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对方完全是本能的反应。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哪怕一开始无所求,可当肉体间的吸引褪去最开始的新鲜度,唯有彼此心灵上的浸润才是维系感情的根本。
道理他很早就懂,只不过到现在身边出现了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才真正的有所体会。
—
两小时后,林冬被方局叫去参加紧急会议,讨论他所提出的方案。作为悬案组唯二的成员之一,唐喆学有幸获得了列席旁听的资格,顶着整个局长办公室里最低的警衔,夹在一帮白衬衫中间做会议记录。
“这不是胡闹么!部里特批的办案资金岂是给你们炸车玩的!”
听到有人质疑林冬的提议,唐喆学抬头瞄了对方一眼。没见过,面生,一级警监,领导派头,语气很硬。
“用报废车,预算不高,我在申请书里列明了相关的费用,您可以仔细看一下。主要是那枚炸弹得向军方调用,这个需要省厅来协调。”
林冬站在局长办公桌的左侧,一手轻叩桌面,一手背于身后。警服藏蓝笔挺,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打过来,投在地上的影子岿然不动。他有他的坚持,再严厉的质疑也难以动摇。
对方干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驳斥林冬:“现场调查报告写的不清楚么?啊?你还想找什么证据?要都像这样,死个人就得重现现场,有多少尸体够你折腾的?”
方局赶紧抬手示意:“刘主任,消消气儿,坐下说,坐下说。”
上前一步,林冬迎着对方的视线坚定道:“还有个方法,用3D技术重现现场,但是我咨询了一下有能力做的公司,外包费用大六位数起。是,无论是通过电脑技术还是实际操作重现现场,都有可能是徒劳无功。但是刘主任,这是部里重点督办的案子,破不了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如果您有其他侦破思路,我洗耳恭听。”
“你——”刘主任的脸色骤然发黑,随即将目光投向方局,满眼都写着“瞧瞧,这他妈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学生!”。
方局假装没瞧见。在他的印象里,以前的林冬从来不会这样,再有理,跟领导面前也不至于咄咄逼人。话说回来,大部分领导是从一线干上去的,血里汗里摸爬滚打出的功勋,都知道有多难。但是身在高位,方方面面的影响必须考虑到——今天给你林冬开了绿灯,明天张冬李冬王冬都来要,你给不给?
思量片刻,方局说:“林冬,你先带小唐回去,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再讨论讨论,下班之前给你消息。”
拔直身形,林冬脆生应道:“是!”
然后他给了唐喆学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跟自己出去。到进了电梯,唐喆学说:“组长,你可真成,跟刘主任那么说话。”
林冬轻嗤一声说:“别学我,枪打出头鸟,除非你不想干了,毕竟有的人能靠一句话就左右你的命运。”
“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长长呼出口气,林冬苦笑着摇摇头,“没人一口气死过七个战友,他们早就拿我当个疯子看待了。”
视线微侧,白发落入眼中。如果不是考虑到电梯里有监控,唐喆学真想把他拥进怀里。即便是毒蜂伏法,烙在林冬心上的伤痕也必将伴随一生,直到生命的尽头。
—
前脚出电梯,后脚林冬的电话响了起来。等他挂上电话,唐喆学问:“谁啊?”
“就是那个寄咱俩照片的分拣员,张卓,他说我的外套洗好了,要给我送过来。”
唐喆学皱眉:“你俩还有联系?”
之前让上官芸菲帮忙调查张卓,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信息:本省人,因伤退伍后在邮政系统干了几年就辞职出去打工了;离异,有个闺女;总的来说,普普通通一个人。
只不过想到这男的跟林冬在他们“分手”期间单独相处过,他还是心里酸溜溜的。
林冬笑笑,完全没注意到空气中飘起的淡淡酸味:“嗨,衣服上沾着血了,我说自己去洗,他非坚持,说他有个老乡是开干洗店的,不花钱。”
“以后别这样了,衣服能随便给人啊?警惕性都哪去了。”唐喆学在他身后嘟嘟囔囔,“他几点过来?”
