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能否重结金丹,能否报得血海深仇,江澄自然不敢大意,紧张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慢慢地朝山上走去。
魏无羡道:“我在之前那个镇子上等你!”
看了一会儿江澄缓缓挪动的背影,他便转了个身,走了另一条山路。
——
同一座山,两人却走上不同的路,就仿佛后来,他们一个成了江宗主,一个成了夷陵老祖。
——
魏无羡抄近道先一步上了山,跟温情温宁汇合。
此刻,江澄还未上来,毕竟他是蒙着眼睛,上山自然比不得魏无羡快。
“你想好了?”
魏无羡笑了笑,“早就想好了。”
温情看着在一片石林里绕来绕去的江澄,低声道,“你要想好,一旦他下山跟你汇合,你怎么解释你突然没了金丹的事?”
“到时候再说吧。”
“你不可能骗他一辈子的。”
“你不说,我不说,温宁不说,他就不会知道。”这话魏无羡说的很坚定。
温情被哽住,瞪着他,半响无言。
过了快半个时辰,江澄终于从石林里绕了出来。
温宁见魏无羡看过来,便敲响了大钟,钟声把一片飞鸟都惊走了。
同样也惊到了被蒙住了双眼的江澄,他紧紧握着上山前魏无羡塞到他手里的树枝,就像握剑一样,浑身上下写着防备两个字。
温情等钟声停止,将剑抵在江澄的心口,压低了声音,命令道,“不许前进!”
江澄马上停住了脚步,看上去很紧张,隐隐还有些激动。
“来着何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温情继续问。
江澄呼吸都急促了,“在下,在下藏色散人之子,魏婴……”然后他说了家门覆灭,莲花坞大乱,还说他被化丹手化去了金丹。
温情按照计划,反复询问关于魏长泽和藏色散人的问题,等江澄回答完最后一个,便撒了迷香,江澄身子一软向地上倒去。
魏无羡将人接住,看着江澄,怔怔的,半响没动。
温情见状,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魏无羡立刻回神,抬起头看向温情,坚定的道,“开始换丹吧!”
——
“魏兄真是太傻了。”聂怀桑闭眼不忍再看,他是不能理解魏无羡的想法,但却尊敬魏无羡这样的人。
蓝曦臣都不敢去看自己弟弟的表情,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拔剑把江澄丹田里的金丹挖出来。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蓝忘机厌恶江澄,但也不会去刨丹。
金丹是魏无羡给出去的,自愿的。
——
山顶有一座木屋,很粗糙,显然是临时搭建的。
温情上山前准备了不少麻醉的药物,魏无羡服了药,昏昏沉沉的就没了知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魏无羡意识渐渐清晰,丹田处刺痛。
“成功了?”
温情脸色难看,边上的温宁更是担忧。
“没有。”
魏无羡脸色微变,“失败了?”
——
虚无之境内有人疑惑了,“失败了?那金丹……”
“别说话,还没完!”
——
温情眼眶红红的,涩然道,“魏无羡,我也很想替你减轻刨丹的痛苦,但是……这些麻醉的药物不能用。”
闻言,魏无羡意识到了什么,但却没打断温情。
“如果要将金丹剖出来,分离体内的时候,这个人如果是麻醉的状态,金丹也会受到影响,难以保证会不会消散,什么时候消散。”
“所以?”魏无羡扯了扯嘴角,“我不能用药是吗?”
温情不敢去看魏无羡的眼睛,“魏无羡,放弃吧,换丹之术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刨丹的人,要一直清醒,刨丹之痛,你根本没办法承受,一旦你坚持不住,金丹消散……别说把金丹换给江澄,你自己的金丹也会被毁的。”
“继续,刨!”魏无羡素来话多,但这个时候,他的话也多不起来。
也无需多说,简单的三个字,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温情霍然转过头,惊愕的看着魏无羡,“你真的疯了不成?”
“我没疯,”魏无羡苦笑,“温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江澄昏倒之前,自以为找到了抱山散人的隐居之地,自以为金丹能修复,若是他醒过来,金丹……”
“那你就要拿自己的命去赌吗?!!”温情霍然起身,甜美的脸都狰狞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江澄江澄江澄,你只能想到江澄怎么办,你没想过自己该怎么办吗?你可能会死的!!”
