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有些凉了,也不是什么风味很好的茶叶,新见锦懒得叫人换水,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击着。
从完全旁观的角度来看,他们现在的气氛还挺和谐的,只是二人心中都各怀鬼胎,想置对方于死地。
安定虽然心里着急,手中握着的此方的手也逐渐有些出汗,他刚刚趁机会拜托了店里的人拿着信物去新选组找土方先生了,新选组屯所离这里有点远,如果土方先生能快点来就好了。
感受到安定收紧了握着他的手,此方把脑海中应该打马赛克的画面清除出去。
安定在担心他。当感受到这一点的时候,此方终于彻底地冷静下来了。他是典型的遇强更强的类型,当感觉到被划分到他的领域的少年的不安时,他反而不担心了。
大不了就跑掉嘛,走的时候处理了局里的毒瘤也算功劳一件了,近藤先生也不会说什么。
“新见局长的提议,恕我无法接受。”此方整理清楚思绪,声音清朗,“您说这种话就不怕我告诉近藤先生吗?纵使新见先生也是局长,但真正平级的也是芹沢先生跟近藤先生,以下犯上不是局中法纪所允许的吧。”
“呵呵。”新见锦笑了起来,就像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一样,此方的拒绝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如此正合了他的心意,“冲田觉得,咱们两个说的话,谁的更可信一点呢?”
他换了个姿势,更靠近了此方一点,“还是说,新选组的天才剑士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我私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自然是打不过你的,毕竟我的剑术也只是中平,与冲田当然没法比。让我想想,近藤大概是舍不得处置你的,土方岁三就更下不了手了,死一个我不算什么,但是新选组的规矩可是彻底坏了。”
新见锦用他惯用的、缓慢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此方耳边说道,在还有安定在的时候说出这样威胁的话,明显就是没把安定放在眼里。
此方的手一空,安定忽然站了起来,气的就要拔刀。身为刀剑,此方是君主,他是他的臣属,新见锦对他的主君如此明显的不敬,他自然无法忍受。
新见锦微微抬眼,瞥了安定一眼,“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旺。”
此方忽然就平静下来了,他实在是找不到继续跟新见锦生气下去的理由,“安定,坐下。”
“可是……!”安定的语气有些激动,他的眼角微微泛红,马尾在脸侧晃动了一下,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博美。
“坐下。”此方的语气倒是很淡然,他重复了一遍,安定‘咚’地一声坐到了地上,表情气冲冲的,此方觉得他可爱,还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还是冲田……唔!”新见锦想要借机再说两句风凉话,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从腹部传了上来,他反应慢了半拍的低下头,银白的光芒差点灼伤了眼睛。
刀刃的一半没入了他的身体,刀是如今不常见的太刀,刀柄上的纹饰略显华丽,是相当好认的刀,新选组所有人都知道这刀是谁的。
那振太刀的主人神情淡淡的,完全不像正在捅人的样子,甚至在新见锦不敢置信地回看过来的时候,对他露出了一个如同三月初樱般清朗的笑容。
新见锦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冰凉,这个笑容和平日一样好看,但此刻在他眼中无异于恶鬼。
他嘴上说着自己的命不算什么,但是当真的濒临死亡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
不想就这样死去,死在冲田总司手上算什么下场?
