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藏得太浅了,叫戴星棠这么容易就明白过来。
酒店外面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戴星棠没拉窗帘,他睁着眼睛,看月亮爬上树梢,又看它慢慢往下落,树影越来越大,渐渐把整个房间吞噬。
没过多久,阴森摇晃的黑影慢慢变淡,外面浮现了天光,隐约的晨曦洒进房内,驱散了满室的阴霾。
戴星棠一夜没睡,他贪心地以为,只要他不闭上眼睛,时间就能过得很慢很慢。
都是骗人的,他想,时间不会因为人力而变化,反而由于夏天的缘故,B市的天亮得格外早了。
闹钟还是响了。
戴星棠和助理一起登机,抵达G市以后,再由那边的司机送他回公寓。
车开过一个拐角后就可以看到小区大门了。
戴星棠隔着很远就看见那里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胸前有几条跳色横杠的白色短袖,下身是水洗发白的牛仔裤,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像G市早晨拂过的微风。
即便看不太清脸,戴星棠也知道,那是时召书。
这人也是个傻的,太阳这么毒,还站在日头下,翘首望着这个拐角。
待看到熟悉的车开过来了,时召书高兴地朝戴星棠用力挥手。
他们的距离慢慢近了,戴星棠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他们在一起两年,在这两年里,他们经常住在一起,也经常互通视频。
大概因为平日里总能见到,戴星棠很少仔细地看时召书。
直到这会,车由远及近慢慢地将戴星棠拉向那个挥着手的人,戴星棠在车里不错眼地看着他,才察觉出来时召书的变化。
时召书身体结实了很多,依稀能看出手臂的肌肉线条,不再像刚回国时那样单薄了。
戴星棠知道,这是因为有一次时召书得了感冒,好几周都没好,后来自己就开始催着他锻炼身体。
他也长开了很多。
时召书跟他说过,他大学是寄宿制的,但是英国的饮食不符合他的胃口,所以他总是饿着肚子,然后等放假了,去时母那里饱餐一顿。
回国后,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戴星棠从没让他挨饿过,即使他在剧组拍戏,如果时召书在饭点打来电话,戴星棠也是必定要监督他吃完的。
他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幼稚了。
记得那次他们去电影院,穿着背带裤的时召书,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
可能是进公司后学了些人情世故,也可能是经历了情爱,时召书终于褪去了那副小孩的模样。
他是真的长大了。
戴星棠想,这让时召书快速成长的两年里,自己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吧。
他在心里不断地想这些事情,试图逼自己在车停下时,仍然像往常一样,笑着下去抱他。
可是时召书现在23岁了,他在23岁时,才勉强像个大人。
而戴星棠在23岁的时候,已经因为被冷藏,因为受尽不公平的待遇,变成了一个众所周知的极其阴暗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有过温柔,也曾期待过每一天升起的太阳。
车停了,戴星棠没有下车,也没有过去抱时召书。
时召书不疑有他,自己打开后座的门,坐到戴星棠旁边。
他的脸被晒得通红,浑身散发着热量。
被车内的冷气一冲,顿时舒服得直叹气。
“我就知道你快到了!”时召书给戴星棠看他的手机,上面是老胡告诉他的航班信息,“你从机场到这里需要坐多久的车,我可是都摸清了!”“是吗。”
“对啊!”时召书笑着说,“你别看我现在这么热!其实我才刚下来十分钟而已,是太阳太大啦,把我晒成这样!”小骗子,戴星棠想,撒这样拙劣的慌。
但是他没拆穿,听时召书继续说:“昨天我们两个被人拍到了你知道吗?老胡告诉我的时候都把我吓死了!好怕被爆出去啊,那样的话你这么久的努力几乎都白费了,肯定会对你事业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很在乎这个?”“那当然了!我说了,你一定会火起来的!我回国也就是想看你继续发光的那一天啊。”
“不过这一天马上就要实现了!浮游大火,给你带来了热度和流量,现在你拍什么电视剧都不愁卖不出去,也不愁没戏拍了。
现在唯一的一个目标就是转型了,等你转型成功,成为大众眼里的流量与演技并存的演员,就是我心愿达成的一天!”时召书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却没再听到戴星棠的回答。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时召书慢慢转过头,打量戴星棠的脸色。
