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的那人身形长挑,相貌俊美却盛气凌人,眉间一点丹砂,白衣滚着金边,周身配饰璨光乱闪,尤其他还昂首阔步,姿态神情极尽傲慢,正是金子轩。
而跟在他身后那人身形瘦小,步伐细碎,低头不语,和前方的金子轩形成鲜明对比,正是江厌离。
魏无羡心道:“我就知道金夫人一定会叫师姐和金孔雀单独出来的。”
一旁蓝忘机见他神色不屑,低声道:“你与金子轩有何过节。”
魏无羡哼了一声。
——
“哎,说起来,魏无羡为何这般讨厌金子轩?似乎从云深不知处听学起,他就不喜欢金子轩,金子轩虽然出言不逊,但魏无羡的态度也很冲,两人会打起来,怕是因为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
这点怕是只有江澄最清楚,他想了想,道,“要说魏无羡为何这么讨厌金子轩,那可真是源远流长。我阿娘和金夫人是闺中密友,从小便约定,将来若是生出的孩子都是儿子,便结义金兰,若是女儿,便拜为姐妹,若一男一女,则一定要结为夫妻。”
“还有这种事?”
“我阿娘和金夫人关系亲厚,知根知底,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又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在他们眼里,当然是再登对不过,外人谁不称一声天作之合?可惜,某人却不这么想。”江澄瞥了脸色不好的金子轩一眼,没好气的道,“金子轩从小就是个众心捧月的主儿,相貌也生得好看,加上出身高贵,聪明过人,几乎人见人爱,小时候就透着一股惹人讨厌的骄傲劲儿,金夫人带他来过莲花坞做过几次客,我和魏无羡都不喜欢跟他一起玩儿,只有阿姐总是想喂他吃自己做的东西,金子轩当时可讨厌了,根本就不理我阿姐,魏无羡气得带了莲花坞的师弟套了金子轩的麻袋,打了他一顿!”
金子轩愕然的看着江澄,脸色不好,指着他道,“我就知道当时是你们几个套我麻袋,你们还不承认!!”
江澄白了他一眼,“那是你自己作的!”
金子轩语塞。
边上的人听了只觉得好笑。
——
而共情中,魏无羡想起当年在云深不知处大闹了一场,搅黄了金江两家的亲事。
回了莲花坞之后,他被虞夫人好一通罚,江厌离偷偷熬了汤来看他,他向师姐道歉,当时师姐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魏无羡便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婚约解除,皆大欢喜。
可后来,他和江澄去琅邪支援兰陵金氏,师姐也跟着去了,当时伙食不好,师姐担心他和江澄吃不好,每日都另外给他和江澄准备了两份汤,可后来他才知道,师姐还给金子轩也准备了一份,还被心怀不轨的低阶女修占了功劳,被金子轩一通冷嘲热讽。
后来,师姐虽然继续留在琅邪帮忙,却只规规矩矩做好自己的事情,再也不给金子轩送汤,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他了。
不久后琅邪危机解除,他和江澄便带着师姐一起回了云梦。
倒是金子轩,也不知道是于心有愧,或是遭了金夫人的狠骂,射日之征后逐渐对师姐越问越多。
百凤山围猎前,魏无羡就在云梦好几次撞见金子轩来找师姐,每次撞见金子轩,他的脸色就好不起来。
旁人知道琅邪那件事的,多半都说只是一场误会,澄清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魏无羡不这么想,他厌恶极了金子轩这个自以为是的男公主,花枝招展的金孔雀,只看外表的睁眼瞎。
他根本不相信金子轩这种自大狂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忽然对师姐关心起来,多半是因为被金夫人催狠了骂急了,才不情不愿的来勉强完成任务。
但厌恶归厌恶,为了不让师姐为难,魏无羡还是拉着蓝忘机蹲着不出来。
——
金子轩听到魏无羡心里对他的形容,他真是想骂人,但……又好像完全没办法反驳。
按照他以前的行事作风,还有做过的那些事,魏无羡会对他有这么差的印象,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而蓝忘机也总算明白了,当时魏婴为什么明明不喜金子轩靠近他师姐,却还是按捺自己的脾气蹲在那里看。
——
蓝忘机侧首看他,似是不解,魏无羡却没空跟他解释,只是将食指抵在唇上作噤声状,继续看那边。
一双淡色眸子的视线在那湿润饱满的唇上停留片刻,这才移开目光。
那头金子轩拨开草丛,露出一具粗壮的蛇怪尸体,俯身片刻,道:“死了。”
江厌离点了点头。
金子轩道:“量人蛇。”
江厌离道:“什么?”
