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听人说你去了碧霞馆。”最后,还是姬越先低声开口,“孤就来了。”
卫敛讶然:“陛下这么关注臣的吗?”
姬越脱口而出:“孤关心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很正常吗?”
卫敛静静望他。
姬越:“……”
姬越慢慢被盯得脸红,磕磕巴巴道:“你,你倒是说句话。”
卫敛笑道:“你真可爱,我喜欢你。”
姬越:“!!!”
卫敛忽而撑起身,半坐在榻上,勾了姬越的脖子道:“方才你看到的是假的。”
他将扇子打开,挡住二人的脸,轻轻吻上去。
唇瓣相贴,不过须臾,又似永恒。
卫敛睁开眼睛,清澈瞳仁里印着姬越的全部身影。
他含着笑:“这才是真的。”
姬越:“……”
姬越,整个人,石化了。
-
若换作寻常君王,此时美人卧榻、投怀送抱、主动献吻,情到浓时恰到好处,定要将人抱回寝殿好好疼爱一番。更有猴急的,直接在榻上幸了也是有的。
只是秦王不愧是秦王,跟别的君王都不一样。
他在片刻怔滞后,猛然退后,一脸正色:“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
卫敛微笑:“平时也没见您这么讲规矩。”
“那好罢,以后臣不逾矩了。”他又懒懒靠回去,有些意兴阑珊。
姬越瞬间改口:“当孤没说。”
“陛下,君无戏言。”
“孤命令你当没听见。”
“……诺。”
卫敛觉得说姬三岁都是抬举他了。
姬越心智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
“那名圣女就是昨晚那位。”一番插科打诨后,卫敛总算扯回正事。
姬越说:“孤没失忆。”
他自然记得。
“我料想她身份不简单,今日听闻梁国使臣入宫,才想过去看看。”
“她有什么好看的?”姬越不悦道,“长得还没孤好看。”
“噗——”卫敛没忍住,“你可是秦王,怎与女子比起美来?”
姬越警告:“总之你不许离她太近。”
卫敛倾身靠近,双眸认真地注视他:“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好浓的酸味?”
姬越被那双勾人的眼睛盯着,眸色微黯,低声道:“卫敛,那女人来自梁国,身上皆是毒物,你不可以靠近她,切记。”
他自然不是因为卫敛与麦尔娜举止亲密而生气。也就李福全那个乌龟脑壳会觉得卫敛与麦尔娜是在私会,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只是在说话。
……虽然姬越确实不喜欢其他人靠近卫敛。
但更重要的是,他怕卫敛出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梁国圣女在卫敛身上动什么手脚……姬越想想就心有余悸。
他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他的心上人,他要保护好他。
卫敛神色微顿。
半晌才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大可不必。
麦尔娜那点毒术都是他玩剩下的。
不过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还不错。
“不必担心。”卫敛说。
“怎么不担心?你再聪明,也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要是遭了暗算,被人拿来要挟孤,孤——”姬越一顿。
他会怎么样?
按他以前的作风,再喜爱的东西,若是被人拿来威胁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毁掉。
他曾经就极爱一只鹰,平时任它翱翔天际,吹一声口哨,那鹰就会乖乖落到他肩头。
他逗弄一番,又会让鹰重新飞回天空。
那是少年秦王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与渴望。
后来那只鹰被太后抓住了,关在笼子里带到他面前。
太后逼他下一个对外戚党利益极大的圣旨,否则就杀了那只鹰。
太后看准姬越外表冷硬,内心却始终有一块柔软。这个少年遭遇了世上最残酷的掌控,却仍能对一朵花,一只鹰,一个微小的生命抱以最温柔的对待。
她笃定少年会不忍心。
然后就会向她妥协。
优柔寡断者,终究难成大事。
可她没有想到,少年竟瞬间夺走侍卫手中的弓箭,亲手射死了那只鹰。
不自由,毋宁死。
自那之后,姬越再也没有心爱之物。
他不允许自己有弱点。
不允许自己受人胁迫。
一个敌人倒下了,他还有千千万万个敌人。
他必须无坚不摧,无所必能,无时无刻。
却还是在二十一岁这年破了例。
这年他遇见了一个心爱的人,舍不得杀死,舍不得割裂,只想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
姬越说完了未尽的话:“……孤该怎么办呢?”
