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是前几日才发现的,已经腐败了一小半,没办法挪回教中入殓,就地火葬了。
“封副教主死状惨烈,手脚筋皆被挑断,脸上也受了毒虫啃咬,应该是有深仇大恨,要不要细查一下,以防对我教中不利?”
巫山云正在捣药,闻言手都没顿一下,淡淡道:“不必,你暂代其职,我忙完就回。”
她亲自把药煎好,给萧绝端过去,傅少御守在床边把药给他喂下,然后万分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没过一会儿,萧绝面色发紫,伏在床上呕出了些汁液。
“怎得还是不行?”
因为不清楚毒物具体成分,巫山云只能尝试调制解药给萧绝服下,再观察他的反应,然后调整药方继续下一次试药。
这几日一直在重复同样的流程,每次见萧绝这般痛苦,傅少御便心如刀绞。
而且他万分清楚,他的质问对萧绝的病情进展毫无助益。可这次萧绝吐的汁液中沾带了血丝,他不得不问一句。
“正常。”巫山云见他神情急切,难得多解释了两句,“是药三分毒,他这几日大量服药,药不对症,自然会引起不适。”
傅少御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想从巫山云这里讨一线希望。
“我没事。”萧绝出声道,他这几日毒发频繁,但痛症相对以前要减轻了些许,至少不会太过难熬。
“你还要逞强?”傅少御语气不大好,萧绝抿唇握住了他的手。
这几天傅少御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也顾不上刮,眼圈下尽是乌青,邋遢至极、憔悴至极。
任谁来劝,他都不肯走。
哪怕萧绝不疼的时候劝他,他也不动弹。
萧绝这才明白,傅战风跟他说外孙的脾气有点倔不是客套话。
他能感觉得出来,傅少御在生气,纵然这几日他对他温柔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但他绝对很生自己的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傅少御胸腔里的这股怒火,更多的是在针对傅少御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这种时候除了揪心地追问巫山云为何解药无效,根本帮不上忙。
那股愤愤郁结之火,烧得他五脏焦灼,心惊肉跳。
尤其是在见到萧绝吐血之后,更是急火攻心,喉头竟也泛起腥涩之感。
“我先出去下。”
傅少御拂开那只手,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萧绝赤着脚下床想追上去,却被巫山云按回床上。
巫山云幽幽道:“做事要留退路,今日诸多苦楚皆是教训,你应受的。”
“现下只你我二人,”萧绝仰头看她,“请您实话实说,我剩多少时日?”
“想死?”巫山云反问,见他不答,又道:“你是御儿情之所钟,我定会救你性命。”
他是傅觅的儿子,她不能让他步自己后尘。
痛失所爱的苦命人,这世上已够多了。
“求生千苦万苦,你必须挺着。”
萧绝攥紧被角,关节处因用力变成惨白色,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活下去,他想和傅少御白首到老。
等巫山云端着药碗出去,他下床去找傅少御,左找右找没见到人,他在艳阳下呆立片刻,披了件外衣去了后门的窄巷。
在门口承接雨水的大缸旁,傅少御正靠坐在墙边,低垂着脑袋,很颓废的模样。
“御哥。”
萧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傅少御抬头看过来,散乱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脸上,夏日从萧绝背后把一片阴影投在他的身上,令他的面容更添几分沉寂。
“啊,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去大漠,带我去。”
不是商量的口吻,萧绝矮身握住傅少御的手,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带我去。”
傅少御与他对视片刻,回勾住他的手指:“好。”
萧绝弯起嘴角,把人牵起来先带去沐浴修容,等傅少御又变回那个他印象中风度翩翩的模样,两人请示过外公和姑姑,才骑马出城。
两人共乘一匹,傅少御从后面拥着萧绝,任马儿缓慢悠哉地步向城北。
穿过一片草原和荒漠交接的青黄地带,他们弃马步行,没走多远眼前就是漫无边际的金黄色了。
不远处有异域的商队经过,骆驼排成一字,在向导的牵引下缓慢地向荒漠深处进发,听傅少御说,那边是柔然人的领土。
