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说?”陆司语又问,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感觉全身的血都随之冷了下来,脸上的红也已经褪去。
宋文又看了看林修然发过来的后续信息道:“已经告诉了顾局,然后几个部门约了早上十点钟开会。”
陆司语听了这话,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剩下不多的吊瓶:“那等下我们赶过去。”
宋文像是看疯子一般看向他:“昨晚谁胃疼死去活来?现在好点了?你就精神了?还有,你还记得今天是和周医生约好的日子吗?”
陆司语反应了一下:“记得,早上八点半。等下时间应该来得及。”
停顿了几秒,宋文吸了一口气,把身子往前倾一些道:“陆司语,我得和你严肃地谈一谈。”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他明明担心他到心痛,他却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
“谈什么?”陆司语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侧过头,雪白的脸在那白光的照耀下,眼神显得有些凌厉而敏感。
“你身体的事。”宋文有点无奈,直接挑明,距离他上次出院的时间还不足半个月,陆司语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爱惜,仿佛这具肉体只是不得不暂用的工具。
陆司语低了头,权衡一下回答宋文:“这一次,是个意外。”
宋文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说:“你之前胃疼得拉着我的手不放,给我手上留了几道抓痕你还记得吗?”
那几道红痕有点破皮,陆司语经常咬指甲,所以指甲是很短的,即便如此,还是在宋文手上划出了痕迹。可以想象他那时候有多用力,又有多痛苦。
还有点朦朦胧胧的印象,陆司语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去。
“还有,止疼片是止疼用的,并不能治病,而且过量服用也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形成依赖,这些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不懂?”宋文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话浅了他不听,话重了,又怕他多想。
“那药是以前的医生开的,我试过各种的止疼药,只有这种药效最好。”陆司语坐在病床上,偏了头低声说:“有时候不吃,会胃疼得睡不着。”他顿了一下,有点像是在求他,“宋队,你别告诉其他人,我会努力不影响工作的……”
这一句话说得宋文没了火气,输液室里一时安静,只能听到仪器的滴答声。
宋文思考了一下,怎么把话说得更为委婉,表现的自己不是嫌弃他:“刑警是个高压的职业,有一些警察也会服用一些药物,适量的话是可以的,但是像你吃这么多的止疼片的,已经在危及你的生命。”
宋文又道:“刚才医生说,按理说你今天是要住院观察的。”他说着话给陆司语盖了盖被子,“如果你还强硬想要复工,那等会输完了液,做个身体检查,我们再去找周医生做决断。”
陆司语的眉头一皱,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宋队,你刚批了我的复职报告。”
宋文回了他四个字:“我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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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周易宁早上一上班,就看到宋文和陆司语等在他的诊所门外,这是早就约好的,可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太一般,周易宁先打过招呼,然后把宋文叫了进来。
等宋文把近期的情况说完,周易宁叹了口气开口道:“事实上,如果按照检测的流程来,我觉得他肯定是能够通过的。作为警局的心理辅导,我已经做了我能够完成的工作,也给了你善意的提醒。至于身体方面的事情,还是要咨询医生。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之前说的给他调职的建议?”
宋文瞬间炸毛道:“那可不行,我们队里本来就缺人。”
“可是,现在的这种状况……”周易宁也就是试探一下他,并没有准备真把人调走,他露出了一个有点难办的表情,直截了当道,“宋队,你这是……自己拦不下来,就想找人背锅啊,我是可以帮你再停他十天半个月假的,可是你觉得,这能够解决根本问题吗?”
宋文摇摇头,答案无疑是不能的,他开口道:“昨天半夜陪他去医院的事我还没有上报。”顿了一下又道,“我挺不放心他一个人住的。”
周易宁感觉到了宋文的为难,转动着手中的笔道:“好吧,我了解了,也就是你这个当领导的,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想了想又问,“之前……我和你谈话的事情呢?你留心了没?这个下属,你确定没有问题么?”
