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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古代架空)——天堂放逐者

时间:2020-04-02 08:41:21  作者:天堂放逐者
  这阵窃窃私语,听在狼狈爬起的韩将军耳中,却是宛如讥讽,那些交头接耳的人,脸上的种种表情化作了一把把刀子。他根本没听到真正的内容,只以为是这些日子在军中听过无数遍的嘲笑。
  纸上谈兵、一败涂地,还耻辱地临阵脱逃!
  “见鬼,是那群无能的兵卒拖累我……”
  韩将军从不承认这些罪名,但是他不能这样喝骂,他需要收拢更多的旧部下,然后离开江夏。
  可是当街被人掀翻在地,心中的耻辱感伴随着四周人群脸上的讶异不解上升到了顶点。
  这段时间,他在江夏是度日如年,聂老将军根本不见他,其他人当面不说什么,背后的讥笑奚落没有一刻停止。现在不仅江湖流寇敢羞辱他,就连庶民都能对他指指点点了?
  韩将军脑中嗡地一响,怒火直接崩断了理智。
  他唰地抽出了佩刀,猛地挥向人群。
  “住口!统统住口,你们这群无知的贱民!也敢笑话我?!”
  “……”
  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墨鲤无话可说。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比较单薄?又或者是站在人群里比较显眼?
  答案都不是,韩将军确实是随便选了个顺手挥刀的方向,但对上墨鲤只是因为他厌恶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似落叶一般轻飘飘地掠过,又转向远处。
  这种淡漠,比鄙夷更令人恼火。
  原在墨鲤附近的百姓惊叫着避开,其他人正欲阻止,赫然发现韩将军挥刀所指的是墨鲤,顿时哭笑不得。
  街市上这么多人,偏偏找武功最高的,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这一幕太过荒谬,以至于衡山派长老认真地思索起了这位将军输掉战争可能不是怯弱怕死,而是用喝水呛嗓子平地摔掉牙的运气输掉了守城优势?
  “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凭你们蝼蚁之辈,也敢放肆!”
  韩将军被怒火冲昏了头,完全没注意到墨鲤避开他这一刀的游刃有余,还觉得是自己劈歪了呢,周围百姓的惊慌模样又满足了他这么多天被忽视被讥讽的心情,于是尽情地宣泄着愤怒。
  孟戚不动声色地望向街市尽头。
  果然有尘土飞扬。
  “这是怎么回事?”墨鲤厌烦了那刀在自己眼前反光,暗运气劲,致使韩将军直直地冲向前方,被街边一家铺子固定幡子的石头绊了个结实。
  “啊!”
  看在众人眼里,仿佛韩将军刀都抓不稳,而墨鲤运气好退了一步避开
  其实孟戚没把韩将军这种“隐患”放在心里是有原因的,江夏的那位老将军不傻,风行阁也不傻。就像那日韩将军闯入宅邸却被轻易撵出去一样,不过是跳梁小丑,按理说不该闹出事端。
  可现在是聚拢了几十人,几十匹马,在街市急奔。
  韩将军怎么弄来的马,怎么把打散的部下全部召回来的,为什么摆出一副要离开江夏的样子偏偏没有人阻拦?
  “怕是有人故意纵之。”孟戚神色不虞。
  韩将军没有确凿的罪名,即使是守城不力,江夏也没有将他拿下问罪的权力,再者这人可能也有荆州的权贵路子,聂老将军不愿意直接撕破脸。那么通常在这个时候,就会有意挤兑使人难堪,趁着对方被激怒做下出格之举后,再名正言顺地把人拿下。
  孟戚望向呼啸着围上来的江夏军卒。
  “韩福,你竟敢盗马投敌!”
  “统统拿下,交由聂老将军处置!”
  转瞬间,形势倒转,之前耀武扬威的人全被捆成了粽子,强押着走了。
  从头到尾,这些江夏士卒都没跟路见不平的江湖人打招呼,街市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孟戚表情依然难看。
  不是因为江夏军卒的手段,而是发号施令者显然不在乎韩将军会造成的后果,死一些百姓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
  这是官场的习惯,哪怕换一个将军,一任知府,依然如此。
  上位者的一切都是大事,哪怕是死之后的哀荣,而下位者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即使是命。
  世道何时能变,人心何日能解?