你要是被人拿来要挟孤,孤一定是要救你的。
卫敛安静一瞬。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丝冲动。
他想告诉姬越:你不必担忧,我很强的,大概能和你打个平手罢。
他还想说:你这个人真是讨厌,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喜欢你啊。
但最终他仍是冷静下来,淡笑道:“那陛下要保护好臣啊。”
清醒惯了的人,大概就连一头扎进爱情里,都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姬越说喜欢他,可也不曾给过他解药,依然是防着他。这回不再是为了掌控他的性命,而是给自己一个安全保障。
这是姬越给自己留的退路。
卫敛很理解。但凡成长环境艰辛、受过百孔千疮的人,戒心都要比常人高出万分,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所以他也隐瞒了自己真正的实力,这都是有朝一日需要脱身时的底牌。
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有用上的那天。
但他也必须要为那一天而准备。
他们就像两个在严冬里过了太久的人。乍然冰雪消融,枯木逢春,被暖意融去外壳,心尖上的一点仍是锋利寒凉,竖着尖锐的刺。
姬越说:“好。”
卫敛浅笑,低眸随手又翻过一页话本,忽然不经意间就落到一句话上。
可以看出姬越写这段批注的时候十分纠结,墨迹划了一道道。
这段内容十分平常,是书生亲手刻了个小玩意儿送给小姐,小姐收到很是开心。
秦王批注:这玩意儿也值得开心至此,真当大家小姐如此没见过世面?【划掉】
亲手所做的心意有那么贵重吗?【划掉】
真的会让人很开心吗?【划掉】
那孤就勉为其难给卫小敛做一个吧。【划掉】
最后一句没有划——
孤想让他开心啊。
第39章 卫衍
卫敛垂目看着这句话,长睫压低,眸色沉静。
“卫敛,卫敛!”
一只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卫敛才回神,手中的话本就被人趁机抽走。
“有什么好看的?连孤的话都听不见。”姬越把话本迅速扔远,“不许看了。”
卫敛抬眼:“你方才说什么?”
“……”姬越重复,“孤方才说,明日楚国使臣就要到了。”
卫敛想了想:“哦。”
那与他有何干系?
姬越见他漠不关心,也就不再多言。想来也是,卫敛在楚国不受重视,成为质子入秦已是仁至义尽,还能对楚国有什么牵挂?
“近日五国使臣来秦,多在王宫住下,此事就交由你安排。”姬越道。
卫敛兴致缺缺:“好麻烦。”
“懒狐狸。”姬越点了下他的额头,“你掌了鸾印,总要做出个样子。”
卫敛仰头,眼中带着一丝期盼:“能不要吗?”
姬越凉凉道:“不,能。”
卫敛生无可恋地靠了回去。
-
碧霞馆。
“阿斯兰!阿斯兰!”麦尔娜从屋外跑进来,带动一身的银铃叮叮当当,发出清越好听的声响。
她已然忘记早上的不愉快:“我今天出去发现一个人!他长得可好看了!”
阿斯兰立刻警戒:“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一般麦尔娜说好看的人,最后都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可宫里是什么地方,鬼知道麦尔娜看上的人是一位权贵还是一名太监。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觉得他就是偷了我还魂丹的人。”麦尔娜笃定道,“我打听过了,他是楚国送来的质子,秦王的男宠,肯定是他——”她一回头,看见阿斯兰用看傻子的目光一样看自己。
“你没发烧吧?”阿斯兰抱臂,“他既然是秦王的男宠,昨夜怎么可能出现在宫外?”
“我也怀疑,可他声音也像,轮廓也像,我的直觉不会有错的!”麦尔娜越想越不对劲,还是觉得卫敛与那青衫男子有联系。她的直觉向来都很准,她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你有证据吗?”
