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辛苦的。”陆司语说着话蹲下身仔细查看,临近尸体的时候,他白净的脸上有一种专注的神情,而且那种神情和林修然的专业不同,他的目光扫过,仿佛那是世界上有意思的东西。
陆司语首先是闻到了血腥味,在其中夹杂着浓重的酒气,女人画了淡妆,此时那妆早就已经花了,粉底一块一块地黏在脸上,口红也早就已经看不出来。女人的头发很长,烫了卷发,有些凌乱,黑色的头发之中还夹了一些白发,可能是因为沾了血,此时有点湿湿的。
陆司语微微皱眉,伸出手隔着手套捋了捋尸体的头发,然后放到鼻下闻了一下,头发上面有酒味,还有点蛋糕的奶油味。
随后陆司语仔细摸去,从尸体的头部开始检查。
女尸的眼睛半睁,因为岁数大了,新陈代谢变慢,那双眼睛是鱼泡眼,此时还有点红红的,陆司语用手套翻动了一下,可以看到,眼睛里面有些充血。她的额角、鼻子都有出血,嘴边的血染红了下颚,仔细看,口腔的旁边还有着一些微小的血沫。她的脸颊上好像有一些红痕,不知是否是和地面的刮蹭伤。
陆司语用手摸了摸死者的身体,温度已经开始降低,但是还是温热的。
可惜手边没有勘查箱,不能测试肛温,不过根据报警的时间,他们可以把坠落死亡的时间推定在六点四十分到五十分之间。
现在是七点多,尸僵已经形成,很明显可以摸到多处骨折,而且都是在偏向左侧,比如左手的手腕,肩膀,左腿的小腿胫骨,由此判断,尸体是左侧着地,符合坠楼特点。
然后陆司语招呼了宋文帮他把尸体翻转过来,这么看着,尸体上的水渍更多了,有鲜血,还有一些酒精,清水,可能还有一些汗,薄薄的一层,浸润了死者的衣服。在左侧肋骨的位置处,陆司语很明显地摸到了几处折断伤。
表面检查做得差不多了,陆司语抬起好看的眼睛,睫毛在饭店顶灯的映照下根根分明:“伤势外轻内重,多为单侧,死因有可能是肋骨断裂刺中了肺部和心脏,造成了死者当场身亡,身上都是很明显的坠落伤,至少可以确定,死者是活着摔下来的。其他的估计就要等尸检了,还要检验血液中是否有异常。”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掉下来的不是尸体,而是活人。
说完这些话,陆司语又翻了下死者的口袋,里面没有手机,也没有钥匙,看来她的个人物品都被放在了别处,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死者的手上,死者的手握了空拳,由于尸僵,想要打开非常困难,陆司语仔细看了看,确认里面没有握着东西,放弃了。
“无非三种情况,自己跳楼,不慎坠亡,或者是别人给她推下来的。”宋文转身问那小警察,“当时周边是否有什么异常?”
片警在一旁给宋文介绍:“因为晚上有礼花表演,这一片都是重点防护区,我们当时正好就在附近巡逻,两分钟就赶到了现场,那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我们怕尸体在路上引起骚乱,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就请示了上级,把尸体搬运了进来。”
宋文道:“照片发我们看下。同行的客人都在吧?”
小警察点头把手机上的照片发了过来。
陆司语凑过来看了看,由于设备,时间,技术有限,照片拍摄的不太清晰,没有标尺,角度也很单一,参考的价值不是很大。
小警察继续说:“刚才我们和店员让其余无关的客人登记后离店。死者的同桌都扣下了,有五个人,一个没放走。”
宋文又问:“那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死者叫做张冬梅,是南城一中初中的一位数学老师,好像还是在市里挺有名的一位金牌教师。我们上去简单问过了,同桌的几位都是她的学生,张冬梅曾经是他们的初中班主任老师,毕业了十年,回来聚会,这是一场谢师宴。”
听了这话,一旁蹲着查看尸体的陆司语抬起头来。
“谢师宴?”宋文也轻轻重复了一句。
谢师宴,原本应该是主角的老师却从高处坠落。这到底是自杀,意外还是谋杀?
