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趴在门缝里一看是黄四郎,顿时就黑了脸,道:“颜家又出事了?你不要再来了!你可知这回我们……差点没能回来,那狗老爷岂是好惹的主!”
狗老爷是县上的地头蛇,便是县老爷都要忍让三分,更何况是名气在上坡村这里不错,但是在县上名气根本不显的林大夫。
这回好不容易囫囵回来,徒弟刚才还在劝林大夫干脆搬走算了,再不管上坡村的事儿,结果黄四郎就来敲门了。
“是老五。”黄四郎低声道,“忽然倒下,也不知道怎么了。”
外面颜三叔发现黄四郎也在,就道:“来找林大夫的?哎,老五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不知道怎么了,我眼瞅着他瘦了不少,整天恍恍惚惚的忙活,还想着等忙完能歇一歇,谁知道……”
所以他也是来帮着颜爻卿请林大夫的。
不一会儿花大娘咋咋呼呼的来了,“林大夫,我这人嘴上说话不好听,你多担待一些,可老五不能出事啊。”
敢情她也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这会子跑过来说这些,倒是像个人话。
里面林大夫从屋里出来,手中提着药箱,冲着徒弟道:“开门。”
“可是……”徒弟眉头紧皱。
“老五不能出事。”林大夫低声道,“你可知道这回老五出远门是去了什么地方?又带回来什么东西?”
徒弟一愣,他完全不知道。
林大夫又说:“可这些上坡村的人全都知道!”
徒弟又是一愣,这一点他同样是不知道。
如果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帮着颜爻卿的话,那就有点恐怖了。
当年刘皇叔也不过是纠结四百人而已,那么上坡村又有多少人呢?
徒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倒是不敢再坚持,赶忙打开门,提着药箱,跟着林大夫出门。
*
颜爻卿是被疼醒的。
他就觉得死肯定也比这样的疼轻松,感觉自己就跟被凌迟了似的。
他猛的睁开眼,要看看是谁对自己用了什么手段,这手段也太残忍了些。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手,手指甲盖几乎被挑下来,还有一丝丝肉连在上面,十个手指头都是血肉模糊的,难怪那么疼。
“这是咋回事?”颜爻卿觉得自己要疯了,“谁这么心狠对我动手?”
“总算醒了。最后一个手指头不行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弄醒你……”林大夫松了口气道,“老五,你刚刚看上去跟死人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如果不是真的不想让颜爻卿死,就他那个模样都可以直接放在门板上抬出去等死了,只要放个两三天确定死了,再找一把土一埋,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颜爻卿这么个人。
“哦。”颜爻卿忽然就想起了那些记忆。
“醒了就好。”林大夫又帮着颜爻卿把脉,放松道。
旁边辛氏就抹眼泪,“老五你有啥想不开的跟娘说,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往后可别吓娘了。”
颜老头靠墙蹲着,眼圈也红红的。
“娘你一辈子种田能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不是又要跟我说当年闹饥荒的事儿吧?又是吃树皮又是吃草根的,好容易才活下来,要不哪里有我们兄弟五个。”颜爻卿爬起来,见着辛氏眼圈红红的,心里也不好受,便说,“往后可不会了,我这就是身上不舒坦而已,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大他们呢?”
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颜家其他兄弟,颜爻卿这才问。
辛氏踢了颜老头一脚,叫他出去看着点火,灶上还熬着药呢,又递给黄四郎衣裳,叫他帮着颜爻卿换上,这才说:“老大、老二进山了,采药。老三、老四去了镇上,有些药不好配,得去仔细找找。”
“你二嫂回了娘家。”
“刘哥儿下地了。”
“宁哥儿也回了娘家。”
颜爻卿就没再多问,他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只是那时候恍惚了一下,没有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已。
难道还要他时时刻刻的认为自己是活着的,这样才能是活着的吗?
