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严塘和别人说话,除非那个人看起来非常温柔又有点熟悉,比如和张阿姨,曾教授有几分相似,艾宝会探出头来悄悄瞟几眼,要不然艾宝就呆在严塘背后一动也不动地神游。
却没想到,这次,艾宝和另外一个孩子正相谈甚欢。
严塘看了看艾宝身边,坐在小板凳上的孩子,差不多十五六岁左右,穿着蓝色的羽绒服,和运动裤。
这孩子有些胖,脸上手上都是肉,他屁股下面的板凳的四条腿都被他坐得有些弯了。
严塘细看几眼,这个孩子在艾宝面前手舞足蹈的时候,左手右手上露出着两个金灿灿的手环。
他左手腕上的手环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应该是姓名,家人联系电话,地址一类的信息。
看得出来,这孩子的家人家里应该算阔绰的,而且应该挺在意他的。
严塘没上前去打扰艾宝,他站在不远处,不动声色地听着艾宝和这个孩子的聊天。
“呜啦呜啦呜啦,”艾宝说。
他说着还扭了扭自己的小胖手,把手心扭成一朵旋转的花。
“哈哈嘿嘿!”另外一个孩子说。
这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大笑起来,他像个白玉盘的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脸。
“咕咕咕咕咕,”艾宝又说。
他说着还把桌子上的玩具车拿起来飞到天上去。
艾宝抓着玩具车轻轻飞过自己的眼前,飞过另外一个孩子的手上,最后“biu——”地一下拿着车直冲云霄,飞过自己的头顶。
另外一个孩子哈哈大笑着拍手。
艾宝也笑了起来,他白嫩的脸上显出一对弯弯的小月牙,长长翘翘的睫毛搭下来像幼樱蜷缩的花瓣。
整个游戏区的角落都弥漫着他们的笑声。
严塘站在一旁,看着艾宝。
他当然是一点也听不懂艾宝和这个孩子在说些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开心,但是光是看着艾宝软乎乎的笑脸,严塘的神情,在不知不觉时,也缓和起来。
淡淡的笑意在他的脸上浮现出来。
“这位先生,这是你们家的孩子啊?”就在严塘打算继续偷听下去的时候,一位有些胖胖的女性悄声靠近了他。
可能绝大多数人,第一眼看这位胖胖的女士,都不会有太好的感官。
她穿着大红色的蓬蓬裙一样的羽绒服,羽绒服的裙摆一直拖在她的膝盖处。可能是为了显瘦,她下半身套了一条黑色的紧身裤,踩着一双黑色的短靴,然而这样更显得她腿短。
而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全身上下最亮眼的,还是她脖子上一条有小拇指粗的金链子。
她说话时,手伸出来一些,还亮出了圆圆的手腕上的翡翠贵妃镯。
她手腕本来就有些粗胖,贵妃镯死死地卡在她的手上,像一圈碧绿的钳子咬着她的肉不放。
严塘低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哦!那感情好!”这位女士高兴起来,“我是你孩子旁边孩子的妈!”
她自我介绍道。
严塘点点头,显得不热络也不冷淡,“幸会。”他说。
“幸会,幸会,”这位女士却很热情,她胖胖脸上全是笑容。
“你们家孩子叫什么啊?”她问,“我家孩子叫豆豆,叫我豆豆妈就行了。”
严塘看了一眼还和豆豆聊得热火朝天的艾宝,“他是艾宝。”
他也没想和外人解释清楚自己和艾宝之间的关系,“我是他哥哥,叫我严塘就好。”
豆豆妈很惊讶,“原来是兄弟啊,”
她来来回回看了艾宝和严塘几次,恍然大悟,“难怪严先生看起来这么年轻。”
严塘礼貌地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继续看着艾宝开心地和新认识的朋友叽里咕噜地交流。
豆豆妈也看向自己的孩子,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充满慈爱。