第132章
张冬梅, 今年42岁,南城一中的一名初中女老师。
她之前教的是数学, 作为老师, 张冬梅看起来是成功的,她带出来的班级数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而她本人更是被评选为南城市金牌教师。三十多岁时,她获得的各种学校还有市里的奖项不下十个。前几年, 还有家长暗中塞钱,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孩子送入她所教的班级。
但是从资料上看,她的家庭生活并不美满,张冬梅出身农民家庭,至今父母还在农村, 她的家里还有一位弟弟,她这个姐姐就算是再优秀, 也没有受到家里的重视。当年, 张冬梅的高考成绩足以上更好的学校,可是家里人出于种种考虑还是让她上了收费较低的师范院校。
26岁时,张冬梅曾经结过婚,嫁给了一位医生, 却在婚后几年就以两人离婚收场,她没有生下个孩子, 好像从离婚后, 她的生活里就剩下了她的工作,还有学生。
看起来,这是一位把青春都献给了教学事业的好老师。
这学期, 张冬梅因为身体原因担课减少,转为了辅导老师,不少家长都无比遗憾。
现在,这位优秀的人民教师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趴在了酒店大堂的地面之上。这样的结局让人们有些唏嘘。
陆司语看完朱晓发过来的资料,跟着宋文到了五楼的荷塘春晓厅。这里就是之前张老师和五名学生用餐的地方。
屋内坐着两男三女五位年轻人,此时窗外越来越人声鼎沸,屋内却是气氛低迷,大家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看衣着打扮,这几位年轻人大都身着鲜丽,还有几个人带了名牌的包包,手表,哪一样都价格不菲。
几人的长相也是男帅女靓,只有个女子在角落里带着口罩,遮住了鼻子和下巴。
桌子上的餐点还没收拾,看得出点了一桌子的好菜,两瓶白酒,数瓶啤酒,几人的身上都有酒气,显然都没少喝。
在桌子的中间,有一个白色的蛋糕,此时只剩了底部的一片狼藉。地上有一些酒渍,还有一些蛋糕的碎屑。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宋文看了看外面的人流,果然是如同顾局预计的,这时候的确是没法把嫌疑人转运,看来只能在这里问问情况了。
除了他们两个,二队的张子齐之前也到了,已经把这五个人的身份证信息登记好,宋文接过他递来的表格。一一比对着眼前的几个人。
然后宋文把背包放在一旁开口道:“我是今天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宋文,你们谁来说下基本的情况。”
陆司语非常自觉,在一旁拉了一把空着的椅子坐下,拿了随身带着的包,打开后取出纸笔,准备做记录。然后他想起来,这把空着的椅子,应该是之前张冬梅坐过的。
一位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开口道:“还是班长说吧。”他看起来满身的书卷气,眼镜的度数从侧面看厚厚的一片,肯定不低。
男人长得挺周正,就是脸紧绷着,神情十分严肃。
于是屋内一位梳着马尾,身着蓝色长裙,白色短披的女人站了起来:“我叫做谭姗,现在是南城一中的初中语文老师,今天大家正好都有空,就约出了我们的初中班主任张老师一起吃顿饭……”她有点紧张,颤声继续道,“我们……那时候已经是吃完饭准备要走了。老师有点喝高了,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
她回答的一本正经,就像是面对着学生或者是领导在做什么汇报。谭姗是这几个人之中最为瘦弱的一个,站在那里,细瘦的一片,就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也就是说,这位张老师既是你们之前的初中班主任,也是你现在的同事。”宋文理着其中的关系,“你们毕业多少年了?”
谭姗道:“十年了。十五岁我们初中毕业,今年25岁。”
“那就是,张冬梅在29岁的时候开始带你们,一直带到了32岁。”
宋文的目光在那几人的面上看过:“你们和老师的感情一定不错吧。毕业十年来聚会,而且选的是这样比较高档的中式餐厅。”
两位男生里面那位个子较高,眉眼帅气的凤眼帅哥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单据道:“那是自然,这顿饭伍仟三。”然后他叹了口气道,“我听说楼下的那些客人都没付账就走了,要是服务员晚来那么一会,我这五千多块钱是不是也省了?”
宋文问:“你们今晚吃的是什么,这么贵?”
那男生就开始报菜名:“广式叉烧肉,荷叶童子鸡,佛跳墙,特色藕夹,水晶虾仁蒸饺……”
看他真的准备把菜名都报一遍,他旁边一直低着头带着口罩的女生抬起了头来:“钱江,少说几句吧,你又不差这几个钱。”
宋文看向那女子的口罩,皱眉道:“你刚才吃饭也是带口罩吃的吗?”
那女人听了这话,才把口罩摘了下来,宋文终于看到了她的样貌,女人长得挺好看的,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会说话一般
宋文想了想说:“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你是不是……那个演员?”