没过多久小辛氏和宁哥儿回来,都是捏着药材。
颜爻卿一看就知道这是从村里专门淘换的,村里有些人家偶尔挖出药材的话,有的不会直接拿去卖,而是一直留着,等需要的时候才卖,不过如果有人上门收的话,他们也会拿出来。
不过甭管是什么药材,只要有足够的银钱,这些就根本不在话下。
而小辛氏和宁哥儿淘换来的药材也都十分普通,颜爻卿就知道家里应该是很困难了,没有足够的银钱,这才会想别的法子弄药材,也得亏林大夫脾气好,会帮着配药,要是换了别的大夫指定是不愿意。
而颜爻卿从外面回来就一直忙藏粮食的事儿,因为这件事他还不想让外人知道,便一直忙一直忙,以至于歇息的功夫都没有,又哪里有空知道颜家发生了什么,上坡村发生了什么,上坡镇发生了什么,花莲县又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总算是有空了,这才问起来。
这一问,颜爻卿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花莲县周围差不多都出现了灾祸……县老爷要加税,尤其是菌菇酱作坊……”
“生意倒是很不错,已经开始往花莲县外面卖,便是有灾祸也只是穷人遭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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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菌菇酱生意跟颜爻卿想的一样, 十分迅速而又平稳的铺开, 并且所有人都学会了熬制菌菇酱的手艺,也学会了如何把这些菌菇酱卖出去,更是很快地学会了自己能得到多少银钱, 而剩下的银钱又应该怎么分。
每个人都想赚银钱, 就像饿着肚子下地收庄稼一样,不需要任何人催促, 哪怕是再懒的懒汉也会马上去地里收庄稼, 只要有了粮食,那就不用饿着肚子了。
道理是一样的道理, 事实也是一样的事实。
只是除了这些事实, 随之而来的是别的变化。
“所有作坊的章程都不能变, 这多出来的税收从哪里出?”颜爻卿问。
“说是先扣除税收, 剩下的银钱再分。”黄四郎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没有人同意,这个事儿还僵着……估计这几天县老爷得找你一趟, 这差事怕是要落到你身上。”
“想得美。”颜爻卿爬起来,举着十个手指头晃了晃道, “我现在手脚不方便,哪能轻易去县上。再者说,那些个作坊中属于咱们的银钱还没有人送过来吧?”
黄四郎没再说话, 只是轻轻点了头。
“我就知道,甭管是当初如何说好的事儿,只要……都会有变卦。”颜爻卿倒是没觉得诧异, 因为他早就想过这一点。
就像当初他在末世拼杀的时候,无论是多么善良多么心软的人跟他约定好,到最后结局肯定跟约定的不会一样。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计划撵不上变化,说的不就是这些事儿。
菌菇酱作坊从无到有,从熬制出第一罐子菌菇酱,再到卖出去,拿回来银钱,每个人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能得到多少银钱,而不是自己应该送出去多少银钱。
等自己那份银钱拿到手,那么剩下的这些银钱又如何分呢?
肯定是先拿出一部分留在作坊里,因为按照章程也确实有一部分银钱必须留在作坊里以备不时之需,而最后剩下的这些银钱还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给县上出钱的老爷们送去,一部分则是属于颜爻卿和黄四郎的。
这是原本约定好的事儿,当时所有人都答应的干脆利索,没有任何人拒绝,毕竟只有答应这些他们才能建菌菇酱作坊,才能学会赚钱的法子,才能赚到银钱不是?
然而等真的要把拿在手中的银钱送出去的时候,很多人就会觉得心疼了。
“凭什么要送出去这么些银钱?县上的老爷咱们惹不起也就罢了,那老五也只是跟咱们一样的泥腿子,何必把银钱给他,还要给那么多?”山哥义正言辞道,“不过咱们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那老五给了咱们赚钱的法子,咱们也不能忘了,我看这些个大钱也不用全都送去,等老五自己来拿,到时候就给他十个八个大钱意思意思就行了,剩下的银钱咱们也不是拿在手里,而是放在作坊中。”
“本来就应该这样,咱们这作坊是自己建的,咱们甚至是没见过老五,给他那么些银钱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都听我的,银钱只往县上送。”
大晚上的村里大部分人都没睡,在作坊里做工的汉子们凑到一起商量这个事儿。
对于山哥的话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或许最初他们对那个传说中的老五是感激的,也心心念的想着等将来自己赚到钱,一定分文不少的去给颜爻卿送去。可等到大家真正的赚到了钱,不用再每天饿着肚子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能吃饱饭,甚至是家中不但开始攒钱,还开始添置东西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态就都变了。
甚至是很多人都这才知道原来每天吃饱饭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晚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睡觉是这样的,原来早晨也不会饿醒,甚至是不怎么饿。
原来手中有了银钱的感觉是这样的,再不用一文钱都要不舍得花,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几分钱买肉吃。
原来吃饱饭以后家里的孩子能那么快地胖起来,看上去更精神了,而家中青壮吃饱饭的力气也更大了,下地干活更有利了。
原来银钱可以带来这么些好处,那银钱可真是好东西,谁不喜欢呢?
