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父茫然不解,“离截稿日还有一个月,用得着这么赶?而且,为什么要在餐厅?”
叶母,“因为我们三个女人都不会做饭,需要你严守餐厅这片阵地,随时待命。”
叶父,“............”
话虽然这么说,叶母到底也是心疼自家老头,守到平时睡觉的时间就跟他回了房间。
叶以疏和何似住一起,随时等着去叫叶父热饭。
谁知道,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何似都没有醒,几人这才心生着急。
“爸,有没有什么问题?”叶以疏站在床边,忐忑不安。
叶爸正在替何似检查,听言摇摇头,“暂时没检查出来问题,你带她走的时候,你李叔叔有没有特别交代她的情况?”
“没有,李叔叔说阿似会对陌生人防备,长时间不吃东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那就对了,她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现在这样,应该是长时间精神紧绷之后突然放松下来的正常反应。”
“什么时候会醒?”
叶爸收好东西站起来,从容道,“睡饱了,或者饿坏了。”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何似,小姑娘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不过,小孩子正在长身体,一直没有营养摄入对身体不好,最好还是起来吃点再睡。”叶父补充。
叶以疏没有犹豫,绕过叶父走到床边坐下,柔声轻唤,“阿似,阿似......”
何似紧闭的眼睛动了动,睫毛微颤。
叶以疏以为何似要醒,准备抱她,却不料何似的情绪突然激动。
一会儿和受伤的小兔子一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会儿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喉咙里喑哑的‘啊’比哭声还让人心疼。
叶以疏虚按着何似瘦小的肩膀,不让她伤到自己。
“阿似,姐姐在这里,不要怕,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姐姐在这里。”
何似的恐惧更加清晰,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快速流出。
“爸,把领花递给我!”叶以疏疾声。
叶父急忙照做。
叶以疏抓住何似的手,将领花放进她手心,五指轻轻按下。
“阿似,回家了,不怕,不怕......”
那枚领花像有抚平何似恐惧的魔法,让她在叶以疏的怀里逐渐安静。
何似睁开眼睛,缩在叶以疏肩窝张了张嘴,“啊。”
同样的字,先前恐惧无助,现在依赖委屈。
叶以疏的紧张松弛下来,俯身抱起她。
何似靠在叶以疏肩头,余惊未消,被眼泪沾湿的睫毛黏在一起,看起来格外浓密。
————
勉强安抚好何似,叶以疏带她下楼。
餐桌旁,何似坐在叶以疏怀里吃饭,叶父、叶母坐在对面看着她笑得和蔼可亲。
除了最初瞟的那一眼,何似的目光始终跟在叶以疏侧脸不肯离开。
太久没吃过东西,何似的胃口很小,只喝了半碗粥就不再张嘴。
叶以疏知道缘由,不勉强,抱着她去了后院散步。
临走前,叶以疏和父母有过一个对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叶父拨通隔壁石医生的电话,“喂,老石啊,是我......哈哈,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什么时候到?已经到了?!那太好了......老李的嘴倒是挺快……好,我们在家等你。”
“答应了?”电话一挂,叶母紧张地问。
“嗯,老爷子摔了,老石提前回来,去看过他就能过来。”
叶母连声叫好,“也算是这孩子运气好。”
叶父声音沉缓,“话还不能说得太早,听老石说这孩子除了以疏谁的话都不听。”
“怎么会这样?那她要是离了以疏怎么办?”
“哎……分局的人已经联系到她家里人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来接她回家。”
“这么快……”叶母看向窗外,叶以疏正用衣摆牵着何似往前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似突然拉了叶以疏的手,她回头,弯下腰,一个比划一个猜。
数秒后,叶以疏抱起何似转了个圈,两人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
第16章
战场上,死状千奇百怪,很多新兵第一次参与实战难免会因为过分惨烈的死亡留下心理阴影,石医生要做的不止是帮他们走出阴影,还要让他们坦然面对。
他的职业很伟大,也很被需要。
何似的异常是因为父母的死亡,和石医生的擅长异曲同工。
“老叶,人呢?”石医生进门,疾声问道。
对待病患他向来不会怠慢。
叶父站起来,指指后门,“刚吃完饭,以疏带她去后院了。”
“好,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等一下。”叶父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石医生,“把我的外套穿上,你问诊全凭一张嘴,话多容易惹人烦,尤其,你问的还都是不招人待见的话,一会儿把人小孩儿惹毛了拿这个挡一挡。”
石医生绷着脸,“怎么,你的衣服镶了金边不成?”