“芹沢先生不会放过你的。”新见锦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伸手去拔刀,但是他的力气也在渐渐散去,手放在刀柄上,好几下都没能将刀□□。
“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此方平静地说道,他手上微微用力,菊一文字则宗从新见锦的腹部中抽了出来,鲜血瞬间就染红了新见锦的衣服,从里面渗到了外层。
新见锦双手捂住了腹部,砰地倒在了地上。
“主公……”安定也没料想到此方突然发难,他看看站不住坐在地上的新见锦,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此方,惊地连私下里的称呼都叫出来了,这一声就像打破了某种平衡,店里其他人终于也有了别的反应。
“杀人了!”一声凄厉地尖叫划破了店内的寂静,店内其他客人慌不择路地站了起来,四散而逃。
他们也是惨,不过是吃个饭,没想到就遇上了惊天大瓜,此方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好多人都能很清楚的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尤其是此方和安定身上还穿着那个土的要命的浅葱色羽织,新选组又是京都这些日子的大新闻,自然很感兴趣。
这下可好,吃瓜吃到要没命了,那人明明那么好看,却毫不手软,这些从江户过来的“壬生狼”,果然不是好惹的。
此方冷眼看着他们像兔子一样惊逃,抬手将刀从头顶挥了下来,兵刃在空中发出清晰的破空声,利刃上沾着的新见锦的血被尽数甩到了地上,形成一道笔直的虚线。
“都不要乱跑。”此方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听到他的话的所有人,都顺从地停了下来,颤抖地抱着头跪在了地上。
安定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立刻跑去关了门,将所有人都关在了这家店里。他这时候已经不再像刚刚那么震惊了,将人都赶到店内的一角,这一切做完之后,十分信任地看向此方,无声地询问此方接下来的打算。
此方一脸地胸有成竹,但实际上心里相当没底。他倒不后悔一时冲动,只是在为难接下来该怎么善后。
他不可能堵住悠悠之口,但这件事说出去的话新选组的名声必然会受损,近藤先生也会很为难。
此方深沉地用左手撑住下巴,忽而敏锐地转身,一脚踢上了从身后偷袭他的新见锦,轻蹙起眉来,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责怪的目光。
新见锦被这眼神看得想吐血,他也真的吐了一口血出来,这次他实在是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忽然这家店的门被很用力地拉开,店里的人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脸。大概是七八个武士装扮的人,领头的人身材高大,大喝一声,“新选组突击检查,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方突然松了口气,他再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该怎么善后了,鬼知道他刚刚甚至想逐个消除这些人的记忆这种奇怪的方法。
他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土方先生。”
那个人冷哼一声,大步走过来,细细打量了他几遍,语气有些不善,“你又偷懒。”
此方噎住了,没想到他第一句居然是责备自己不好好巡逻,但确实是这样做了,便好声好气地说道,“我累了嘛,副长。”
土方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其实很受用这样的话。他身后的山崎烝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新见锦,蹲到了倒在地上的人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新见锦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
“副长。”山崎烝示意土方先生看这里,土方先生低头看了一眼,离开移开了视线。
此方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不敢看土方先生的眼睛。
“总司还是年轻,太心软了。”土方先生也不看心虚的此方,朗声说道,“新选组的局长,新见锦违背了武士道,论纪该切腹自尽,身为介错人的总司不忍心下手,山崎帮局长上路吧。”
他一番话将这件事定下了性质,山崎烝立刻行礼应声,“是。”
新见锦被捅了一刀,心口又正中一脚,已经十分虚弱了,听到土方岁三的话,挣扎着抬起头来,“土方岁三!土方岁三!”
“你还在等什么。”土方先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冲着山崎说道。
山崎烝抽出腰间的胁差,挥刀落下——
第94章
近藤先生听说了新见锦的死讯之后,像是早有预料般叹了口气, “收殓了吧。通知芹沢先生了吗?”
土方先生像是这才刚想起来一样, 立刻吩咐山崎烝去通知芹沢鸭, 大概不到十分钟,山崎就回来了, 近藤先生问道,“芹沢先生说了什么吗?”
“「知道了。」”山崎恭敬地回复道。
“没有别的了吗?”这是土方问的。
“是。”山崎烝回答道,他不是特别多话的人, 能让他说一大段话的人可不多。
近藤先生明显有些动容, 也不想再问别的什么, 让他们离开了。就在土方岁三转身关门的时候,近藤先生忽然叫住了他, “阿岁, 你为我做的事我都很感激你, 但是我也不希望让你将污水全部泼在自己身上。”
土方先生愣了愣, 有些意外近藤先生会说这样的话。很快他笑了笑,“也不全是为了你。”
近藤先生没听懂, “哈?”