山哥以前穷的皮包骨,可自从进了菌菇酱作坊,一顿饭能吃好几斤粮食,那是眼瞅着胖起来,这会子俨然已经是彪形大汉了。他原本个头就高,胖起来以后看上去便十分威猛,别人愿意信服他,他在作坊里的地位也就一直升高,现在俨然成了说话算话的一把手。
“等老五来就是,咱们又不是不给银钱。”
“我看那老五不一定来,要那么些银钱,简直是抢钱,他也有脸来。”
“且等着就是,咱们一个村子这么多青壮难道还怕他们?”
慢慢的,作坊里风气变了,从一开始觉得给颜爻卿钱有些心疼,到给颜爻卿十个八个大钱也寻常,再到觉得颜爻卿应该一文钱不要,并且慢慢变得理直气壮。
又过了些日子作坊这边没等到颜爻卿露面,便所有人都理直气壮起来。
而等颜爻卿知道这件事,已经又过去许多日子了。
*
“流水村呢?”颜爻卿问。
黄四郎轻轻摇头。
“再等等看,说不定流水村会有人来。 ”颜爻卿手指头上都敷了药,只能用手掌抱着碗,黄四郎瞅了瞅便过来帮忙。
这句话刚说完一天,流水村还真就来了人,正是流森、流林、流木三兄弟。
三个人是偷偷摸摸来的,也好在流林和流森早就来过上坡村,且对上坡村还挺熟悉,这才能稍微避开村里的人直接来到颜爻卿家中。
那会子颜爻卿正坐在院子里晒日头呢,他那十个手指头指甲盖要掉不掉的,又不好直接扯下来,还得等指甲盖自己掉下去,又要每天换药糊糊,又不能沾水的,实在是麻烦的很,颜爻卿便没有去作坊忙活。
“老五。”流森一看颜爻卿在院子里就赶忙跑进来,“老五,我来给你送银钱。”
“怎么送银钱还偷偷摸摸的?”颜爻卿笑眯眯道,“都渴了吧?跟我进屋……”
正巧刘哥儿在家劈柴,颜爻卿便让他帮着端了温水过来。
等着刘哥儿出去没了旁人,流森这才道:“可不得偷偷摸摸的,那些个作坊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日子突然就说不给老五银钱啥的,还不让别的作坊给银钱,你说这箱什么话……”
“我听说官道上还有拦路的,说是不让人来上坡村,我偷摸观察很久才找到一条小路过来……”
“老五,你说那些人是怎么了?当初说好的事情怎么就忽然变卦了呢?”
流森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觉得个别的人变卦倒是能理解,便是流水村现在也有一些人变卦,不过只是少数人而已,他们的意见根本没人会听,甚至是大家还商量着要把那几个人撵出作坊。
“因为大家都变了。”颜爻卿道,“以前大家都过的苦日子,知道苦日子应该怎么过,可现在大家不用再过苦日子了,跟以前不一样了,而谁都没有过这样好日子的经验,所以才会变卦。”
大家都是寻常人而已,若是所有人都能从一而终,那颜爻卿所在的世界就不会是这样的模样。
“我不懂。”流森老实道,“流水村也有一些人变了,不过只是少数人。”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颜爻卿忽然话锋一转问,“你们去县上送钱了?”
“还没去。”流森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听说县老爷要给作坊加税,这个钱要先拿出来,我们都觉得不妥当,便没有去县上。听说县上还有个皇帝的儿子,也不知道真假。”
颜爻卿一愣。
方才黄四郎还回来过一趟,给他换了手指头上的药膏子又去作坊忙了,他才是如假包换的皇子啊。
怎么这县上忽然又冒出来一个皇子?
“村里的老人说皇子哪能来这种小地方,更何况皇子便是来了咱们这小地方,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呢。”流森就道,“老人们都说县上那边怕是要反了,那加税就是要收拢钱财的。”
听着流森说着这个话,颜爻卿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他在流水村见到的那位老人。
看上去很普通的老人却有着不同凡响的传家宝,并且十分睿智,那时候颜爻卿便想那老人是不是有什么来历。如今他听到流森这般说,竟是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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