“那倒没有,只是这孩子看到五角星情绪会稳定一点。”
“五角星?”石医生看了眼叶父衣领上已经发旧的领花,登时明白过来。
“行。”石医生接过衣服穿上,快步朝后院走去。
————————
后院的树下,一个大小孩抱着一个小小孩在原地转圈,偶尔停下说点什么。
叶以疏平缓沉静,何似趴在她肩头昏昏欲睡。
石医生推推眼镜走过去,笑得和善慈爱,“哎呦,这是谁家的小丫头,怎么这么可爱?”
何似挣扎着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陌生,身体一缩,抱紧叶以疏的脖子。
叶以疏轻拍何似,转身,“石伯伯。”
“嗯。”石医生点头,“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叶以疏一直在等石医生过来看何似,现在他亲自登门,叶以疏自然不会拒绝,倒是何似闹腾得厉害。
叶以疏稍微松手,何似就开始叫。
没办法,叶以疏只能重新抱紧她。
“石伯伯,能不能就这样?她有点认生。”
叶以疏说得无意,石医生却听乐了,“你不也是生人?”
叶以疏面露囧色,“石伯伯,您别取笑我了。”
“好好好。”石医生容着脾气,“我这个外人就不勉强你们小姐俩分开了。”
石医生转到叶以疏身后,半弯下腰,和对自家小孙女一样逗何似。
何似始终无动于衷,只有在叶以疏说话或者动作的时候才会有点情绪。
尝试了约莫半个小时,石医生无能为力地摇头。
叶以疏紧抿着嘴角,担忧道,“石伯伯,您摇头是什么意思?阿似的情况很严重?”
“这倒不是,和老李电话里说的一样,她现在完全拒绝交流,我暂时没办法做出准确判断,不过她认得五角星,在你面前也表现正常,精神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说话只是心理的坎儿没过去。”
“好解决吗?”
“说好解决也好解决,说难也难。这个年纪的小孩刚懂事,注意力和记忆力不会持续很久,如果诱导得当,她很快就能忘记这件事重新生活,如果处理不善,一辈子就毁了。”
叶以疏嗓子发紧,“我现在要怎么做?”
“尽量做能让她开心的事转移注意力,尽量不要让她独处,小孩子一旦觉得不安,会下意识想到父母,万一回忆起出事那天的情况,后果我也办法预料。”
“好……我尽力。”
“嗯,我这边是临时回来的,明天一早飞国外参加学术会议,去十天左右,后面这段时间,我们随时保持联系,有任何异常一定要及时告诉我,现在错一步,以后想补救都难。”
叶以疏没应声,她突然觉得肩头的压力沉重。
除此之外,心里难以言说的异样也更加清晰。
“石伯伯,我只能照顾她三天。”叶以疏的声音几不可察。
这事儿不能让何似知道。
石医生抚掌,“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老李说分局的人已经联系到这孩子家人了,他们明天就会来接她回去。”
“明天?!”消息来得太突然,叶以疏不自觉扬起声音。
何似刚睡迷糊,被叶以疏一吓不满地在她脖子里哼哼。
叶以疏立刻禁声,以手轻抚何似后背。
过了一会儿,石医生低声说道,“有家人陪最好,但前提是这孩子信任他们,他们也确实会尽心尽力照顾她。以疏,关于她家人的事你了解过没有?”
叶以疏犹豫,“没有。”
没了解过,却也能笃定他们不能让何似过上以前的日子。
不管是亲情,还是生活都比不上以前。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石医生摘下老花镜,笑道,“为了这么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难为你了。”
叶以疏笑笑没说话,何似的确是个小麻烦,如果小麻烦有别人接手,她......