萧绝第一次见骆驼,很坦诚地跟傅少御说“想骑”。
“等着。”傅少御去追商队,沙子有些地方很软,又很深,一脚踩下去,身体踉跄着有点滑稽。
萧绝笑得很开心。
没多久,傅少御牵了匹骆驼回来,不太熟练的打了个手势,让那骆驼前腿弯曲在萧绝面前跪了下来。
“现学现卖。”傅少御笑着把萧绝抱上去,萧绝好奇的摸了摸坚硬的驼峰,道:“听说它用这里储存水,才不会渴死。”
“聪明,坐稳了。”傅少御温声提醒,牵起骆驼往沙漠深处里走。
天色近晚,夕阳斜斜坠在沙海尽头,让萧绝想起那天也是这样美的余晖,他把傅少御踹进了那条溪水中,咬破了他的嘴唇。
萧绝抬脚轻轻踢了下傅少御的肩膀,骆驼停了下来,他用脚把男人勾到近前,俯下身去吻住了那两片柔软温凉的唇。
两人滚到了沙海中,被阳光晒了一整天的荒漠像是夜空铺好的温床,旷下无人,只有傅少御刚买来的骆驼在一旁的沙丘上无聊地刨着小坑。
萧绝把衣衫全部褪尽,任最后一缕霞光洒落在他白皙无暇的身体。
他要把最好的自己,虔诚地献给这个男人。
第47章 欢情夜
夕阳坠在沙海尽头放了一把火,烧得整天天空瑰丽绚烂,火星子落在萧绝的头发、双肩和胸前,燃起一片诱人的红。
【……】
上次是在漆黑的小屋里,后来挪到屋顶又被发带蒙住了双眼,傅少御都不曾看清萧绝在动情时的模样,此刻含着他的乳首,摸着他的腰臀,撩起眼皮认真打量那张绝顶俊俏的脸,发现他脸颊染着晚霞的绯红,眸中晕着湖泊的水汽,眉梢缀着风月的艳情,贝齿咬着星辰的影子,他是痴缠、纯情、坦荡、勾引的混合体,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萧绝。
【……】
傅少御把萧绝挤在骆驼身上,抱着他头埋在颈窝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萧绝一下下抚着男人宽阔有力的后背,待恢复一些体力后,他把下巴搁在傅少御的肩头,抬眼看向星星点点的夜空,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美”。
第48章 情与义
大漠的夜空干净纯粹,银河在幽深的墨蓝中静谧流淌,偶尔有一颗星子不安分地从天际划过,落进萧绝明亮湿润的眼瞳。
他上半身后仰,靠着骆驼,双腿还挂在男人的腰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身体也跟着颤动。
傅少御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道:“别闹,让我再待会儿。”
萧绝轻轻扯了下他的耳朵,笑道:“太痒了,抱我起来。”
驼峰上长而蓬松的毛发搔得他后背发痒,傅少御单手托着他的屁股把人抱起,撩开松散的长发看了看,白皙的后背红了一小片。
他来回抚摸揉搓几下,问:“好些了吗?”
“嗯。”
萧绝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用力往上窜了窜,与傅少御断开了连接,男人托在他腿根处的手掌很快被打湿了。
“前面不远处应该有湖,我带你洗洗。”傅少御把人抱紧了,却听见萧绝摇头说不要。
“为何不要?”傅少御歪头咬他的耳朵,“又不听话了?”
“我累了,现在想躺着,”萧绝用足跟轻轻碰了碰傅少御的后腰,“放我下来。”
傅少御依言把他放到铺开的衣衫上,见萧绝双腿仍然张开着,有点轻微的颤抖,他以为这是毒发的前兆,顿时慌乱起来:“我带你回家!”
萧绝一脚踩在他结实有力的胸口,撑起上半身对他笑道:“别慌,只是方才时间太久,暂时有点合不拢而已。”
傅少御按住他不老实的脚丫,又细细看他的表情,反复确认他没有隐忍痛苦的模样,才松了口气,拉过萧绝的脚腕,俯首在他的小腿、膝盖落下一个个滚烫的吻,哑声道:“那下次换个你不用张腿的姿势。”
萧绝不置可否,放松身体仰躺回去,随意抓起一捧身下的沙子,尤带着太阳余温的黄沙从指缝间沙沙流过,他望着头顶的银河叹了口气。
“缘何叹气?”傅少御给他披上一层薄衫,在身边躺了下来。
“只叹这样美的夜色,我今日方得一见,”萧绝枕着手臂,将漫天星子收入眸底,“前面二十四年,白活了。”
傅少御刮了下他的脸颊,道:“不准你自怨自艾。”又转而握住他的手,连同他掌心残存的砂砾一起握住,“以后万事有我,再不教你辛苦受伤。”
萧绝偏头看他,银河也随之倾泻下来。
傅少御又嘱咐一句:“不准再做伤害自己的事,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
他实在被萧绝中毒这事搞怕了,生怕对方哪天又想不开,再去做类似的傻事。
“我爱你,就是原原本本的这个你,你的缺点、伤疤、坏脾气,你的一切一切,我都喜欢,听懂了吗?”