最近有部剧非常火,宋文总是被程小冰刷屏,里面的女三,好像就是眼前的女子演的。宋文对人的长相敏感,也就记住了。
仍是那位叫做钱江的男人接了话,“她叫孟甜甜,艺名孟艾琳,你应该听说过吧?”
宋文真没听说过,按照这个情况判断,应该是位三流的小明星。
“宋警官……我是因为工作比较特殊。”孟甜甜眨了眨眼看向宋文,口罩依然挂在下巴上,似乎准备随时带回去。
宋文知道,她可能是怕被人认出来,做演员的惹上了这种事,有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前程,他也就没刁难,摆了一下手。
孟甜甜就又把口罩带回去了。
宋文转向了其他剩余的几个人:“你们现在的职业是……”
钱江指着那带着眼镜书卷气的男人介绍道:“我们班后来学历最高的,博士赵雨亮,他快要在北城大学任教了。”
戴眼镜的男人转头,看了钱江一眼,似乎是嫌弃他多嘴,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钱江说完又指了指剩下的一位红衣女子:“美人,我们班曾经的班花,她快要结婚了。”
那穿着红衣服的女人长得非常美艳,甚至比一旁的小演员孟甜甜还要耐看几分。今年她穿了一身的红,身上是红色的风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的丝巾,嘴巴上涂的是正红色的口红,这些红色衬得她肤白如雪,好一副烈焰红唇。
宋文看了看刚才的身份证登记,上面写的名字是姬美云。
“什么工作?”宋文问了一句。
钱江的目光看着红衣女子,又是抢答道:“她都要嫁入豪门了,还要什么工作啊。”说完话对那女子道,“我说的对吧?”
红衣女子没有说话,对着宋文还有陆司语点了一下头,默认了。
“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宋文转头看向那钱江,这人看来刚才喝了不少的酒,而且他是酒喝多了话就多的那一种人。
钱江打了个酒嗝:“我……我家里是开4S店的。”
一旁的小警察凑过来在宋文的耳边道:“这位少爷家里几乎垄断了南城半座城的车辆买卖。”汽车行业一度暴利,这人是个标准的富二代了。
宋文看了看这五个人,梳理了一下:一位回到初中母校任教的老师,一位初出茅庐的小演员,一位快要嫁人豪门的待嫁新娘,一位家里开4s店的富二代,还有一位博士。
无论怎样看,这都是一些在人群里拔尖儿的人。
“今晚吃饭的时候,你们聊了什么。”宋文继续问。
“没什么。”谭姗小声道,“大家好多年没见了,见了面叙叙旧,说说班里当年的事,回忆了一下初中的生活。在班上的时候,我们也都是好学生,张老师来到南城以后带的第一个班就是我们班,我们班成绩也挺好的,特别是数学,那年是全省统考平均分最高。”
宋文又问:“你们平时经常聚会吗?”
谭姗摇了摇头:“大家平时工作生活都很忙,很多人我已经有几年没有见了。”
钱江在一旁帮腔道:“我们就是吃了普普通通的一顿饭,谁能想到,最后老师从楼上跳下去了呢?”
众人一时沉默。
宋文看向钱江,捕捉着他话里的信息:“你的意思是,张老师自杀了?”
钱江道:“唉,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师今天也喝了不少的酒,也许她是想着醒醒酒,就到了天台上,不慎从上面掉下去了。”
宋文继续追着他的话说:“那你觉得这是意外了?”
钱江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一摊手道:“反正警官,我是无辜的,不是我推下去的,你看这屋子里谁像是凶手,说不定还真有人推了一把呢……”
众人继续沉默。
一位好老师,几位功成名就的学生。宋文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划过,判断着谁有可能是凶手。他又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老师遇害的时候,你们都分别在哪里?”
钱江道:“我那时候在屋子里等服务员来买单。”
博士赵雨亮道:“我在外面吸烟区抽烟。”
姬美云这时候开口说了话:“我那时候在洗手间外的池子洗手。”
孟甜甜隔着口罩发了话:“我也在洗手间,我喝多了,在里间坐了一会……”
谭姗道:“我那时候准备走了,刚走到五楼拐角处……就听到楼下有声音,我跑下楼,就看到张老师趴在外面的人行道旁。”
宋文他们刚才进包厢前看了一下饭店的分布,天台就在这包厢外面的不远处,洗手间在楼梯口的旁边。
也就是说,这五个人,都说自己不在现场,每个人都在不同的位置,好像谁都有可能撒谎,都有作案的时间,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张老师为什么要上天台你们知道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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