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单和老板又寒暄几句,挂了电话。
下午放学,也是几个人一起出的门。
柳霖和赵至家在一个方向,上次放学时就是一起走的,这次也不例外。
赵至心大,那晚在床上发生的事早已被他翻了篇,柳霖估计也不是故意的,两人难得默契地对那时的事没有再提一个字。
谢安同两人道别,拉着吕淮挤在学生堆中走上公交。
这个时间点,要抢到一个位置是极其难的。
但今天两人人品还算好,挤上车时发现还有一处位置是空的,谢安让吕淮坐过去,他不肯,直接被谢安一把按下:“再不坐下,要被人抢了。”
他争不过他,只好朝他伸手:“那你的书包给我。”
谢安靠在他位置边上,盯着窗外一点点闪过的市景。
“谢安,我眯一会儿,等下到了你叫我喔。”
“嗯。”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谢安扭头望了眼前方,又接着转回头,他视力好,一眼就看见了窗外这条小吃街最边上新装修好的烧烤店。
烧烤店还没开张,铺子外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简洁干净地写着一行字。
——招人,女性优先,男的也勉强可以收。
看起来更像是个虚假广告。
谢安却记下,把吕淮送到家,放好书包拿上吕尧留在玄关上的钥匙打算出门。
吕淮正拿着作业过来要跟他一起写,看见他的样子,站在门外一时忘了动:“谢安,你要去哪儿啊?”
谢安在撒谎和坦白中纠结数秒,低头对视上吕淮单纯的目光,选择后者:“我看上一个兼职,打算去问问。”
“兼职?为什么要去兼职?”
“我需要钱。”
这是最直白的理由,也是他未来能够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的能依赖的最真实的东西。
吕淮皱眉:“我爸有钱呀,你要钱他会给你的。”
谢安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把自己真正当成了家庭中的一份子,所以才能毫无戒备心地告诉他这句话。
谁不希望自己背后能有一座靠山,可以让自己全然不在意地放心去倚靠?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他温柔而认真地解释:“吕淮,他是你爸,我很感谢你们帮了我这么多,你们能给我一个新的生存之所,对我来说,已经是足够让我铭记一辈子的恩情了。我不希望因此而任由自己一直坦然接受你们的帮助,那样只会让我感到不安,也不是我应得的。我有手有脚,所以我想要的东西,应该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挣,而不是等着别人的给予。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的,对吗?”
吕淮不懂,他蹙着的眉头更紧了一分,细软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明显的伤心:“可是,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好朋友就是要共患难的啊,而且我爸也很喜欢你,你需要什么,跟我一样,直接跟他说就好了呀。你现在这样,不就是把我和我爸,跟你分隔开了吗?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了,一家人的话,不就是要互相给予对方自己能给的东西吗?”
谢安叹口气,他实在不舍得将更深层次的东西摆在吕淮面前,但如果不说,吕淮估计就要陷进牛角尖里。
“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更何况我们现在只是非血缘的关系。我当然也把你当成了我的家人,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法这么坦然地去接受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这些都不提,我问你,你爸的钱,是你的还是你爸的?”
“他的。”
“那给不给我,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嗯……”吕淮这回整张小脸都皱到一起了,“他会给的!我爸有钱!所以没有关系的!”
他无奈而又想笑,伸手在他蔫巴巴的小脸蛋上轻轻掐了掐:“你爸给你钱,无论是从哪个层面考虑,对他来说都是应该的。因为你以后会把他现在给你的爱,用更丰富的爱去回报他。
“但我不是,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因为你的存在才有了关系的陌生人,他没有义务负责我的吃穿住行。我以后会回报他,但他现在给我的帮助,已经足够让我凭此报答他一生,所以我不能再接受更深层次的帮助了,那样的话,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真正回报他。
“如果你还不理解,那你想想,假设你救了一只无家可归的猫,你供它住,喂它吃,把本该被遗弃的它好好地保护了起来,对你而言,是不是已经做得很好很多了?”