她需要好好想想。
“行,那我先走了,有问题随时联系。”
“好,谢谢石伯伯。”
“客气什么。”
石医生大步离开,走到石板路下面时,从草地里捡起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以疏,这是你的?”石医生问。
叶以疏走过去,“是阿似的,可能睡着的时候没抓住。”
这个小玩意是叶以疏昨晚帮何似洗衣服时在她口袋发现的,当时她一手泡沫,随意放在一边没来得及看仔细,也不知道何似什么时候把它拿回来的。
“这个可以打开?”石医生好奇,两手从中间轻轻一掰便朝两边分开。
入目,一边是表盘,一边是相片。
“以疏,这东西何似打开过没有?”石医生严肃。
叶以疏回忆,“打开过。”
刚才她抱着何似在院子里散步,明显听到过金属碰撞的声音。
“有什么问题?”叶以疏疑惑。
石医生没说话,把相片放在叶以疏眼前。
叶以疏眸光闪烁,“她没有反应。”
数次看到父母的照片,何似没有任何反应。
“以疏,对心理建设不完整,不强大的人来说,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可是就这么忘了......”叶以疏欲言又止。
“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
“万一哪天又想起来了?”
“因人而异,有些人顺水推舟,有些人伤害加倍。”
“......”
“以疏,我现在完全明白这孩子依赖你的原因了,你出现的太是时候。”石医生缓声感慨,“她的记忆因为过分恐惧被无意识藏了起来,而你,是她新记忆的开端,是她唯一相信且依赖的人。”
叶以疏视线游移,“石伯伯,我不行。”
做一个心灵脆弱的小孩子的全部,15岁的她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石伯伯懂你的心情,不要想太多,等她家人来了,说不定你就不再是这个唯一了。”
“希望......是这样。”
————
石医生走后,叶以疏抱着何似继续在后院转圈。
阳光在她们身后,将树影、人影拉得很长。
冷风吹过,寒气让只穿了毛衣的叶以疏鼻尖酸痒。
“阿嚏!”没忍住,叶以疏打了个喷嚏。
她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一个喷嚏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怀里睡得迷糊的何似却突然惊醒。
何似从叶以疏肩头爬起来,望着她神情呆愣,想是没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再睡一会儿。”叶以疏温软的目光里揉了很多笑意。
何似眨眨眼,脑袋一晃,将自己砸在叶以疏肩头。
叶以疏笑意加深。
不过片刻,悄然消失。
何似仅仅在叶以疏肩头趴了几秒,而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软乎乎一双小手覆在她脸上,紧张不已。
她们之中,一个被冬衣藏得妥帖,一个被冷风吹得透彻,何似手上的热度和叶以疏脸上的冰凉将什么是暖春,什么是深冬诠释得淋漓。
叶以疏眼底的水波微微荡漾,“我们阿似怎么这么会心疼人呢?”
被夸奖,何似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因为太稚嫩,完全藏不住脸上的恼怒。
何似短促地‘啊’一声,小脸皱成一团。
她认真地收回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随后将双手放在叶以疏的耳朵上。
那里温度更低。
数十秒后放回脸上,再然后回去耳朵。
反复几次,何似手上的温度渐渐和叶以疏持平,脸上的急色随之加剧。
叶以疏一时不知所措,她顶得住冷风,何似这小身子骨可撑不住,可屋里没有太阳。
晒过太阳,何似的脸才不会白得那么让人心疼。
正犹豫着,过路的冷风再次从两人身边吹过。
叶以疏不禁打了个寒颤,何似也没好到哪里去,替她捂着耳朵的手明显朝里缩了下,不过一瞬,又义无反顾地捂紧,严肃着急的小脸也跟着凑过去,贴在叶以疏侧脸来回蹭着。
小孩子滑顺的皮肤让叶以疏温软的心潮无处可藏,毋庸置疑,她心底快速涌起的陌生感觉应该就是她鲜少体会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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