豆豆妈和她的孩子很像,两个人都是白白胖胖,穿金戴玉。
“严先生,你家的孩子……不对,是弟弟,是不是也有交流障碍啊?”豆豆妈突然问道。
严塘有些诧异地看向豆豆妈,“没有,”
他说,“艾宝可以正常交流的。”
这下轮到豆豆妈惊奇了,“那真是少见了!”她有些激动,“我们家豆豆有语言交流障碍,和我们都没办法沟通!以前来这个俱乐部,和老师沟通都很费力,和同样有些语言障碍的孩子沟通也不太顺利……”
“这还是第一回这样顺畅地和别的孩子聊天!”豆豆妈越看豆豆和艾宝聊天的样子,越觉得高兴。
豆豆从来没有和谁聊得这样兴奋顺利过,以往大多数时候,豆豆都会因为别人没办法理解他的语言,他的意思,重复一个意思数遍而焦躁不安。
有时甚至会大哭。
豆豆妈想着,忙掏出手机,“严先生,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吧,你看他们两个相处得挺不错的,以后孩子们可以经常约出来玩。”
严塘也没有拒绝。
他带艾宝来这个俱乐部,本意也是想艾宝交交朋友,以后有些玩伴的,却没想到这么顺利,第一天就遇见一个合眼缘的。
严塘摸出手机时,想了想,决定还是用自己的私人微信号,工作的微信号还是不用于处理艾宝的事情。
“我是池塘的那个塘,”严塘看豆豆妈扫码发来好友申请,顺便说了一句。
豆豆妈诶诶地应下来,她搓了搓手,然后在自己的手机手写输入键盘上,拿着一根粗粗的食指,有些笨拙地写上了“塘”这个字。
“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家豆豆该吃点东西了,一会儿还有别的活动,”豆豆妈把手机放挎包里放好。
她边说着边走向豆豆,“我就带豆豆先走了哈,严先生。”
严塘嗯了一声,“那后面再联系。”
“诶,好的,好的!”豆豆妈一脸喜色地回头应着。
豆豆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妈妈来了,他停下了和艾宝的聊天,向周围四处看着,寻找自己的妈妈。
艾宝也停了下来。
但是他没有急着和豆豆一样四处张望。
严塘在不远处看见艾宝心情颇好地哼着歌玩桌上的汽车。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严塘不来找他。
等豆豆妈走近一些了,豆豆立马就发现了自己的妈妈。
这个胖胖的小胖墩呼啦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扑向他妈妈怀里。
豆豆妈被自己孩子重重地一击,往后退了两步。
她揉揉豆豆的头,从包里抽出一张帕子给豆豆擦了擦口水。
然后她低头给豆豆做了几个动作,严塘猜,这应该是他们母子之间特殊的交流方式。
而后豆豆便有些不舍地对艾宝咿呀咿呀几句,艾宝也咿呀咿呀几句,然后看着豆豆牵着豆豆妈的手走了。
走了几步,豆豆妈还朝严塘的方向挥了挥手。
艾宝顺着豆豆妈挥手的方向看过去。
这下严塘的位置的暴露了。
艾宝直直地看着严塘,他的眼睛眨了眨,白净的脸上软乎乎的笑越来越软。
他只要这样一笑,严塘就根本招架不住。
严塘走上前去,也顺便对豆豆妈和豆豆也挥挥手,以示礼貌。
“我知道你一直在旁边,”艾宝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得意,小卷毛翘得老高。
“我感觉到你了。”他说。
严塘在艾宝的身边坐下来。
“是吗,”严塘说,“我看你和豆豆聊天聊得很高兴,就没有打扰你们。”
“豆豆是谁呀?”艾宝歪歪头问。
他顺便挪挪自己的屁股,让他的小板凳挨着严塘,让他可以靠在严塘身上。
“就是刚刚和你一起聊天的那个小男孩。”严塘说。
艾宝噢了一声,“可是我是喊他哗哗的呀。”他说。
“为什么?”严塘摸摸艾宝的小肉手看冷不冷,以免艾宝着凉。
“风经过树林的时候,因为它太胖了,会把树挤得‘哗哗’的响,所以风又叫‘哗哗’。刚刚哗哗他坐在我旁边,也把椅子压得哗哗地响,所以他是哗哗呀!”艾宝理所当然地说。
第12章 一只蓝眼睛的猫(三)
十二.