魏无羡被打断了话,顿了顿,继续道,“温情,我不会死的,江叔叔,还有莲花坞的血仇,我还没有报,我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死的,但江澄如果没了金丹,不但他毁了,云梦江氏也彻底的烟消云散了,莲花坞是我的家,我已经看着莲花坞毁了一次,我就算不能帮着江澄重建莲花坞,好歹,好歹要帮江叔叔,保住江澄。”
温情眼眶湿润了,眼泪都掉了下来,“你真是个疯子,傻子!!”
“温情,温神医,拜托你了,”魏无羡躺在木板上,望着简陋的屋顶,满心都是茫然,“还有师姐……师姐还在等我和江澄回去,莲花坞被灭了,师姐要是听到消息,我和江澄又下落不明,师姐会担心的……”
——
江澄捂着脸痛哭失声,江厌离更是失去支撑她站立的力量,坐在地上,哭泣不止,“羡羡……羡羡……”
太傻了,太傻了,阿澄是我的弟弟,你也是我的弟弟啊!!
江厌离根本无法想象,射日之征的三年,阿羡是怎么用这一副没了金丹的身体坚持下来的。
江厌离狼狈的爬起来,踉跄跑到江澄身边,拉着江澄就哭,“阿澄,阿澄,我们接羡羡回家吧,我们接羡羡回家吧。”
江澄看着满脸泪痕的姐姐,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
他也想,但是魏无羡愿意吗?
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和魏无羡该怎么面对彼此?
——
温情终是咬着牙,答应了魏无羡。
温宁将找来的短木棍递到魏无羡嘴边,“魏公子,咬着吧。”
“谢谢你,温宁。”魏无羡也不想刨丹的时候鬼哭狼嚎。
温情闭了闭眼,开始刨丹。
魏无羡疼得青筋暴起,温情让温宁压住魏无羡,“压着他,别让他动。”
温宁红着眼睛,用力的压着魏无羡,声音都哽咽了,“魏公子,你,你挺住啊。”
——
虚无之境的数万修士,大半都躺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哭嚎。
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这次的共情对他们而言,最大的灾难来临了。
纵观整个人虚无之境,能站立的居然不到百分之一。
刨丹持续了整整两天一夜,魏无羡数次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温情就给他扎一针,让他清醒一些。
而虚无之境内,如金光善,姚宗主只会在背后嚼舌根插刀子的废物,都没挺过半天,就在虚无之境化作青烟消散。
两天一夜刨丹结束之后,魏无羡就陷入了昏迷。
而虚无之境内数万修士,竟是一次性没了三分之一。
留下来的大部分修士胆战心惊,只祈祷魏无羡接下来顺风顺水,什么灾难都不要再有了。
——
魏无羡就这么清醒着,看到与灵脉相连的金丹从身体中被剥离,感受到汹涌的灵力渐渐的平息、平静、平庸。直到变成一潭死水,再也兴不起波澜。
魏无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见到魏无羡醒过来,温宁立刻上前,担忧的看着他,“魏公子,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
魏无羡心里苦笑,感觉身体很沉重,体内灵力稀薄,也就比普通人强一点。
他试图起身,却被温宁压住,“魏公子,你的伤很重,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乱动了,我去看看姐姐给你准备的药熬好了没有,你别乱动啊!”说着跑了出去。
魏无羡呆呆的躺在木板上,失神的看着屋顶,什么话都不想说。
过了一会儿,温宁回来了,扶着魏无羡坐起来,把药喝了。
魏无羡终于彻底的清醒,“金丹换给江澄了吗?”
温宁看着魏无羡,垂下头,情绪不高,“换好了,姐姐说很顺利,魏公子你别担心。”
魏无羡立刻松了口气,他付出这么多,若是还失败了,魏无羡真的想象不到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好在,成功了。
——
虚无之境留存的修士,都能感觉到魏无羡此刻的难受,身体的沉重,丹田处的疼痛。
而魏无羡居然还能无知无觉一样,问温宁金丹换好了没有。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
魏无羡在小木屋里躺了三四天天,可以下床之后,就要下山。
“你现在最好是躺在床上把伤养好,怎么能随意走动?”温情恼怒的道。
魏无羡垂下眼,“江澄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们约定好在之前的镇上汇合,我总不能等他醒了看见我吧?”
