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慌,绝对不能,她要挺过去,大众的记忆都是短暂的 ,等过段时间,他们什么都不记得,她换个身份,还能慢慢捡回自己的事业。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难受啊。
又不是她一个人在造谣,又不是她一个人在转发,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受罪?
就在贾瑜哭得喉咙有些发干的时候,有人敲门了,是很礼貌的那种。她揉揉眼睛,站起来,先是在猫眼里看了看,顿时花容失色,拽开门就想打来人。
“是你!一定是你设局害我的!”
可是她的手还没碰到人,就被另一个身影掀翻在地。
来者正是程述和原屹。
“你为什么害我!那个视频...那个视频是你故意拍的,就连那封邮件也是你!你...对,你还来见过我...你就是程述,你好歹毒!你还我清白,你还我工作,还我丈夫和孩子!”贾瑜爬起来又要去抓,张牙舞爪像个泼妇,原屹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了几步。
是贾瑜自己本就受够了折磨,体力不支,站着就费劲,只能佝偻着蹲在地上。
程述低头看看门口的狼藉,以及狼狈的贾瑜,微笑着问:“贾小姐,你确定要在门口招待我们,而不请我们进去吗?如果你还嫌不够丢人的话。”
贾瑜恨恨地说:“我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嫌丢脸,我还嫌呢。你要是不想回你家,那我就只能让我的人把你‘请’到我家了。”原屹语气里带着威胁。
想到被关押了十天的经历,贾瑜连连后退,像是一只缩头乌龟。反观程述和原屹,像个主人似的,大喇喇走进房去。
空空荡荡的家里,连什么茶水也没有,当然贾瑜不想招待他们,他们也不喝贾瑜的茶水。
贾瑜窝在沙发上,小小一团,原屹站在窗边,面向外头,程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贾瑜正对面,隔着一张茶几。
原本想死挨着不张口,但是死寂使得贾瑜更惴惴不安,她抖着唇问:“你们还想怎么样?反正你们有权有势,我也只能由着你们你们陷害。”
“被人污蔑的滋味好受吗?被人谩骂的经历过瘾吗?被人孤立的感受深刻吗?”程述一发三问。
贾瑜咬着下唇。
程述突然厉声:“回答我!好受吗?”
忍耐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贾瑜已经带上了哭腔:“又不是我害得你们!我只是写了点东西而已!”
“是啊,你只是写了点东西而已,几千个字,几百个字,甚至几行几个字,”程述微微前倾,“我也只是写了几个字,叫人说给你听,再写了点东西,点了点鼠标,发到网上,别的都没做了。然后,你就这样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子,里头是七百块:“记不记得你给我打了三千的信息费?你能相信吗,我毁掉你,拍摄、撰稿、雇小孩只用了两千三百块钱。你在媒体界沉沦这么多年,舆论一旦造势,能掀起多大的风波,你会不知道?呵,可笑的是,它的成本,低得让人惊讶。”
知道吗?站在雪山顶上的人嚎叫了一声,引起了雪崩,砸死了山下万千无辜的人。那人分明是故意的,却说害死人的是那些雪而不是他,心安理得地拍拍屁股就走。
终于有一天,那人也是山下被雪埋的人了,便没有资格去抱怨,因为这是报应。
贾瑜眼里还是有几分倔强的:“所有媒体都是这么做的,我不这么做就会被淘汰!我...”
“闭嘴吧,”原屹转过来瞪着她,“你再说下去,我会吐。”
第三十九章 夺命
程述也不想跟她浪费时间了,开始进入主题:“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件事。在剧院的洗手间里,我听到你给杜家打电话,你说你也是杜旗暴行的人证,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
贾瑜垂下眼眸,几秒之后又抬起来:“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
原屹轻笑出声:“你应该问,不告诉我们,你会继续失去什么。别指望过段时间就能风平浪静,有我在,我保证你一个工作都找不到,隔段时间我就能让你的事迹再被炒一次,绝对让你家喻户晓,声名在外。”
贾瑜以手遮面,显得绝望:“......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原屹又背过身去,看向窗外。
把自己抱得紧了紧,她知道蚍蜉撼树是不明智的,闭上眼深思了很久,终于开始说了。
“一年多以前,我还在潮汛早闻当记者,当时有个机会可以竞争副社长,我和另一个竞争者相比缺了一点后台关系,我想要炒个大新闻压过他。正好,有一个受性侵的女生找到我,说杜旗侮辱了她,但是她无权无势又没有证据,想要我以媒体的力量帮助她。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吸了口气,她继续说:“我套了那女生的话,知道了一点杜旗的习惯,便开始跟踪杜旗,不到一个月,我就碰到了杜旗犯案。他胆子真的很大,居然敢直接在一所大学的录音棚......”说到这里,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程述,“我...我拍了几张照片,本来想走,等事后再和杜旗联系,可是你出现,撞破了杜旗的事,我怕你喊来别人...把事情闹大了就没价值了...就用拖把从背后把你打晕了.....”