“没关系!”小猫咪说。
他继续往前走。
“我会遇见别的同行者,
我可以再向他们问路。”
——
严塘和艾宝抽中的积木任务是根据童话《白雪公主》,靠孩子和家长的想象力,一起来搭出小矮人的木屋。
严塘原本是设想的比较传统的房子,尖顶方房,而艾宝觉得木屋应该是圆形的。
“因为木头是圆形的,”艾宝说。
艾宝解释说,小矮人很矮的,只到人膝盖这么高,他们可以找一棵很粗很粗的树,然后把树掏空住进去。
严塘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小矮人的木屋不一定就是一般人拿木头锯成自己理想规整的形状,而拼接出来的房子。艾宝说的住在木头里面,其实更符合小矮人一些。
“但是我们的积木是方形的啊,”严塘把面前颜色各异,形状大小不同,但总归逃不过方形,三角形,圆柱形的积木摆在艾宝面前。
“我们要怎么拼出一个掏空了底部的树呢?”严塘问。
艾宝想了想。
他把一根橘色的圆柱形积木拿起来,又挑选了两块绿色的小正方体积木,垫在这根圆柱体两边。
这样圆柱体积木就踩着正方体积木立了起来,底部也空出来了。
“拼好啦!”艾宝高兴地说。
严塘无言地看着面前拿三块积木就拼接而成的小矮人木屋。
负责他们这几组的老师暂时没有关注到他们,也就没发现艾宝惊世骇俗的大作。
这个老师正在耐心地协调旁边一桌家庭,很明显,那一桌家庭,因为孩子的不配合,家长的情绪也有些糟糕了。
“我觉得这个房子有一点小,”严塘说,“你真的不考虑把他弄大一点吗?”
“小矮人可是有七个人。”他说。
艾宝愣了一下。
他的小卷毛翘了起来,在半空中晃了晃。
“对哦,”艾宝说,“有七个!”
艾宝看着面前矮矮小小的积木木屋,陷入了沉思。
严塘欣慰地看着艾宝,就在他打算提议他们一起重做,重新构想这个木屋时,艾宝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我们可以做七个呀!”艾宝又开心了起来。
他伸出小胖手,从袋子里面几个不同的圆柱形小积木。
“不同的颜色是不同的矮人的房间,”艾宝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完成自己的木屋。
“所以他们七兄弟要分开住吗?”严塘不死心,继续问。
到时候负责的老师过来,问他们的创作灵感,严塘都不知道怎么给艾宝圆回来。
“当然不是啦!”艾宝挨着严塘,他的左手臂挨着严塘的右手臂,两个人看着很亲密。
“我们把这些小树木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形,”艾宝说着一个连着一个,把一对一对的圆柱体与正方体组合而成的木屋围成圆圈。
他的白手在五颜六色的积木里穿梭。
“小矮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醒来了,他们就可以在圆圈里面见面啦!”艾宝说。
严塘挑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艾宝会想得这么全面,这么有创意。
艾宝已经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木屋,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一圈杰作。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呢?”严塘看着艾宝得意的模样问道。
好像已经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了。
艾宝闻言,转过头看着他。
艾宝想想说,“严严可以和我一起坐着。”
他说完就又靠回严塘的身上。
整只艾宝靠在严塘的怀里都软了下来。
他舒舒服服地把严塘当作了沙发,靠着严塘蹭了蹭。
严塘没法,由着艾宝粘着他。
严塘和艾宝是他们这一组的最后一桌,负责的老师还在前面几桌徘徊,显然是在反复协调,安抚家长的情绪,也教导家长怎么和孩子相处。
严塘这才发现,原来很多智力有问题的孩子,其实一般都是有不大不小的交流障碍的,他们前面几桌的孩子是,先前和艾宝叽里呱啦一通乱讲的豆豆也是。
相比之下,艾宝似乎要正常许多。
“为什么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沟通起来这么困难呢?”严塘有些疑惑。
他看见前面第二桌有个小女孩在很暴躁地锤桌子,把积木弄得到处都是,她的妈妈在一旁不断地拍她的背安抚着她,可是小女孩反而越来越烦躁,已经蹬起脚来。
艾宝听见了严塘喃喃自语一样的疑问。
他也望向严塘看去的方向。
艾宝眨了眨自己的杏眼,他看着那对陷入焦虑情绪的母女。
他圆圆的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没有困惑,没有不解,也没有什么同情,干干净净的,一望便见底。
“因为他们说的是不同的语言呀。”艾宝突然回答道。
他的声音轻轻脆脆的。
严塘回头看着艾宝,他有些惊讶艾宝居然会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不同的语言是什么呢?”严塘问。
他忽然对艾宝的这个解释感兴趣起来了。
“嗨呀,这很复杂的,”艾宝缩在严塘的怀里摇头晃脑起来。
“这很复杂的。”他说。
“那艾宝和刚刚的豆豆说话用的是另外一种语言吗?”严塘问。
“对的呀,”艾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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