“嗯。”
“但有一天,它开始不满足了,它觉得它的小窝不够大,它觉得你给它的猫罐头太少了,它开始反抗,开始讨厌你,想要你付出更多去解决它的各种问题。从你的角度想,它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甚至是让人觉得厌烦了?当初把它带回来的是你,辛辛苦苦把它从无家可归照顾得像现在一样衣食无忧的也是你,你明明做了好事,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不是就像古人说的,好心没好报?”
吕淮似乎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问题,他很仔细很认真地把谢安假设的画面在脑子里设想了一遍,发现谢安说的好像没有错时,点了点头。
“那这又和我们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啊,因为在猫看来,你既然已经把它带了回来,你就应该负责好它所有的需求,对后来的它来说,照顾好它,已经从感激涕零演变成了欲求不满。猫性都已经这样了,更何况是人性呢?
“我让你思考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人性里往往都包含着贪得无厌这一点。我没法确保自己这一生都能是个纯良的人,我想只要是人,他的天性里就是有黑暗的一面的,但他如果能够压抑这些黑暗面,那他才算是个‘好人’。
“所以,我如果真的开始收下这一份不属于我的东西了,那么谁也不知道,接受并习惯了闲逸的我,到底会不会变成那只猫。我不想让自己最后变成那只猫,所以我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得到的东西,就该靠自己,好让自己的心里能有一柄标杆在,从而不会失掉本心。这样说,你可以理解的,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好喜欢认真教崽崽的谢安QAQ
友情提醒:小GC就在明天~只吃主cp的一定都要看!
第33章
吕淮沉默了好久, 一时没法将他的话接收干净。
谢安想着再过不久吕尧就要回来了,便松开自己还放在他脸上的手:“那你在家里先想想, 什么时候想清楚了都可以来告诉我。我先过去看看,你想吃烧烤吗?我等会儿带点回来给你。”
吕淮埋着头没说话。
他摸摸他的脑袋:“那我先走了, 等会儿我借个电话打给你, 如果你不想吃烧烤, 我就给你带别的。”
结果刚越过他, 就被吕淮猛地抓住了敞着的校服衣摆。
他的声音闷闷的:“你带我去。我不拦着你了, 但是你要带我去。”
谢安哑然半响,终是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拉下,在他抬头面露失落时, 转而拉住他的手腕。
“好。”
曾经,他家遇遇也像这样, 拉住他的手想要陪着他一起,他没有同意。
现在, 他想学会珍惜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
烧烤店老板长得浓眉大眼凶神恶煞的,但一开口,就知道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谢安和他谈妥当了, 最后两人说好,周五周六上两班, 晚上十点到次日早上两点。
“那我先把我弟送回去,大约九点半的时候再过来。”
“成,你也可以早点过来,我到时候烤点东西给咱做夜宵。”
“好。”
在门外等着的吕淮看见他出来, 凑过来拉住他的手腕,比起谢安进门前,他此时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变化。
他盯着他认真地说:“谢安,我想好了,是我不对,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想问题,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突然收到小孩的道歉,他怔在原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以后也不能因为这个理由,而拒绝我和我爸想给你的东西,行吗?”
想给的东西,简单几个字,囊括的却是有很多。
谢安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给两人都留了余地,一个他不会伤到他们,也不会太纵容自己的余地:“我可以无愧接受的,我拿,超过了我该拥有的,我不拿,这样子可以吗?”
“好。”
虽然吕淮说他什么都不要,谢安还是坚持带他去甜品店,买了三个小蛋糕回家。
厨房里传出来炒菜的声音,吕尧已经回来了。
两人的动作不算轻,吕尧听见,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去洗个手,过来吃饭。”
“好。”
……
吃完饭,吕淮来找谢安一起写作业。
大概过了十分钟,吕尧敲开门,他的手上还有洗过碗未擦干的水渍。
“我去诊所了,十点之前回不来,你们别熬太晚,困了就去睡。”
“好。”
作业并不多,两人写到八点多,这周留下的作业就都写完了。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轮着洗完澡,吕淮拉着谢安去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他挑了部一直想看的电影,等着片头放映的同时,跑去屋里拿来一些零食,和谢安买回来的还没有吃的小蛋糕。
谢安瞧见他脸上不曾落下的兴奋神情,失笑道:“今天怎么开心成这样?”