程述握着椅子的把手,一点点收紧。
他死都不会忘记,那天他回到录音棚,听到原筱撕心裂肺的求救声,他刚冲进去,就看到杜旗正在扯原筱的裙子,可是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后脑一阵钝痛,他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就像一棵无法动弹的树木被一根阴沟里爬出沾满苔藓的恶心藤蔓缠绕,他正被......
因为最初被敲晕,没有反抗之力的程述反而受伤不深,而始终清醒且抵死反抗的原筱却惨不忍睹。
啪嚓!原屹一掌打在玻璃窗上,正面窗户被打碎,甚至有细小的玻璃渣附在他伤口上。
贾瑜被震了一下,尖声说:“不是我!我打晕了他就走了!我...我不知道他这个变态,居然会连你这个男人都......”
还没等原屹做什么,程述先走上前,像阎王索命一样,掐着贾瑜的脖子,把她拉到那个原屹打出来的窗洞,半个身体都被推了出去,后腰压在玻璃碎片上,登时出血。
贾瑜顿时疼得尖叫,但是更恐怖的是死亡的威胁:“不要——救命——你这是杀人,这是犯法的——”
“你也知道杀人犯法吗?!”程述的手掐得很紧,青筋爆出,“你手里的人命,不会比杜旗少,他杀人有形,你杀人无形!你那么喜欢和杜旗同流合污,我送你去见他,你继续和他合作不好吗?”
眼泪几乎是横着流下去的,贾瑜被窗外的风吹得脑壳发疼,整个人像反向曲张的弓,脚尖都够不着地:“咳咳...咳咳咳!救......我不是......对不...”
再度用力掐了一把,程述不想听到贾瑜的道歉,那歉意,他并不接受。
想到这里,程述的眼睛更红了,像是刚吸完人血一般。痛苦且惊惧的贾瑜抓了抓程述的手腕:“放过......我...有...原筱...的手...手机...”
可是程述好像魔怔了,几乎听不见什么话,差一点就要把贾瑜的脖子拧断了。
杀了她好吗?杀了她解气吧。
只要他再用点力气,或者再推一把,贾瑜就会立刻登天。
“程小述!”原屹在千钧一发之际把程述拦腰抱了回来,贾瑜也顺势跌回地上,摸着脖子咳嗽,脸涨成了猪肝色。
程述虽然窝在原屹的怀里,但双手还维持着那伸出的动作,僵持在半空,整个人还没回神。
原屹的手盖住了程述的眼睛,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你想要她的命,也不要自己动手...”
慢慢地,程述的身体软了下来,彻底往后一瘫,好像被抽走了骨头,全靠原屹撑着。
原屹一面扶着程述,一面冷眼看贾瑜:“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你还敢说自己无辜吗?”
贾瑜整个人贴在墙上,摇头:“不是......咳咳...她...是争斗中手机掉出来了...我被拖把棍上的倒刺扎破手,血滴到手机上......咳咳!我当时只想着不能留下自己的证据,要捡回去清理,就...留着了...”
“手机呢?”
“咳咳咳......房...房间床头柜里...”
先是把程述扶到凳子上坐下,原屹很快就进房间找到了手机。熟悉的手机拿在手上的瞬间,原屹的心猛然一暖,同时也是一痛。
到了此刻为止,今天来此的一切目的都算是告休了。
还意外得到了原筱的遗物,算是个好结果,可是程述却像打了场败仗一样,由内而发地疲惫。
他站起来,阴影笼罩着贾瑜,贾瑜惶惶不安地抬头,程述像是法官宣判罪人一样对她说:“我看过了你所有的报道。早年间出现的时候,你还是一副社会公知良心的正能量,如今渐渐变得三观扭曲,恶意中伤,言语狡猾而猥琐。你作为这个执笔人,更是变得面目可憎。”
“如果敏感的话题你不敢去说,可以选择闭嘴,但不要信口雌黄。我可以接受你作为媒体人的懦弱,但不能接受你身为传播者的歹毒!”