“你...在生气?”时召书想起自己昨晚在微信上给他发的晚安,戴星棠一直没回,于是他惴惴地问:“因为昨天被狗仔拍到了是吗?”“我、我下次会注意的!不会再在外面亲你了!而且朝娱已经处理好了,他们已经把照片买断了,不会流出来的。”
“时召书,”戴星棠叫他的名字。
时召书看向他,戴星棠好像很累的样子,闭着眼睛靠在车上。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让我歇会儿吧。”
“哦,”时召书怕他还生着气,小声说:“你要靠一下吗?我肩膀和你一样,也很宽厚的。”
戴星棠没动,时召书一时有点愣住,正想再说话,左肩被压上了重量。
时召书松了口气,偷偷笑起来。
戴星棠听见他的笑,太阳穴更疼了。
他想,自己已经很难拒绝时召书。
车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管家正站在外面等他们,见时召书下车了,迎上去亲切地问:“什么事呀?昨儿个那么高兴地说要回来。”
这时戴星棠也下了车,时召书拉着他给管家介绍道:“我带男朋友回来啦!”他又告诉戴星棠,“这是王叔,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王叔好。”
戴星棠颔首,礼貌地微弯着腰朝管家点头。
“好好好。”
管家迎他们进去,似乎并不奇怪为什么时召书带回来的是个男朋友。
因为当年,时家的小少爷在跟随母亲搬出去的三年后,再次踏进这幢别墅时,据说就是因为一个男人。
那时他和时年奎做了一个本可以双赢的交换,可他却输得那么惨,以至于回国后再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卑微。
第三十九章
星时(三十九)知道他们会过来,时年奎一早便在家里等着,保姆已经把菜端上了饭桌。
他们和和气气地吃了饭,然后坐在一起聊家常,就像无数个普通的家庭那样。
饭后不久,那位阿姨提出来,大家可以去后院的塘边钓鱼。
这幢别墅是时年奎在时召书五岁那年买下的,依山而建,后面还有一方小鱼塘。
早些时候管家在里面放了鱼苗,这时节正好长大了。
时召书有心带戴星棠参观一下他生活的地方,因此两人跟着时茜一块过去了。
那位阿姨带管家拿来工具,将鱼竿放好以后说:“鱼饵拿不下了,放前院呢。
小戴,你去帮阿姨拿过来行吗?就是你刚才过来的地方。”
时召书看戴星棠一眼,他们俩都明白过来。
这是时年奎故意支开时召书,想叫戴星棠去聊天呢。
但是也没有不去的道理,戴星棠点头应下,站起来往回走。
时年奎在后门边儿上等着他,见戴星棠过来,转身往书房走。
戴星棠跟着他上楼,进到书房,然后把门掩上。
“小召要出国了,你知道吧。”
时年奎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靠在上面,漫不经心地问戴星棠。
“知道。”
闻言,时年奎点点头。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推到书桌边缘,示意戴星棠看。
戴星棠上前一步接了过来,随意翻了几下后,问道:“时总,您这是什么意思?”“解约合同,”时年奎给自己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后说:“我知道你其实不愿意呆在朝娱,在公司碰见小召那不成器的叔叔,心里很憋屈吧?”戴星棠扬了扬手里的纸说:“我为什么要解约?”“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品晟对你有意向。”
时年奎抽得急了,咳了一阵,才接着说:“趁你现在还有几分热度,去找品晟,他们还能好好给你规划规划。”
戴星棠笑起来,说:“朝娱现在确实比不上品晟了。
赵牧的经纪人私下里倒是跟我联系过,问我和这里解约后愿不愿意去品晟。
您消息倒是灵通。”
“你不用和我打马虎眼,”时年奎吐出烟雾,又咳了一声道:“合同现在已经在你手里了,说吧,签不签。”
“时总,据我所知,我现在应该能为朝娱赚不少钱吧?您别告诉我,您现在特地把员工送去对家,只是为了成全我的心气和事业。”
时年奎咳得厉害,无奈地把烟掐灭。
他抬眼扫了下戴星棠,对方正笔直地站在自己的书桌前,瞧那副不服气的样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多像。
“当然是有条件的。”
时年奎的脸被刚才猛烈的咳嗽呛出了红意,他喝了口茶,才慢慢道:“小召要出国了,你们以后就断了联系吧。”
“这就是您特地叫我来的目的?”戴星棠扬眉,“为了拆散自己儿子和他的爱人?”“拆散?”时年奎笑起来,他不过年近半百,现在却有了苍老的影子,“不如说我是在成全你们。”
“如果我说不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拒绝。”
时年奎坐在椅子上,明明比戴星棠矮一大截,但由于身处上位的时间久了,还是有一股威严的气场。
他说:“如果你和小召在一起是为了资源,那现在我送你去品晟,你的待遇不会差。
正如你所说,朝娱现在确实比不得品晟了,艺人资源也后劲不足。
你的成名会给朝娱带来很大的助益,现在这些我不要,我只要求你离开我儿子。”