“你……”
“谢谢你,温情!”
温情顿时说不出话来。
半响,“我不管你了。”温情丢下这句话,掉头就走。
魏无羡笑了笑,捂着丹田处,慢慢的朝着山下走,没多久温宁追了上来,递给魏无羡几个瓷瓶,“这是姐姐之前准备的疗伤药,魏公子你带在身上吧。”
“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魏公子,拿着吧。”温宁的性子软,甚少这样打断人的话,何况还是魏无羡的话。
魏无羡怔了怔,笑了笑,接过了瓷瓶塞到怀里,“谢谢。”说完,又想,这是他多少次说谢谢了?
“魏公子,你……你要小心。”温宁结结巴巴的,还是没能说出更多的话来,但看着魏无羡的目光,满是担忧。
魏无羡心中一暖,拍拍温宁的肩膀,“回去吧。”说完,转身下山去了。
——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魏无羡一年前,非要救温情姐弟了,甚至不惜叛出江家,温情姐弟对江家有恩,对魏无羡也有恩。”更多的话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懂。
“岐黄神医温情,果真名不虚传。”
——
下了山,魏无羡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落脚,休息了一晚,次日便外出等江澄。
魏无羡跟江澄约定好会合的那个小镇建在群山之间,甚为荒僻。
镇上总共也没有几个人,街道路面狭窄又不平,路边连个货郎担都没有。
魏无羡蹲在路边,望了望那座山的方向,还是没看到江澄的影子,撑着自己的双膝,站起身来,一阵头晕,晃了晃,朝镇上唯一一家茶楼走去。
茶楼算得上是这座小镇里唯一不简陋的一座建筑了。
他刚一进门,便有伙计笑着迎了上来:“喝点什么?”
魏无羡当即心头一跳。
这些天他奔波劳累,无心修整,几乎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寻常的茶楼伙计看到他这样的,不立刻拉下脸轰他出去已经算是极佳的了,热情如斯地上赶着招呼,未免有些太假了。
他迅速在店内一扫,账房站在柜台后,恨不得把头低到账本里埋着,十张桌子上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人,其中不少都穿着斗篷,低头喝茶,仿佛是为了遮住什么。
——
“难道是温家的人?魏兄也太倒霉了吧?”聂怀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蓝忘机心里再焦急,也只能紧紧的攥着避尘。
“忘机……”蓝曦臣想安慰弟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倒是温情,微微睁大了眼睛,“怪不得后来说魏无羡失踪了,原来……他被抓住了。”
魏无羡下山后,温情姐弟就再也没遇见过魏无羡,根本就不知道魏无羡去了哪里。
——
魏无羡当机立断,旋身撤出。
谁知,才迈出茶楼大门一步,一道黑压压的高大影子欺了过来,雷霆一掌击在他心口。
魏无羡撞飞了两张桌子,伙计和账房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
店内那七八人一掀斗篷,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炎阳烈焰袍。
温逐流跨过门槛,站到魏无羡身前,看了看地上勉强试图站起的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有人在魏无羡膝弯处踢了一脚,逼他双膝重重跪地。
温晁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上方,满面残忍的兴奋:“这就趴下了?!这臭小子,在屠戮玄武洞底不是挺能跳的吗?一掌就不行啦?哈哈哈哈,你再跳啊,让你猖狂!”
——
“又是温晁这温狗!”
“魏公子现在没了金丹,落到温晁他们手里,怕是生死难料!”
“这是共情,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现在再担心,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魏无羡后来不是活的好好地,他还参加了射日之征呢。”
“温晁和王灵娇一个比一个狠毒,谁知道魏公子落到他们手里受了多少折磨?怪不得魏公子后来修了鬼道,没了金丹,又想报仇,可不得另寻出路?”
“可是鬼道是邪魔外道。”
“什么叫邪魔外道,修鬼道,就是邪魔外道吗?未免太强词夺理了,好些仙门世家,满口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的事做的还少了?你没看见,刚刚兰陵金氏那位宗主,都烟消云散了,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
王灵娇急不可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快!温公子,快砍了他的手!他还欠着咱们一条手臂呢!”
温晁道:“不不不,不急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小子,砍手流血太多,一会儿死了就没意思了。先化了他的丹,我要听他像上次江澄那小杂种那样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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