宋文看了看周易宁,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和定义陆司语了,回了他一句:“还在观察中。”
“那我了解了。除开这一点不提……”周易宁转了一下手中的笔总结道:“事情的根本,是他现在需要休养,把身体养好,戒掉止疼药,才能好好工作,进行复职,也就是需要有人照顾他,监督他。如果说解决的方法,我倒是有一个,但是,恐怕要让宋队你也做出点牺牲。”
“什么?”宋文问。
周易宁没有答他,而是按了下铃,让门外的小护士把陆司语叫了进来。
陆司语进门以后低垂着头,还不知道这两位领导商量出了个什么结果。
周易宁清了下喉咙,直接切入了正题:“关于你复职的事情,我和宋队已经讨论过了,形式化的谈话我觉得就不必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你的主要问题在于,上次行动造成了身体创伤,并留下了不稳定因素。鉴于此,我和宋队商量后认为你需要身体和心理的恢复。养好身体,戒断止疼药物,这都是需要长期努力的……”
周易宁说到这里点题:“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从你的身体和状况考虑,我建议你不要独居,找个室友。”
这话说出来,陆司语愣了,宋文也愣了。
……好像这建议的范畴,已经超出了心理复职评定。
周易宁却全不在意两人诧异地目光,抬起头来问宋文:“宋队,你上次和我说的,你租的房子快到期了,正在找合适的住处对吧?“说完话还冲着宋文使了个颜色。
宋文顿时被他这句话噎住了,他家就是南城的,家里除了他住的房子还有拆迁的几处房子,不说民宅,商铺也是有的,房租什么的李鸾芳都给了他。现在被周易宁一说,顿时让他的身价少了几位数。
周易宁转头又问陆司语:“我记得,之前的访谈你说自己家的条件还算不错,你那边还有空的房间吗?我觉得宋队和你合住的话,既可以对你的行为进行监督,又可以照顾下属。他正在找合适的房子,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周易宁说着话,转着手里的笔,笔尖就在那份复职许可书上游离,他的一双眼睛望着陆司语,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签字的意思。
陆司语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还有点懵的宋文,长睫微动,眼波流转,权衡了一下道:“如果宋队没意见的话,我那里房间还多……”
宋文咳了一声忙道:“我没什么意见,你给我把钥匙我下次就不用爬窗户了。”
周易宁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非常机智,事情处理的非常圆满,他在复职书上签字道:“那就这样,如果在三个月的复职期间,出现什么情况和问题,将会再做处理,不过暂时,你先回去工作吧……”
第73章
上午十点, 准时的,宋文带着陆司语出现在了南城市局的会议室。
由于是休息日, 警局还很安静, 相关的组员却是全部到齐。
宋文坐下就直接主持会议道:“我们先把夏未知死亡案的情况汇总一下,死因现在可以确定吗?”
林修然的眼圈还是黑的,显然是整晚没睡。他把一张白骨的照片投射在了幻灯上, 从上面可以看出,拼凑出的白骨还很不完整。
“我们经过一个通宵的打捞,到最后一共打捞上来一百多块白骨,像是镫骨,指骨等较小较轻的骨头, 估计已经遗失了。十八年,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 而且骨骼不全, 死亡原因目前尚未确定。在今天凌晨的时候,从下水道的墙缝里,我们发现了一枚断裂的指甲。这枚指甲所处的位置比较高,因此完好地被保留了下来。”
说着话, 林修然翻出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下水道的墙壁上, 在上面错综交错着各种的划痕, 那是生生用双手在墙壁上抠出来的痕迹。
照片打了光,经过了处理,看起来更为惊悚, 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那个女人曾经在这幽暗的地底,受尽了折磨,最后死去。
“此外,我们找到了一把小的蝴蝶刀,疑似是凶器,不过,显然这凶器没有把夏未知杀死,她大概是昏迷后,被推入这下水道中的。”林修然说着话在投影仪上投射出一把小巧的蝴蝶刀。
林修然继续进行着情况总结:“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被害人夏未知大约是在十八年前的九月十二日晚上,被人诱至了下水道的入口处,死者可能被注射了药物,也有可能是被重伤,随后,嫌疑人把夏未知丢入了下水道之中,夏未知在里面苏醒,呼救挣扎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死亡。在此期间,没有人听到呼救或者发现她。而这一片正好是敬老院的视觉盲区,所以后来也没有人在此处进行搜查。”
林修然指着一张照片道:“然后就说到那枚指甲,这个位置是我们发现死者指甲的位置,有一个还算好的消息,这枚指甲所处的位置较高,又是一处凹槽,所以一直没有被下水道中的淤泥所污染,我在这枚指甲上,检测到了一滴不属于被害人的血迹。不过有点可惜的是,由于被害人的血液与嫌疑人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目前尚无法分析出嫌疑人的DNA,技术科正在进行尝试分离。不过大家也不要抱有太大希望,血样污染严重,以现在的技术,有一定可能分离不出来,目前仅能确定,嫌疑人可能是男性。”
有时候现场的证据就是这般神奇,隔着十五二十年,只要有半个血点的存在,就可以揪出凶手或者嫌疑人。但是在凶案中,由于血液相融产生的污染一直是刑侦中的难点之一,而且指甲上的血迹少之又少,可进行的试验次数有限,这点珍贵的血液一时无法告诉他们凶手是谁。
听着法医鉴定的结果,傅临江按了按太阳穴:“所以当年的目击证人说谎了吗?”