“如果你不愿意离开他是因为爱他,那我想你更应该知道怎么做。
你的热度于你于公司,都是好事。
但是对小召来说,他会有更多的隐患。
昨天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这次的狗仔是品晟的,还能通过赵家那小子拦下来。
下次,下下次呢?”“作为圈内人,你应该明白网络的杀伤力有多大。”
时年奎看了眼他桌上摆着的相框,那里面的照片是时召书在英国留学时,给他寄回来的。
时召书在里面笑得很开心,他身后人来人往,没有人特意去关注他。
他只是万千求学者里面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如果你们的恋情曝光,小召会受到多少关注?里面有多少不怀好意的人,她们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些都有可能发生,毕竟以你目前的粉丝受众,理智的并不太多。”
“我会处理好的,”知道时年奎说的在理,戴星棠没法强硬。
他说:“之后我会叫老胡合理选择剧本,会慢慢转型。
等小召留学回来,我会保护好他,等我有能力以后,再主动公开。
我会避免在这之前被狗仔拍到。”
时年奎笑起来。
年轻人都是这样,就算平时再老成,一旦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除了许口头承诺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还言之过早,”时年奎说;“你要是一直不温不火的,小召和你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现在你超出掌控了,游戏也该结束了。”
“游戏?”戴星棠勾了下唇,嘲讽道:“可能只有时总这样的人,才会把感情当游戏吧。
毕竟您在这场游戏里,可是最终赢家呢。”
“你不必扯别的东西进来。
你们不是一类人,有些东西还需要我和你细说吗?与其以后闹得不好收场,倒不如现在就好聚好散。”
“您在说自己?”戴星棠觉得好笑。
就算在饭桌上装得再和善,他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带着很多不自知的傲慢的老头,和在电话里指使戴星棠的形象如出一辙。
时年奎放下茶杯,看着自己生了几缕皱纹的手,想了想说:“我的事情在公司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之所以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话,不过是我的错已经酿成了,而你的还没有发生罢了。”
“我只是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受到伤害。
你好好想清楚,从一开始,你们的地位就是不对等的,你甘心一辈子这样?”时年奎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戴星棠恼火,他讽刺道:“是啊,您不甘心,所以不是和时阿姨分开了吗?”时年奎也来了火气,重重地说:“所以我不能让我的儿子也遭这份罪!”“您真可怜,”戴星棠看着他,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突然止不住了。
于是他第一次在时年奎面前这么硬气。
不用考虑他是时召书的父亲,也不用考虑他是朝娱的老板。
戴星棠说:“您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所以您也不会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时年奎怒极反笑,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甩在桌上。
戴星棠看了几眼,是他刚和时召书在一起时的场景。
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吃火锅,一起坐飞机一起去试镜。
“后面的呢?”戴星棠问:“没拍?”“收起你这副审视的样子!”时年奎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在外人面前,他为了掩去暴发户的形象,往往会收敛很多。
但是今天戴星棠主动往枪口上撞,时年奎也顾不得什么修养不修养的了。
“当初拍你们不过是怕小召被骗。
后面的不拍我也知道,无非是你挂着和照片上一样虚伪的嘴脸,去获取对你有用的资源罢了!”“什么嘴脸?”戴星棠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您瞧,我笑得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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