同,灵气吃进去也聚不起来,用晚餐只为了填饱肚子。
看着秦湛不停给身边的人细心夹菜,冰冷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时,寒冰就会融化得温柔似水,大师兄的狭长的凤眼眯起,暗中狠狠地盯住了江云疏,脸上却不改礼貌的假笑。
用完晚餐后,江云疏和秦湛被逸成带到了梅园西面的阁楼。梅园果然偏僻,几乎没有旁人,阁楼有两间,江云疏和秦湛就住在两隔壁。
逸成离开后,秦湛先送江云疏进了房间。
在房中检查一番,确定没有机关,秦湛将人拉到床上,在寒毒再次发作之前渡入一缕真气,保证他能安稳一日。
日常压制寒毒完毕,秦湛没有离开,沉声道:“此地并不太平。”
“我觉得那个大师兄很是古怪。”江云疏歪着头,看着秦湛笑道,“他看你的眼神……”
预料到接下来会被调侃,秦湛打断道:“阿殊。”
“我觉得有意思,他今晚一定会有所行动。”江云疏起身把秦湛往门外推,道,“你先回房去,我们来看看,他们会做什么。”
秦湛岿然不动,望着江云疏,直截了当地答道:“不。”
江云疏知道秦湛是不放心自己,眨了眨眼睛,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万一有事不能应付,我一定喊你。”
秦湛垂下眼眸,看了看江云疏腰间的金铃。
江云疏顺着秦湛的眼神低下头,看看自己腰间的金铃,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有危急情况用咒语摇动金铃,连忙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湛望着云疏,沉默片刻,终究不忍拂了他的意思,转身离去。
既然他天性就是这般,秦湛只愿他能永远这般率性而为,不受任何压抑。自己能做的,就是尊重他配合他,站在他身后,保证他平安无事。
.
后殿
大师兄换上了一身宝蓝色云锦长袍,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胸前一小片雪白的肌肤,长长的黑发披散,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问道:“那两位客人各自睡下了?”
逸成答道:“我送他们到梅园后一直在悄悄观察,看他们各自回房间了才回来禀报大师兄的。”
大师兄的眼神看了看一旁的桌子,道:“桌上有一杯断魂酒,你送去给那个王狗蛋,就说给他暖暖身子。免得他跑出来添乱。”
“啊???”逸成瞪大了眼睛,道,“大师兄,王狗蛋是那个看起来瘦弱的美人……”
“说的就是他。”大师兄眯起眼睛,修长的风眸媚眼如丝,道,“我看他身边那位,才是真的风神俊秀,盖世无双。”
提起秦湛,大师兄的唇角微微勾起,摇摇头,感叹道:“这般人物,这般气度……我修行这些年,就是在名门大派的宗师身上也不成见过。”
逸成腹诽了一句“不识货”。放着一个绝世大美人不知道享用,大师兄竟然喜欢那个生人勿近冷冰冰的男人?
“你快去吧。”大师兄催促道,“一定要看着那个王狗蛋喝下去,切记。”
逸成应了声“是”,端起酒杯正要转身出门,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挡在前方,遮挡了去路。
逸成抬起头看去,一看到那人的面孔,连忙跪下,喊了一声“宗主。”
被叫做“宗主”那人,正是方才在正堂端茶送水的何经。
大师兄闻声,连忙回过头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宗主。”
何经低下头看了看逸成手中的酒杯,阴森森地问道:“这是什么?”
大师兄暗暗给逸成递了个颜色,逸成瑟缩在地上,双手颤抖地端着酒杯,不敢回话。
“怕什么?”何经厉声道,“给我说!”
“是……是一杯毒du|酒。”逸成吓得浑身一抖,支支吾吾地答道,“大师兄……要毒du|死那个……今天宗主把茶水倒在他手上那个人……”
何经阴森森地眯起眸子。
大师兄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宗主……不是……”
“住口!”何经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师兄,呵斥道,“本尊平日里就教导尔等心思端正,不可害人。你倒好,无冤无仇就要对人痛下毒手?!”