金子轩道:“南蛮之地流传过来的妖物。无非遇人时能忽然竖起来,然后要跟你比谁长,比人长就把人吞噬。不怎么样,看着吓人罢了。”
江厌离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对自己讲解起这些来,照理说,这时应当说两句诸如“金公子博学多才”“金公子冷静镇定”之类的场面话,然而,他方才所言乃是极其粗浅的常识,纯属没话找话,这种一听就虚伪无比的违心奉承,恐怕只有金光瑶才能面无愧色地说出口,江厌离只得又点了点头。
魏无羡猜她估计一路过来都在点头。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尴尬的气息透过草丛,直扑到这边草丛后的两人脸上。
半晌,金子轩终于带着江厌离往回走了。
然而他边走还在边道:“这一只量人蛇表皮附有鳞甲,獠牙长过下颌,应当是变种,一般人难以对付,普通人也射不穿这层鳞甲。”
顿了顿,他又用状似满不在乎的语气道:“不过也不怎么样。这次百家围猎的所有猎物都不怎么样,根本伤不到我们兰陵的人。”
听到最后两句,那股子骄矜自傲的味道又涌上来了,魏无羡心中不痛快,却见一旁的蓝忘机面无表情盯着金子轩。
魏无羡微觉奇怪,顺着他目光望去,登时无语,心道:“金子轩这厮什么时候走路是同手同脚了?!”
——
金子轩总算从旁人的眼中看到他当时是多么的蠢了。
捂着脸,金子轩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
江厌离道:“围猎不伤到人就是最好的了。”
金子轩道:“不伤到人的猎物有什么价值。你若是去兰陵金氏的私家猎场,可以看到很多不多见的猎物。”
魏无羡心内嗤之以鼻:谁要去你家猎场!
谁知,金子轩还自顾自做起决定了,道:“刚好下个月我有空,可以带你去。”
江厌离轻声道:“多谢金公子好意。不过不必麻烦了。”
金子轩怔了怔,脱口道:“为什么?”
这种问题,又如何能回答为什么?江厌离似是觉得不安,垂下头去。
金子轩道:“你不喜欢看围猎?”
江厌离点点头,金子轩道:“那你这次为什么来?”
若非金夫人极力邀请,江厌离必不会来,可这话如何说得出来?
见江厌离沉默,金子轩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极为难看,憋了半晌,憋出硬邦邦的一句:“你是不喜欢看围猎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
江厌离小声道:“不是……”
魏无羡知道,她是怕金子轩因为金夫人的意思请她去,然而自己心中却并不真的想,不希望勉强他。
可金子轩哪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没觉得这么丢脸过,非但是生平第一次被姑娘拒绝,更是第一次邀请姑娘被拒绝,一股煞气直冲到眉心,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也罢。”
江厌离道:“对不起。”
金子轩冷冷地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随你怎么想的。反正本来也不是我想邀请你。不愿意就算了。”
魏无羡的血直往脑门上冲,本想立即冲出去再和金子轩打一架,但转念一想,教师姐看清这人真面目也好,从此对他唾弃万分,再也不要想他了,于是强压火气,还想再忍忍。
——
“阿羡……”江厌离眼眶微热,她如今唯二的亲人,哪怕是江澄,怕是都没有魏无羡为她做得多。
几次跟金子轩打起来,都是跟江厌离有关。
江厌离擦了擦泪,心疼的很。
——
江厌离嘴唇颤了颤,并没说什么,向金子轩微微躬身一礼,低声道:“失陪了。”
她转身离去,默默一个人往回走。
金子轩冷冷站了一会儿,看着别的方向,片刻,忽然道:“站住!”
江厌离却没转身,金子轩更怒,三步追上前去便要抓她的手,眼前却黑影一闪,还没看清,胸口受了一掌。
金子轩一剑挥出,倒退数步,定睛一看,怒道:“魏无羡,怎么又是你!”
魏无羡挡在江厌离身前,怒道:“我他妈还没说呢,怎么又是你?!”
金子轩道:“无故出手你疯了吗!”
魏无羡一掌拍出道:“打的就是你!什么叫无故,你恼羞成怒抓我师姐是想干什么??”
金子轩闪身避过,还他一剑,道:“我不抓住她难道要让她一个人在山里乱走吗?!”
这道剑芒却被另一道打偏,直冲云霄,金子轩一见来人,愕然道:“含光君?”