“他腿不方便,回头我空了自己去取。”
“嗯,还挺会心疼人。”
“……”仿佛瞬间置身化学式实验室做有机实验,林冬满鼻子醋酸味。他站定脚步,回身看着一脸不乐意的唐喆学,耐心解释道:“我那天跟你说是人就会犯错,是因为在张卓的事情上,我做出过错误的判断。他帮我挡了箱子,可我却用枪指着他,还把人关了三天,于情于理也不好让人家拖着条瘸腿从岛外奔过来。我上次送他回家一直开到高林厝那边,离咱们这将近四十公里,他又没车,坐公交再换地铁,得两个多小时。”
“你去过他家?”唐喆学的重点完全跑偏。
“送到门口,我没进去,你别多想。”
“没没没,我没多想。”
“行啦,你啊,心里怎么想的都摆在脸上了。”林冬笑笑,“放他出来那天原本我还是想送他的,可从高仁那听说了你的事,我立刻就跑去东湖分局找你了,所以,唐二吉同学,能不能收起你的小心眼?”
“我没——”唐喆学底气略显不足,“我是担心你……哦对,直接让他把衣服给你快递过来不完了?”
林冬无奈道:“他非要请我吃饭。”
“你跟他熟么你就答应啊?”唐喆学刚敞开点的心眼啪叽一下又闭上,差点没梗了。
轻搓着他的胳膊,林冬坦诚道:“二吉,你听我说,张卓的经历跟我很像,他也曾失去过很多战友,我做过背景资料调查,他说的都是实话,所以……”
——所以你终于找着能互舔伤口的人了?
话到嘴边,唐喆学生生咽下。这事他知道,上官芸菲给的资料里写的清清楚楚。正是因为这个才让他感觉到不安。不管他如何包容体谅林冬,都不如一个有相同经历的人来的能够触及对方内心深处。虽然张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像能和林冬有共同语言的人,但光凭失去战友这一点,就能甩任何人——包括他在内——至少十几条街。
“那就现在去吧,我陪你一起,反正方局那边得等到下午才给消息。”
成熟点,他告诫自己。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要楠哥估计就炸了,二吉还是蛮成熟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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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未免让张卓以为自己是跟着一起蹭饭的, 唐喆学在对方点完餐后假装去卫生间, 实则是把帐先结了。本来拿完衣服他就催着林冬走了, 可面对张卓的执意挽留, 林冬推辞两句便顺水推舟的应下来,让他略感不爽。
还有不爽的。上次见面,张卓脑袋上包着网袋, 胡子拉碴的还穿着脏了吧唧的工服看不出好来。可这回拾掇的精精神神:脸上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理过了;衣服虽然洗得有些褪色, 但由于身材精壮结实毫无赘肉,穿着竟有衣服架子的感觉;连眼角堆起的沧桑纹路, 都透着股子成熟男人的魅力。
也别说, 他看上官芸菲给自己发来的张卓入伍照片时,就感觉这老小子年轻时挺帅气, 比他不差。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容貌有了些许的变化,但架不住底子好。又当过兵, 即便是干力气活身板也没被压弯, 坐在那,脊梁打得笔直。
回到餐桌边,刚坐下,他就听张卓说:“唐警官,虽然我是个打工的,但还请的起一餐饭。”
唐喆学忽觉尴尬,没等他说话, 林冬解释道:“是我让他付的,老张,就当是谢谢你替我挡箱子了。”
“可你上次已经请过我了,还替我付了医药费。”张卓拿出一百块钱,不由分说就往唐喆学手里塞。
“不用不用,没多少钱。”
唐喆学连忙往后闪。这地方连城中村都算不上,而张卓带他们来的小餐馆,就是工业区旁边那种沿街门脸房改建、八成都不符合餐饮业规范标准的地方。价钱便宜到令他咋舌,四菜一汤加起来还不到八十块钱,今儿这顿注定得吃一肚子地沟油。
他琢磨着等会吃的时候加点醋,解解腻。
林冬伸手一挡,直接把张卓的手推回到桌子的另一边:“老张,你要这样,我现在就回去了。”
这大概是国人特有的餐桌文化,在外面吃饭,有些人看着跟要打架似的,实际上十有八九是为了争结账。可既然林冬都说出这话来了,张卓也不好再推,只得讪讪地收起钱。
“上菜了啊,让让。”服务员把五分钟前刚点好的汤“咣当”给撂桌上,毫不在意会泼洒出汤汁——花蛤豆腐汤,十二块钱一份,这价格肯定不包括笑容和耐心。
唐喆学正要给林冬盛汤,就看张卓先自己一步,抄起林冬的碗和大瓷勺,盛满放到对方手边。然后他反应了一下,又拿起唐喆学的碗,有点儿猛一下忘了对面坐的是俩人那意思。
结果汤摆在面前,唐喆学是喝也难受不喝也难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尽管非常明确的知道张卓结过婚还有孩子,不大可能对林冬有什么非分之想,然而在某种难以描述的心情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往歪了想——