大师兄连忙喊道:“宗主,弟子一时糊涂!会错了宗主的意思!今日宗主突然假扮倒水仆从,倒水时又故意将他烫伤……弟子以为您是对他反感……所以……”
何经阴森道:“你还当真会揣测本尊的意思……”
“不不不!”大师兄连忙摇摇头,“弟子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不该随便揣测宗主的意思……”
“你揣测本尊的意思,不要以为本尊看不出来,你是什么心思。”何经从逸成手中一把夺过酒杯,递到大师兄面前,阴冷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喝下去;要么,把这杯酒,送给那个人。”
大师兄胆战心惊地问道:“哪……哪个?”
“呵。”何经冷笑一声,看了看大师兄胸膛上半露出的白皙肌肤,“还要我说破你吗?当然是你穿成这副样子,想勾引的那个。”
大师兄如遭雷劈,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道:“宗主饶命,宗主饶命!弟子怎么都是个死!那人法力深不可测,弟子送去这杯酒也是死路一条啊!”
何经冷冷地挑了挑唇,一手端着酒杯,慢慢踱步到大师兄面前,在他面前蹲下,将酒杯塞进他手中,阴冷道,“要么自己喝,要么给他喝,你自己选一个。”
.
何经又换上一身褴褛破衣,出了后殿径直走到梅园,手中还端着一只酒杯。
端着酒杯走到门前,何经抬手设置了一道结界,使房中的人逃不出去,甚至传不出去任何声音,外界的声音也无法打扰房中。
安排妥定后,何经方才抬手敲了敲房门。
门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何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何经的心跳猛得漏了一拍,强自镇定地答道:“我是何经。”
江云疏打开门,问道:“你有事吗?”
何经抬起头,只见人已经脱了外衣,一件浅青色的长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青衣明显并不合身,他身子单薄撑不起来,显得更加清瘦可怜。
何经的喉结动了动,道:“大师兄让我给你送一杯酒。”
江云疏知道他们要装神弄鬼,他一向最喜欢逗人玩儿,道:“进来。”
何经进了房间,把酒杯放在桌上,看了江云疏一眼,忽然低声道:“这杯酒里有|毒du,千万不要喝。”
江云疏故作惊讶,道:“哦?”
何经望着江云疏,认真道:“大师兄想下|毒|害你,你不要喝。”
下|毒什么的,都在意料之中,江云疏丝毫觉得不奇怪,问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何经沉默良久,低声道:“因为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
江云疏一怔,答道:“你也很像我一位朋友。他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最后却把我推入深渊。”
“小疏!”何经大喊一声,瞪圆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江云疏。
“小疏……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何经望着江云疏,眼中泪光婆娑,摇头道,“小疏,不是那样……我也不想那样做……”
江云疏漠然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里没有温度。
“小疏,当时……他们用我母亲威胁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何经蹙着眉,使劲摇头,泪珠从眼角滚落:“如果我有选择,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选择的就是伤害你……”
江云疏记得何经的母亲早已去世,淡淡问道:“你母亲还好吧?”
何经沉默片刻,答道:“不久前去世了。”
江云疏冷冷地勾了勾唇。
“小疏,我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愧疚自责……”何经摇摇头,哽咽道,“这些年,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叫我小经,没有人会把辛苦得来的灵药仙草都让给我,也没有人会再为我只身深入虎穴、拼死救我……”
江云疏不语,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那时他们关着你折磨你,我的心里在滴血啊,只是你看不见……我好多次想劝你答应了吧……可是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愿意去落雁山替那个容清殊……我一直都知道的,你有没错……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后来听说你终于逃出去,我真的很高兴……”何经泪流满面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望着江云疏道,“再后来,他们说你死了,他们说秦真君杀了你,我哭了好多天,连泪水都哭干了……”
“小疏,你没有死真的太好了……还有你的脸,你的脸好了?当初我只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原本一定长得很好看……想不到你竟然……”
“小疏,你的手怎么样了?”何经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江云疏当年为救自己生生折断白骨的右手,伸手去拉江云疏的右手,喃喃道,“你的手好了吗?”
江云疏把自己的右手往回一手,不让何经触碰,冷冷道:“滚。”
“小疏,别这样对我,我求你……”何经哭着跪在地上,拉住江云疏的衣角,“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余生我为你当牛做马真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求求你不要这样远离我,以后……以后我还想和从前那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小疏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18/33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