土方不想跟他解释这种事, 打着哈哈把话头略过了, 正色道, “况且这并不算是什么污水, 近藤先生,一切都是为了成为武士。”
“嗯,成为武士。”近藤勇叹了口气, 对土方岁三微笑着。
知道新见锦实际上是此方杀了的人只有土方他们几个,能被土方岁三带出来人都是被他信任着的,即使看到了现场,但在土方定下基调之后,自然也不会乱说。
新见锦之死的官方说法是违背了局中法纪,切腹自尽的。但是因为介错人是与他们向来不太和睦的土方岁三的从属队员(山崎),大家都在背地里传,实际上是土方岁三逼死了他。
芹沢鸭也不关心这件事,在新见锦死了之后,甚至连新选组的事务都不太管了,每天和他的情人阿梅醉生梦死,似乎是完全不关心他的样子。
新选组的这位局长的死,就像一枚小石子投入了微风细浪的海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起。
土方先生回到房间里,将外面的羽织大氅脱了下来,挂在了房间门口的架子上,房间里点着一盏油灯,影影绰绰的光将人影映在了白色的墙上。
“近藤先生责怪你了吗?”此方将手上拿着的一卷书倒扣放下,问道。
“当然没有。”土方先生看了他一眼,“原本就是迟早的事,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此方没忍住笑出了声,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合适,清了清嗓子,“安心,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土方先生还没出生呢。”
土方先生:?
“不说这个了,这么晚了,不打扰土方先生休息了……噗。”此方站起身来,跑到土方先生面前,抬起头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脸颊,一本正经地跟他道晚安。
土方岁三伸出手抱住他,相当不客气地咬住此方的耳垂,语气含含糊糊的,带着一丝色气,此方也有些迷乱,但下一秒土方岁三却说出了让此方瞬间清醒的话,“刚刚你在看什么。”
语气中带着三分了然三分严厉三分无奈以及一分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放纵。
“……咳。”此方相当心虚,耳垂也有些发烫,只能争取坦白从宽,“我只看了一页……”
“一页?”土方岁三明显不信,他挑起一边的眉毛,追问道。
“大概就是从上次的那一页开始,一直看到了「菜花毯上升朝阳」那句……”
“你这不是已经看完了吗!”土方岁三扶着他的肩膀,十分严肃地瞪着他,但这对此方来说一点威慑力没有,看着土方岁三故意做出的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他扶着土方岁三的胳膊,笑得弯下了腰。
“不行了……哈哈哈丰玉师傅,这一句简直太过分了,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还有之后那句,「春山宛如掌中砚」……” 此方笑的呆毛乱颤,连眼泪都出来了,刚刚实在是忍得很辛苦,现在是终于可以发|泄一下了。
即使过去这么久了,土方先生写俳句的神经真是完全没有长进呢。不过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要是连俳句也写的很出色的话,这个人就彻底没救了。
土方岁三松开了他,跑到一边盘腿坐下,双手抱胸,一副“我生气了你看到了没”的模样。
此方觉得他更可爱了,手捂住嘴偷笑了两声,跑到土方先生身后给他捏肩膀,“副长呀,不要不高兴嘛。虽然你可能没太有这方面的天分,但是能把俳句写的这么有趣,也是挺独一无二的。不,这也是一种天分也说不定。”
“我怎么就没这方面的天分了!”土方先生相当生气,硬着头皮反驳此方的话。他自己当然是知道自己的俳句写的不是很有水平,但这么承认了更丢脸。
“对不起,是我说的不对。”此方特别能屈能伸,况且哄土方先生也不算委屈,这个男人明明是那样冷清俊美的长相,放在小说里就是冷酷暴虐的霸道总裁类型,现在居然因为自己说他俳句写的差而耍脾气的样子有种……反差萌?
此方从没想过「萌」这个词还能安在新选组的鬼之副长土方岁三身上,身体微微颤抖着,想笑又不敢笑出声,但从唇舌之间,还是不小心漏出了一两声来。
“……”土方岁三最终还是妥协了,拍了拍敷衍地给他捏肩的此方的手,“想笑就大声笑吧,忍着对身体不好。”
此方顺势向前一趴,双手搂着土方先生的脖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搭在他身上,“我才不会笑你呢,土方先生真可爱。”
“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土方先生不怎么买账,“哪有说男人可爱的。”
“那我换个词,我特别喜欢土方先生。”此方趴在他耳边,语调轻柔,就像一片羽毛搔动着某个人的心脏,“所以怎么看土方先生都很觉得可爱。”
……
“啊!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冲田君——”
第二天早上,此方从土方先生的房间一出来,就看见清光从远处跑过来,身上的刀随着走动一下一下敲击着身体,看到此方之后十分夸张地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对他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脸。
此方歪着头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也对清光笑了笑,“找我什么事吗?”
“啊,真是的,您居然忘了吗!”清光双手抱胸,手指在手臂上快速地敲击了几下,脸不自觉地就鼓起来了。
70/99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