还好我跟这一起来了,这么殷勤,快赶上我追组长那会了,怪不得楠哥做梦都防着旁人惦记自己媳妇。
—
林冬平时吃饭很快,可今天一碗饭半个小时了还没吃完。主要是边聊边吃,不时放下筷子认真地听张卓讲在部队里的过往,跟着一起笑,一起忧伤。看他认真听自己以外的人忆当年,唐喆学满心不爽,可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再加上药物影响,吃什么都犯恶心,他没吃多少就撂下筷子到门外去抽烟。
望着唐喆学立在门口低头抽烟看手机的背影,张卓小声问林冬:“是不是这地方的东西吃不习惯啊,我看唐警官都没怎么动筷子。”
林冬笑笑说:“不是,他前段时间受了点儿伤,吃消炎药呢,影响胃口,你不用介意,我觉得这的菜炒得不错。”
张卓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你们真不容易啊,风里来雨里去的,休息不好,三餐不定,还净受伤。”
“嗨,干的就是这份差事。”放下筷子,林冬抽过张餐巾纸擦着手,“局里有个同事,身上留了十四处刀疤,现在说起来是当炫耀的资本,可当时呢,掉了多少泪流了多少血,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候我就想,瞬间的死亡其实是种幸运,不用承受痛苦,不需要面临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恐惧,也不用做最后被留下的那一个。”
他不可能当着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倾吐过往,然而言语间刻意隐忍的悲伤,却不受控地自眼中流露。坐在对面的人似是看透了,伸手拍拍他的胳膊说:“我以前也经常想,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就我能活,但是换个角度想,我要也死了,谁帮衬班长家里啊,对吧?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并非是意义深重的大道理,但贵在朴实,真诚。林冬抬眼望向对方,刚想说声“我明白”,就听身后传来声咳嗽——
“组长,咱该回去了啊。”
唐喆学刚转脸瞧见张卓拍林冬胳膊,立马扔下半截烟头冲进来——肢体接触还挺频繁,真是一秒钟眼珠都不能错。
满屋子飘醋味,林冬鼻子没堵,能闻的出来。他收手站起身,朝张卓歉意地点了下头:“下午还好多事,我们先走了。”
“忙你们的,有时间联系。”张卓起身和他握了下手,又挪着瘸腿朝唐喆学走了两步,也朝他伸出手。
有时间联系,不过一句客套话,可在心里的醋缸早已滚出二里地的唐喆学听来,却是格外的不爽。伸手和对方握上,他本想使点劲儿,然而触及到对方粗糙的手部皮肤时又改了主意。于他所见,张卓的指腹、虎口上满是茧子,十分粗糙。
——这是得干多少活才磨出来的?我跟人家较的哪门子劲啊!
最终他只是轻轻握了握,还冲张卓笑了笑:“先走了啊,回见。”
上了车,林冬拉过安全带后侧头看着他,问:“你刚才怎么回事?”
“啊?什么怎么回事?”唐喆学打轮将车开上主路。
“你对张卓的态度,前一秒还是对待嫌犯的臭脸,下一秒就变了。”
“没有啊,我一直保持职业笑容来着。”
“我可不是祈铭啊,间歇性暴盲。”
“诶,组长你说祈老师坏话,回去我要打小报告。”
林冬冲他比了个中指,回身从后座上拿过外套,拆去包装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捋着,每一颗扣子都不放过。这是他的习惯,送洗的衣服拿回来都得检查一遍,不管是不是熟悉的洗衣店。主要是当初毒蜂安在酒店床头灯里的摄头给他留下阴影了,以防万一。
摸到下方右侧口袋的时候,他忽然怔住。手伸进去,掏出一沓粉红色的钞票。大致数了数,一千上下,跟那天他花的医药费差不多。
余光瞥见林冬从送洗的衣服兜里掏出钱来,唐喆学好奇道:“呦,放这么多钱没丢还真不容易。”
“不是我放的,应该是张卓还我的医药费。”林冬懊恼地皱起眉头,“怪不得他说死也要带走洗,原来是想还我钱……要说老张这人呐,还真是挺有心的。”
“还你你就拿着,要不他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是?”唐喆学是真不想酸,可听着林冬夸别的男人,醋缸上的盖儿又有要被顶开的趋势,“就到此为止吧,你俩,行不?要不还来还去的,没个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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