蓝忘机收了避尘,站在三人中间,保持了沉默。
魏无羡正想走上前,江厌离抓住魏无羡,道:“阿羡!……”
与此同时,一阵嘈杂纷乱的足音传来。
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一群人涌入这片林中,为首一人道:“怎么回事!”
原来方才蓝忘机和金子轩那两道剑芒都贯上了天,惊动了附近的修士,他们一看便知这是有两人打起来了,连忙一同赶来,恰好见到林中四人奇怪的对峙情形。
所谓冤家路窄,为首那人正是金子勋,他道:“子轩,这姓魏的又找你麻烦了?!”
——
“怎么又是这个蠢货?”
“别提他了,反正这蠢货已经死了,提他也是脏了嘴。”
——
金子轩道:“没你的事,你先别管!”见魏无羡拉了江厌离又要走,他道:“站住!”
魏无羡道:“真想打?好啊!”
金子勋道:“姓魏的,你三番两次针对子轩,究竟什么意思?”
魏无羡看他一眼,道:“你是谁?”
金子勋一怔,当即大怒:“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魏无羡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
“我本不想提这个金子勋,但现在真是不得不提,射日之征爆发之初,这个金子勋便借口受伤赖守在后方,从未上过前线,而今他倒是在真正上过前线的英雄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了,谁给他的脸面?”
“还能有谁?兰陵金氏呗。”
“不止是因为这个,恐怕还以为他没上过战场,没亲眼见识过魏无羡在前线的模样,对于魏无羡的本事多是听人说的,这人一看就是个蠢货,恐怕根本就不信那些话。要不然,他怎么敢在魏无羡面前如此作死?”
但凡亲眼见过魏无羡在前线的模样,谁都不敢像金子勋这般作死。
——
金子勋满脸不快,正要说话,空中闪过金光阵阵,却是赶到了第二波人。
这批人御剑下降,平稳落地,为首者是一名五官美得极为正统,轮廓隐隐带着些刚硬之气的妇人。
御剑时英姿飒爽,缓行时雍容华贵。
金子勋道:“伯母!”
金子轩怔了怔,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随即想到,他和蓝忘机的剑芒都打上天了,金夫人在观猎台那边看到,自然不会不来。
他看了看随母亲一同前来的数名兰陵金氏修士,道:“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围猎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金夫人却啐道:“你少自作多情,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她瞥见缩在魏无羡身后的江厌离,瞬间缓了神色,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离,你怎么这幅模样?”
江厌离道:“多谢夫人,我没事。”
金夫人十分敏锐,道:“是不是那死小子又欺负你了?”
江厌离忙道:“没有。”
金子轩微微一动,欲言又止。
金夫人还不清楚自己儿子什么性子,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登时勃然大怒,大骂儿子:“金子轩!你要死吗!!!出来之前你跟我怎么说的?!”
金子轩道:“我!……”
魏无羡道:“不管令郎之前跟金夫人您说了什么,从此以后他跟我师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了!”
他正在气头上,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
好在金夫人只顾着安慰江厌离,并未纠结于此。
谁知她不在意,却另有其人趁机发作,金子勋喝道:“魏无羡,我伯母可是你长辈,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旁人均觉有理,纷纷附和。
魏无羡道:“我并非针对金夫人,你堂弟三番两次对我师姐恶语相向,我云梦江氏若还能容忍便枉称世家!狂妄在何处?”
金子勋冷笑道:“狂妄在何处?你有哪处不狂妄?今天这百家围猎的大日子,你可出风头得很啊?三成的猎物都叫你一个人占了,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啊?”
——
“这个金子勋,真叫人作呕!”
“自己猎不到就是猎不到,反而怪旁人猎得多,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共情到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头脑清醒之辈,如何会被金子勋这矛盾的话糊了眼?
更甚至,他们之中有些聪明人,已经看出金子勋不过是在找茬,故意让魏无羡难堪罢了。
——
蓝忘机微一侧首,道:“三成猎物?”
随金子勋一同前来的百来号人个个脸上都怨气深重,见素来风传与魏无羡关系极差的蓝忘机开口,似在询问,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道:“含光君,你还不知道吧?方才我们在百凤山里围猎,找了半天,竟然发现,这猎场里一只凶尸怨灵都没有了!”
“派人问了观猎台那边的敛芳尊才知道,开猎后不到半个时辰,百凤山里传来一阵笛声,然后,几乎所有的凶尸和怨灵,都一个接一个,自己走到云梦江氏的阵营里去自投罗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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