宋文道:“面前尚未能够排除,也有可能是那个男人把夏未知杀害了。”
朱晓已经开始联系当年的目击证人,不过……很难联系不说,联系到了以后,能够提供有效信息的又是少之又少。
徐瑶作为痕检取出示了几张图片:“过去的下水道盖子和现在不太一样,都是金属的,有一定的重量,不过芜山敬老院下水道入口的盖子不大,而且那种盖子是老式的,使用棍子等工具的话,一个成年人就能够撬开,甚至力气大一些的未成年人也可以做到。”
“至少这枚指甲,这把蝴蝶刀能够证明夏未知是死于他杀。”宋文说着话,把手支在桌子上,“你们对凶手的杀人原因有什么想法。”
已知的信息太少,这就需要依靠头脑风暴,甚至是推测了。
傅临江道:“我觉得无法排除同伙杀人灭口。”
老贾补充了一句:“有没有可能这位夏未知不是杀害老人的凶手而是背锅侠呢?”
宋文摇摇头:“我相信当年那些警察的判断,至少从证据链上来看,夏未知至少是知情者与操作者,这个也和杜若馨的证言一致,她不可能是完全无辜的。”他想了想又说,“不能排除一种可能,也有可能因为警方的调查,让一些老人知道了他们中的人有些是死于谋杀,而产生了为死者报仇的念头,继而把夏未知杀害。”
作为当年敬老院的老人们,自己和亲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们是最有杀人和报复理由的。最后声称看到夏未知下楼的就是一位老妇人,她的丈夫也是死在敬老院中。冤冤相报,如果是那些老人们联合起来杀掉了夏未知给她推入了下水道中,那么当年的一些证词甚至都不可采纳。而那些当年就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又有多少现在还在人世呢?
如果凶手已经死了,那么这个案子的难度又会加上几分。
宋文理了理思路道:“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嫌疑人也好,证人也好,都和当时敬老院中的人们有着关系……”
话刚说到这里,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宋文抬起头来,就看到顾局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外。陆司语也停下了记录,望向他们。
顾局的身后还带着四五个人,他的神色一脸严肃,顾局一到,宋文自动让开了位置。顾局站在众人面前,沉声道:“今天,大家一大早就在这里加班,真是辛苦了。在这里,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他清了清喉咙宣布:“第一件事,白洛芮在看守所里自杀了。”
这一句话,就似引起了千层浪。老贾更是忍不住直接叫道:“怎么可能?”他们昨天费尽心思把人抓了,这才一天,就出了事。
朱晓也皱眉道:“不可能啊,我把她押送到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搜过身换过衣服了。”
林修然和宋文对视了一眼,轻轻摇头,显然他对此事也一无所知。
顾局继续解释道:“白洛芮借口自己的手环佩戴太久无法摘下来,在看守所,那手环被她带入了屋内,她在手环里藏了一根毒剂,昨晚在看守所内,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自杀了,医院刚刚传来消息,人已经死了。”
宋文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眉,他抓捕白洛芮的时候,曾经观察过那个手环,她的那只手环显然是从小就带着的,谁能够想到,那个手环是可以打开的,白洛芮又在那里藏了毒剂……
宋文开口问:“是否审问了最后和白洛芮接触过的人?有没有可能是他杀?”
顾局摇摇头道:“看守所内部已经调查过了,监控录像也已经调取,在她死亡的时间段内没有人在附近活动,他们的结论是犯人自杀身亡。”
一瞬间,宋文读懂了白洛芮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也到了那一天,一定会干净利索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绝不拖累其他人。骄傲如她,决然如她,可能从那时候起,就选择了死亡来结束这一切。
听了顾局宣布的消息,陆司语把笔叼在了嘴巴里,一下一下地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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