“……没有。”
“没证据就不要瞎猜。”阿斯兰告诫,“秦王的人,你动不得。”
麦尔娜撇撇嘴不说话,心中却始终没放弃验证的想法。
“啊对了。”麦尔娜突然想起什么,“他还让我不要穿紫衣裳,说是秦王不喜欢这个颜色。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难道只是好心?”
麦尔娜陷入纠结:“我会不会错怪他了?可他真的很像昨晚那个人啊……”
“……那你就换件衣裳。”阿斯兰忍耐地闭了闭眼。
-
正月十八,楚国使臣抵秦。
“公子,该将楚国使臣安排在何处?”女官躬身询问。
卫敛坐在窗前看枝头新开出的花,随口道:“浮云馆罢。”
“还有,燕国安排在凝月楼,鲁国玉珑阁,陈国檀香榭,夏国沉水坞,之后不用来过问我了。”卫敛顺便一次性给安排完了。
女官听完冷汗都要下来了:“公子不再考虑考虑么?”
两百年中七国多有内战。其中鲁国与陈国是世仇,燕国曾进攻夏国,梁国与陈国又多有龃龉。
至于楚国,同在中原,一直都是秦国的对手。
而玉珑阁与檀香榭毗邻而居,前正对着碧霞馆,沉水坞就在凝月楼后。
公子这是生怕他们不打起来啊。
“不必考虑,就这么办。”卫敛转头。
打起来才好呢。
他就指着这点乐子了。
“……诺,下官这就去办。”
“且慢。”
女官止步:“公子改主意了?”
卫敛问:“楚国来者何人?”
他总算对自己的母国表现出一点额外的关心。
女官回答:“使臣乃公子衍与楚国太尉。”
卫敛一顿:“知道了,下去罢。”
“诺。”
女官退后,卫敛又独自在宫中坐了会儿,方起身道:“去浮云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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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馆。
“这什么地方呀,这么小,也能住人?”一名容貌俊秀的华服少年嫌弃地打量室内陈设,“这就是秦国的待客之道?”
另有一名面容刚毅俊朗的男子沉声道:“九公子,我们来秦国并非做客,还请您收收您的性子。”
公子衍生母为颜妃,圣宠十年不衰,是以也将公子衍娇惯得无法无天。在楚国随他闹腾倒也无妨,可也不知颜妃吹了什么枕边风,竟哄得楚王答应让公子衍出使秦国。
此事办成确实大功一件,可办砸了那就是灭顶之灾。颜妃想让亲儿子争光,也不想想他有几斤几两。此行毋庸置疑,若无差错功劳便全是公子衍的,若有何不对,定然是自己这个随行的太尉顶罪。
乔鸿飞越想越心情不妙,一个国家上至君王下至公子,都是拎不清大事的,这个国家还有何指望?
楚王众多儿子,也就七公子是个明白人……可惜了。想到那名姿容卓绝的公子,乔鸿飞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七公子是颜妃亲子,何需落得个秦国为质的命运。
尤其是最近听闻,七公子还沦为了秦王的娈宠……那等神仙人物被人亵玩,纵是旁观者也心有不忍,何况对方是他妻子挂心的弟弟。
思及七公子处境,又见面前嚣张跋扈的九公子,乔鸿飞只觉心中一阵气闷。
忽然,一道清朗悦耳的声线传来,如沐春风,化解了乔鸿飞那股淡淡的郁结。
“乔大人,许久不见。”
白衣青年悠然入内,瞬间仿佛室内都亮堂了些。
他到哪里都是光彩照人的。
乔鸿飞一呆,许久才道:“七,七公子。”
他抱拳拜了拜。
卫敛虚扶一把:“乔大人不必多礼。”
这谦逊有礼的态度,可与卫衍一路上的颐指气使天壤之别。
乔鸿飞细细打量卫敛,方才一眼不察,今才发现青年风姿绰约、气色上佳,容貌昳丽惊人,哪有想象中形销骨立、憔悴不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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