  “阿鲤,天下这条路,依旧很长。”
 
 
第345章 今痛思旧
  天边树若荠, 江畔洲如月。
  陆慜凭楼远望, 青江的大好景色尽收眼底。
  逺江楼坐落于地势较高的山丘上, 前方五里就是江水滔滔, 返身可观七里外巍峨庞大的京城,一年四时,雨霁雪雾,皆可谓之胜景,只这一地的一窥便能见万千气象, 数历朝风流,更有诸多才子在此书下传世辞赋。
  但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附庸风雅, 陆慜就是个中之最,作为齐朝的二皇子, 朝野内外都传扬他是个莽夫,不喜读书, 粗鄙宛如市井之徒。
  传闻终究是传闻,尽管齐帝陆璋对儿子不怎么样,可表面功夫还是做的。
  被一群翰林学士教了十几年,只要不是天生的蠢货,去考科举怎么都能过童生试了。
  陆愍确实不喜欢书本上那些圣人训诫, 巴不得早早忘记, 并且确实做到了,可有些东西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从脑子里冒出来。
  譬如某些触景伤怀的诗句。
  鼻尖似乎能嗅到菊花酒的香味,重阳已过,可是登高的风潮不减。
  哪怕到了九月底, 秋风一日比一日凉,逺江楼还是人潮如织,随处可见推杯换盏,放声长歌的文士。
  有些是亲人重逢,有些是故友别离。
  太京这座庞大的城池,每天都会发生许多事,送走无数人的悲喜。
  “统领,那一位到了,人刚下船。”
  一个家仆打扮的人走到陆慜身边,低声禀告。
  陆慜身份特殊,即使选择了隐入暗中,锦衣卫依然拿不准应该怎么称呼他。
  毕竟明面上二皇子还在谋逆逃亡,朝野内外都把这位二皇子当做死人了,不可能也不会再成为皇位继承者。背地里,二皇子何尝不是锦衣卫口中谈论的“那一位”呢?
  只是比起今天抵达太京的人,二皇子的“传奇性”明显不够了,以至于“那一位”这个指代称呼都发生了转移。
  其实这些隶属暗卫的锦衣卫也纳闷,别的朝代连流落民间的公主都少见,多半是牵扯到国破家亡改朝换代,狸猫换太子只在话本里出现过,齐朝倒好,已经有两位皇子“遗失”民间了,其中一位竟然还是嫡皇子,永宸帝同母弟。
  更让他们难做的是皇族眼下这关系:谋逆的皇子隐姓埋名做暗卫统领,遗落民间的皇子回京的意向不明,再加上好像在争夺皇太弟承嗣权的三皇子六皇子,简直就是一锅糊了的粥!
  就连现在九龙宝座上坐着的永宸帝,那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对弑君父一事毫不掩饰,还没见过登基不服孝的嗣皇帝,偏偏永宸帝就这么干了,内阁朝臣讳莫如深,其余文武百官被生生震住了。
  一个皇帝不怕后世悠悠之口,不在乎文人之笔,那么还有敢“搏名上谏”的人吗?
  或许别的朝代能有,但是在齐代楚立后,被陆璋杀完了硬骨头的本朝绝对没有。
  “统领……”
  暗卫低声唤着,心底极是不安。
  他就是个官小职卑的人,只想赶紧脱离这一摊子事。
  看见他这模样,陆慜差点笑了,好像全天下都以为他们这些皇子要同室操戈。
  不过——那个流落在外的兄弟,毕竟从未打过照面,有点难说。
  陆慜神色一凛,如果对方来意不善,他豁尽全力绝不让对方踏入皇宫。
  ***
  燕岑踩在舢板上,不知为何身体晃了一晃。
  幸亏轻功高及时稳住,没有落水。
  “燕公子?”
  “无事。”
  肖百户欲言又止,这一路上燕岑就像块石雕,缩在角落里纹丝不动。
  武林高手不该因为久坐而血脉不通,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燕岑心绪复杂无法克制,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肖百户有些同情,可是皇族陆氏这摊子破事太出格,秉持少说少错,不错不会死的原则,肖百户决定当做没看到,反正这条船上真正拿主意的人又不是他。
  “宫指挥使的信比我们早一日到太京,这边应该做好了安排。”
  肖百户陪着笑脸,冲着后面走出船舱的人招呼,“孟国师,墨大夫,这边请
  孟戚背着手,慢悠悠地说:“到了太京,这称呼还是罢了,否则叫人听去,还以为我是陆忈从何处深山老林请来装神弄鬼的骗子。”
  肖百户一噎。
  换了从前,他少不得腹诽一番,可是这番走了一趟江南,令他见识了孟戚的手段,正是心悦诚服的时候。
  孟戚看出了肖百户的敬畏谨慎,眼珠一转,刻意叹道:“后辈不如吾辈多矣,区区小事,就束手束脚了,这还只是见着我,封侯拜相统统都没轮上的我,若是站在靖远侯面前,啧,统帅几十万大军横扫天下东灭海寇西定草原的名将,那威势赫赫……怕是扫你一眼,你就要昏过去了!”
  肖百户头垂得更低,近乎谦卑地在前面引路,跟个店伙计似的。
  墨鲤无言地望向孟戚,后者微微挑眉,一脸无辜。
  ——别装了,薛令君都告诉他了,当年真正瞥一眼就把小官吓昏过去的人是你!竟然推给靖远侯,好友是这样背黑锅的吗?靖远侯躺在棺材里都要打喷嚏!