“从我走出这扇门开始,我不会再对你做任何报复。因为,你自己的前科会源源不断地报复你,我愿你坚强且能忍,慢慢去熬,千万别轻易放弃你这被嫌弃的余生。”
程述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铿锵有力。
宛如被判了死刑,贾瑜先是死死抿着嘴,嘴角下挂,脖子上线条绷得很紧,直到程述和原屹都走出去了,才嚎啕大哭起来。
当程述迈出小区,迎面一阵倒春寒意,他的背慢慢弯下去,直到蹲在地上,原屹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紧张地凑上去看,程述盯着自己的手,却是在笑,苦涩地笑。
第四十章 醉酒
“程小述......”原屹轻轻地,生怕惊到他脆弱的神经。
程述双手握拳,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远处:“我又杀人了...”
“没有。你没有。”
“我刚才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要杀了她。和杀杜旗那会儿不一样,我就像掐着一只蚂蚁一样肆无忌惮。或许是因为我潜意识里知道,现在的她不是我的对手,即便她死了,有你去粉饰太平,我甚至能越过法律的制裁。哈哈...哈哈哈哈......”
他遮着脸笑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这大概就是权力的可怕吧。我突然开始理解杜旗了...呵...站在高处的人俯视低处,真的是会不屑一顾的。”
原屹抓住他的手,想让自己把程述从牛角尖里拉出来:“不一样的,你终究还是没有把她推下去。”
“当时如果你不在,可能现在她尸体都凉了。”
“如果我不在,你就更不会,”原屹很肯定的口气,试图去驱散程述的阴霾,“因为你知道我会拦住你,所以才敢放手去做。”
可是程述眼前的世界,依旧是光怪陆离,万象可怖,他觉得自己变得像杜旗和贾瑜一样,有能力者为刀俎,无能力者为鱼肉,是非对错一张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而已。
“...我这样的人是要下地狱的。”双膝往地上一碰,程述如卸了力气一般,垂着脑袋,大喜大悲对他的身体而言负担太重了。
原屹的右掌心很暖,盖在程述眼睛上:“都没事了,我们回家。”
打横将程述抱起,程述的头刚挨着原屹的肩膀,眼皮沉沉,脑袋昏昏,彻底不省人事了。
冰冷的桌子,冰冷的墙壁,冰冷的屋子。
男人和女人不过三米的距离,却各做各的事情,彼此毫无相关。他们中间站着一个抱着书本的小孩子,小孩子往男人身边靠,男人起身去接电话,往女人身边靠,女人凄怨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拎着行李箱走了。
小孩子追上去问女人去哪儿,女人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之存,听妈妈的话,不要学妈妈这样。我宁愿你像你爸爸那样,永远不爱别人,爱你自己就够了,这样你就不会难过。”
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一瞬间,四周泛着白光,温之存陡然醒来,望着天花板。
他摁了摁太阳穴,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身边躺着的是在同城律师交流会上认识的一个酒店里的实习生,昨晚累着了,还睡着呢。
温之存轻手轻脚起来,很干脆利落地整理好自己,留了很厚的一沓钱在床头——对于床伴他从来慷慨,随后拿着包离开了。
感情是一种如蛛丝一般极容易挣断的玩意,拥有不如没有,他既不想像母亲那样患得患失,也不想像父亲那样伤害了母亲,最好的结果就是对谁都不动心,对谁都不招惹。
可是他自己深刻地感受到,在与不同对象之间切换的人生,使他觉得无比地无聊。譬如昨晚,他只泄了一次,便意兴阑珊,倒头就睡。
车子打了几个方向盘,他接了助理的电话:“今早的议程跟我说一下。”
“半小时以后有一个客户需要您见一面,十点有一个例会,十一点有一个案件意见交流会......”
助理说到一半,有个电话横切进来,温之存瞥了一眼,对助理说‘暂停一下’,就切了过去,可是那通电话嘈杂到刺耳,温之存忍不住皱了眉,把音量调小。
“喂?江起浮?”
电话那头终于有声音出来了,不过不是江起浮的声音,而是一个有些娘气的男性声音:“喂?你是小江江的家里那位吧?哎呀你快过来,他在我这发酒疯呢,拦都拦不住,一直叫你名字,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温之存抿了抿嘴:“我不是他家里人。”
挂断。
切回助理那边,助理显得有点惊慌:“温总,客户提前到了,您快到了没?”
“你先让小姜他们顶一会儿,我没那么快。”温之存踩下油门。
“可是这个客户只认您呀......”
“那就让他们等着!”温之存突然一反往常的温和口气,加重了语调,挂断了助理的电话,又回拨给江起浮,接电话的依然是那个陌生人,他问,“地址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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