“嗯?”萧绝眨眨眼,侧躺着支起脑袋,“没有优点?”
傅少御抿起嘴唇,对他这个不太适时的玩笑表示不满。
萧绝凑过来用舌尖撬开他的唇缝,反牵过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砰砰,砰砰——强有力的心跳比平日要快许多,这是最诚实的回应。
两人接了个绵长的吻,待分开时,萧绝的眼梢泛出些许红色。
“御哥。”
“嗯?”
“还记不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三件事?”
傅少御点点头,“现在想到要我做什么了?”
萧绝说:“我要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就是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事,哪怕为武林正道所不容,你也不许离开我半步。”
他来自踏仙阁的事,只怕瞒不了傅少御太久,他要趁现在两人缱绻难分之际,让傅少御给他许下承诺。
将来若当真有反目的一天,他也要拿今日誓言把人绑在身边。
傅少御没片刻的犹豫,应了声“好”,萧绝调侃道:“傅少侠不该义字当先吗?怎么这么快答应?若以后要你违背武林大义,要你与我做一对人人喊杀的恶霸,你也愿意?”
“情义二字,情在义前。”傅少御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情之所钟,自然在大义之前。”
萧绝扑过去把人压住,趴在他胸前笑个不停。
今夜一切都很美好,夜空晴朗星辰闪烁,没有风沙扬尘,气温不冷不热刚刚好,就连萧绝身上的毒都知情识趣,只发作了片刻,他忍着不适都没有让傅少御发现。
身后来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的与天上星河连成一片,萧绝问:“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吗?”
“算是吧,”傅少御拨弄着他的头发,“母亲去世后,我由外公教养长大,在沛都常住,偶尔会去另一处地方。”
“另一处?”
“待你痊愈,我亲自带你去,把我的过去一点点讲给你听,也好让你记起在何时何地见过我。”
萧绝抬头看过来:“为何不现在告诉我?”
“因为我还在生你的气,”傅少御捏了捏他的脸颊,“待我想好了如何罚你再说。”
“故弄玄虚。”
萧绝拍开他的手,重新枕回他身上,遥望着远处的沛都,又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中罕见带了几分迷茫,傅少御觉得好笑,问他:“怎么了?”
“后天我要送些什么?”萧绝问。
马上就是傅战风的寿辰,他虽淡于人情世故,但这是傅少御的外公,他不想怠慢。
傅少御心中一暖,笑道:“那不如你送他个重孙吧。”
萧绝还未悟出这话中之意,就被反扑到地上,银河在眼底再次流淌起来,漫天星辰都跟着旋转,他难耐地扬起脖颈,把一阵阵低喘送上月亮。
后半夜气温低了下来,萧绝缩在傅少御怀里也睡不着,于是两人便闲聊着等待日出美景。
待旭日自东方露出一角,茫茫沙海便因为起风流动开来,傅少御给萧绝裹好衣衫,蒙住半张脸,将人抱上骆驼,带他迎着朝阳往回走。
“听人说,东海的日出之景浩大澎湃,极其壮美,改日御哥带我去看。”
之前在踏仙阁,曾听唐筠闲聊提起过各地的美景,萧绝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今日却来了兴致,想和傅少御将名山大川都走一趟。
“没问题,你坐稳了,别摔下来。”
傅少御牵着骆驼走在侧前方,披着一身金色朝霞,身影看起来格外高大,萧绝扬起了嘴角。
他感觉最近自己太爱笑了,都有些不像自己了。
不多时,两人找到了拴在胡杨边的马匹,萧绝却不肯下骆驼,非要骑回府去,傅少御无奈道:“把它寄养在外面吧,不然外公见了只怕会跟你要它。”
萧绝挑眉笑问:“借花献佛,你不乐意?”
傅少御打趣道:“我是看你喜欢它喜欢得紧,让它多活段时间不好吗?”
他细数这么多年来傅战风试图养骆驼的血泪史,逗得萧绝笑不拢嘴,也就放松了警惕,没听到那声破空而来的羽箭之音。
傅少御面色骤然一沉,上身后仰几乎贴在马背上,堪堪避过射来的一箭,又听得嗖嗖几声,他长腿一掀翻身下马,萧绝也已翻下骆驼,拔剑站在傅少御身侧,警惕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
不知何时,身后已多了一队人马,约莫十来个人,与上次遇到的一样,皆作统一装扮,只不过为首之人左额有一颗黑痣,十分显眼,萧绝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初到沛都时,在街口小摊上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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