  孟戚眨了眨眼,帮好友吹嘘,有什么问题?
  墨鲤:“……”
  肖百户察觉到气氛不对,疑惑地转头一望。
  孟戚在看江景,墨鲤背着药囊踏上舢板。
  奇怪,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燕岑确实浑浑噩噩,却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是无意间知晓的一件事。
  “令兄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你能为令兄换取一线生机。”
  燕岑想到那日,孟戚特意找到自己,郑重其事所说的话。
  “这件事宫钧丝毫不知,说明令兄未曾透露出去。”孟戚看着燕岑,沉声道,“如无意外,此事我亦可能闭口不言,只因令兄病势沉重药石罔效,唯一可冒险之法,是借灵气再灌输内力重续气血,或可延寿三年五载。墨大夫说此法唯三代内的血亲可用,血脉越近越有效,但耗损极大,若非内力绝顶是支撑不起的,只是以命换命罢了。”
  燕岑那时说不出话,本能地想到自己,又感到希望渺茫。
  仿佛是一个掌间握满沙粒的笨拙孩童,既不敢放手,也不能用力,只预见到自己终将什么都保不住。
  “可这内力……不是我练出的……”
  元智大师临终前给的内力深厚柔和,佛门宗法也平和中正,但燕岑自己却深陷仇恨深渊,几度失控,加上牵机的余毒折磨,从益州到荆州这一路上若不是有孟戚跟宫钧时时刻刻看顾,估计会疯癫。
  “你跟元智大师同出一寺,功法相通,只要闭关定心,三十日之内就能将这股内力化为己用。”孟戚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知晓你不肯这么做,是不愿承认元智大师圆寂的事实,但你没有时间了。”
  虽然很残忍,但是该说的话,不能不说。
  孟戚决定自己做这个恶人,不让墨鲤开口。
  ——反正人是他接回来的,当时墨鲤还在华县呢!
  “你想要为悬川关军卒报仇,想为宁家跟宝相寺的僧人报仇,而天授王跟圣莲坛罗教主就在荆州,你是带着一身没有彻底炼化的内力跟随我去找罪魁祸首,还是去救令兄,同时也救你自己?”
  燕岑浑身发抖,他想起元智大师圆寂时的眼神。
  一切劫浊,源世守心。
  元智大师希望自己活下去。
  仇恨重要,纵然将仇人千刀万剐也难解悲愤,可是在那之前,活着的人更重要,错过就再也无法追回。
  燕岑泪如雨下,一掌砸碎了石桌,鲜血淋漓。
  于是最终他没有出现在南平郡,也没有参与齐军平逆,风行阁追杀圣莲坛余孽。
  三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燕岑闭关时竭力忘记一切,等他踏出房门,看到从江夏回来等候自己的孟戚墨鲤时,心底的那层惶恐又慢慢冒了出来。
  万一他失败了呢?万一他还没赶到太京,兄长就病逝了呢?
  他埋着头赶路,什么都不说。
  离太京越近,心底的恐惧越深,燕岑懊悔自己当年没有更努力地学武,懊悔没有留在宝相寺,尽管知道这些无济于事,可仍旧忍不住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尤其在看见、感受到那条多余的畸形手臂时。
  一出生,就“吃”了同胞兄弟,害了母亲。
  怪物、妖孽、罪种!
  这样的人,能够救谁?又救得了谁?
  “燕岑。”
  温文平和的声音,将燕岑重新拉回了现世。
  燕岑面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墨鲤递过去一卷医书,手掌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镇定的力量,话语也是。
  “听闻元智大师粗通草药,能治头痛脑热的病症,你亦该学上一些,等回到石磨山寨,也能派上用场。”
  对了,石磨山寨。燕岑猛地回过神,他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
  手指紧紧地抓住医书,燕岑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比哭还难看。
  “太京有上好的制针师傅,买上一副,针灸认穴跟力道要求极高,没有三五年难以出师,但吾辈学武之人,天生就有这般优势。只要用心肯学,不求悬壶济世,但尽己之力,救身边之人。”
  墨鲤轻轻拍着燕岑握紧医书的手,轻声道,“拿起手中的兵刃,任何人都能杀人,其实任何人也都能救人。”
  “多谢……墨大夫。”
  燕岑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就见到一骑快马往码头奔来。
  来人气势汹汹,跳下马背,大步冲官船这边走来。
  有码头上的差役欲阻拦,那人随手一扬,似乎拿出一面黑金令牌,随即从差役到锦衣卫都脸色一变,忙不迭地让开一条路。
  他身形高大,脸上扣着皮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双目有神,披风随着步伐飘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旁人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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