吕淮把东西拆开,兴奋得不行:“这样我以后就不用一个人看电影了,我爸一般都会在诊所里,他不在家,我一个人没有事做,很无聊,但是现在,谢安你来啦!”
“谢安,我很开心你能住进来,谢谢你。”
……
吕淮的生活作息很规律,周末在家,九点左右就会上床睡觉。
今天也不例外,电影才放过一半,他的眼皮就耷拉着了。
谢安从洗手间里出来时,人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吕淮很是瘦小,谢安把他扛到肩上时,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重量。
将人放下,仔细盖好被子,他才按灭灯出门。
谢安到店里时,陈升正在准备烤串。
店外摆着数张桌椅,是给一些喜欢露天撸/串的客人准备的。
店里人不多,现在只有四五个客人。
烤架前浓烟滚滚,陈升的大半张脸都被白烟掩盖住,谢安从烤架前绕过去,走到他身边,他才发现谢安来了。
“我刚才烤了点五花肉,你喝啤酒吗?”
他开始往烤串上撒孜然,说话时一阵风恰好吹来,将烤烟直直送进他嘴里,他重声咳嗽两下,复道:“已经在里面桌上放着了,等我手上这些烤好,我们先来喝一杯。”
“我不会喝酒。”
一提到酒,谢安脑中又闪过唯一喝过的那次,浑身上下的惨痛。
那之后,他是滴酒都不敢再沾了。
陈升浓眉一挑,揶揄笑:“呦,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娃娃,不都藏着躲着自己偷偷喝吗?放心,叔是过来人,不会跟你家长告状的。”
他无奈:“我真不会喝。”
男人耸肩:“吃烤肉不喝酒可还真糟蹋了,我跟你说,男人啊,还是该学会喝点酒,行吧,我也不逼你,你先去帮我把啤酒给开了,要喝什么饮料,自己去取。”
“好。”
陈升也是个善谈的,三十多岁,还未成家。
谢安跟他聊多了,倒是觉得,活得像他这么潇洒恣意也不错。
结果他这么一提,男人当即放下了啤酒,他酒量好,连喝三四罐也不见脸变红一分。
“你可别学我,做人啊,还是得有个家庭来得可靠。我虽然跟你说我这样一个人过,很是潇洒自在,但那只是因为没得选择。你看我,每天忙活完回到家,屋里空落落的,连个为自己留灯煮碗面的人都没有,多寒碜。你长得好看,不像我,大老粗一个,你啊,肯定能碰上个好女娃,到时候生他个大胖小子小胖闺女,一家子窝在一起和乐融融,多好!”
他半似惆怅半似惋惜地说完,又将手中的啤酒罐朝他伸出。
谢安拿着手中的橙汁跟他碰了下杯,听见外面有人叫:“老板,可以点烧烤吗?”
男人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那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干活了,你收拾完,就拿着本子出来吧。”
“好。”
店里暂时没有其他人手,就陈升和谢安两个人。
谢安负责点单和清理,陈升则负责烧烤,没人来的时候,也会帮着收拾一下桌子。
谢安收拾完最新一桌时,抽空看了一眼白墙上挂着的闹钟,正好十一点半。
吕尧估计也已经睡下了。
马路对面停着辆车,半个小时前就放着了。
车主没从车里出来过,停下后就熄了火,无声无息的,像是一辆空车。
谢安并未察觉,他忙着点单收拾,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在漆黑的深夜中,直直盯着他忙碌的身影望了许久。
……
末秋凌晨的微风,是冷中渗寒的。
谢安来之前没料过温差会如此大,忙活的时候还不觉得冷,现在人走光,烤架也停止工作了,他才觉得有寒意不断往身体里钻。
他刚要拿抹布去收拾下一桌,整理完烤架的陈升走过来,拿过他手中的抹布:“行了,也不早了,你就回去吧。”
“陈叔,还有三桌呢。”
“没事,剩下的我来,你今天做得够多了。”
谢安也没再推辞,感谢一番,打算走人。
陈升叫住他:“等下。”
“嗯?”
男人快速跑进屋里,出来时手上拿着杯热好的温牛奶:“天还挺冷,带着路上喝吧。”
谢安冷得打颤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暖流洗涤过:“谢谢。”
“回去吧回去吧,不然你爸也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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