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得意道:“是啊!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看到我都转身就跑。”
蓝忘机摇了摇头,意思太明显了:一定是魏无羡先作恶了,才不讨他们的喜欢。
下了山道,抄隐蔽小路离开云深不知处,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离开姑苏蓝氏门生常活动的范围。
——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看魏兄,竟觉得他和听学时的性情一般无二。”聂怀桑感叹道。
江澄虽然心里堵得慌,但也不得不承认,聂怀桑这话确实挺实在。
——
’魏无羡‘忽然道:“哎呀,我肚子疼。”
魏无羡看着自己作妖,他已经习惯自己总是在蓝湛面前这幅鬼样子了,亏得没旁人,不然脸都丢尽了。
蓝忘机立即止步,道:“休息,换药。”
’魏无羡‘道:“不了。我坐上去就好了。”
蓝忘机道:“你坐。”
’魏无羡‘苦着脸道:“可是上驴的动作太大了,我怕牵到伤口。”
他伤口早已愈合,这句分明是在耍赖。
魏无羡大概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便去看蓝湛。
蓝忘机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看他,忽然伸手,避开受伤的位置,抱住他的腰,将他轻轻一提,放在了小苹果的背上。
——
归墟殿内众人一口气堵在心口,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澄表情扭曲,撇开脸不肯多看一眼,仿佛觉得石壁上的画面辣眼睛。
金子轩虽然也觉得这画面刺眼,但他身边有娇妻,倒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
两人一个骑着驴子,一个走在路旁。
’魏无羡‘坐在小苹果背上,笑得两眼弯弯。
蓝忘机道:“怎么?”
’魏无羡‘道:“没怎么。”
像是干了一件小坏事,他心里有点小得意。
魏无羡忍不住勾起唇角,这幅画面,唤醒了他久远的记忆。
虽然幼年的事很多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幕画面,始终模模糊糊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条小路,一头小花驴,三个人。
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肩头。
他就是那个矮得不到人腿的小孩子。
坐上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一下子变得很高很高,威风凛凛,一会儿抓那男子的头发,一会儿搓他的脸,双腿扑腾不止,口里啦啦乱叫。
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地坐在驴背上,看着他们,似乎在笑。
那男子则始终默默的,不爱说话,只是把他托了托,让他坐得更高更稳,一手牵起花驴的绳子。
三个人挤在一条小路上,慢慢地朝前走。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是他的爹和娘。
——
谁都没想到,石壁上会突然开始放出魏无羡的记忆,仿佛一把刀子捅在了江澄的心里。
江澄虽然嘴上不说,但过去那些年,莲花坞外的风言风语,也并非没进了他的心底,哪怕他知道魏无羡有爹有娘,他还是嫉妒魏无羡得了父亲的青睐,还有关怀,整个莲花坞,只有阿娘没有被魏无羡夺走,因此他难免偏向自己的母亲,每每父亲和母亲开始争吵,他会自动的忽略父亲的辩解,却将母亲的纠缠吵闹记在心里。
然而突然真真切切的看着魏无羡一家三口如此幸福的画面,他才清醒的意识到,母亲过往跟父亲的争吵,有多可笑。
甭管父亲对藏色散人有无爱慕之心,但藏色散人和其夫君魏长泽,在石壁上的画面里,夫妻对视一眼,都是脉脉温情,谁都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此一来,他母亲多年的纠缠吵闹,竟仿佛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
母亲的话伤害了他,也伤害了魏无羡。
可魏无羡呢,他心里当真完全不在意他母亲言语上的羞辱吗?
不,他在意的。
魏无羡并非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在莲花坞住了一段时日后,就开始上蹿下跳,他母亲每次斥责魏无羡,都会换来魏无羡的反驳,若是暗讽魏无羡直接当做耳旁风,可若直接冲着魏无羡骂,魏无羡就会毫不犹豫的反驳。
他印象中,魏无羡没有反驳的,只有血洗莲花坞那天。
可那一天魏无羡也并非不想反驳的,只是因为有外人在,还想着他父亲,给他母亲留颜面,不在外人面前叫他母亲失了颜面。
江澄狠狠闭上眼,摸着丹田处,竟是再也说不出凭什么这种话。
要说这三个字,谁有魏无羡更有资格说?
凭什么要受他母亲莫名其妙的羞辱迁怒。
凭什么要他一直默默付出。
江澄自问,若他和魏无羡位置互换,他怎么都做不到像魏无羡这样。
——
’魏无羡‘道:“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蓝忘机道:“为何?”
小苹果很聪明,又不是不会跟在人身后走。
’魏无羡‘道:“赏个脸,牵一牵呗。”
虽然依旧不解为什么’魏无羡‘的笑容那么灿烂,蓝忘机还是依言把小苹果的缰绳牵了起来,握在手里。
魏无羡看着这幅画面,心中触动很大,转而便听到自己自言自语,“嗯。就差个小的。”
差个小的?
魏无羡扑哧一笑,“傻子,你当你能给蓝湛生一个?”
蓝忘机道:“什么?”
’魏无羡‘窃喜道:“没什么。蓝湛,你真是个好人。”
魏无羡看着自己,不禁叹道,“我居然有这么迟钝的时候,到现在还没发现蓝湛对他有多特殊吗?我竟有这么蠢?”
——
归墟殿内众人默默无语。
——
魏无羡不知道他和蓝湛要去哪儿,不过看方向,像是去夷陵。
魏无羡心道,若是他重归于世,恐怕不会想故地重游。
魏无羡看着自己骑着一头小花驴,前边有蓝忘机牵着绳子引路,满心都是飘飘然,自在犹如腾云驾雾,只觉得就算现在立即从路旁杀出一堆大小世家,除了煞风景坏人兴致,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甚至有心情欣赏月色下的野田,还拔*出了腰间的竹笛。
自然而然地,他吹出了一段旋律。
笛音清越,蓝忘机的脚步微滞,魏无羡忽然间想起一件旧事。
他听到自己问:“蓝湛!我问你,当年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你唱给我听的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
蓝忘机看他,道:“为何忽然记起来问这个。”
’魏无羡‘道:“你就说吧,叫什么名字?我好像猜出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了。”
大梵山那一夜,他鬼使神差吹出的那支曲调,正是当年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他昏昏沉沉发着低烧时,蓝忘机在他身旁轻声吟唱的那段旋律!
——
“真是不容易,魏兄居然还能想起来。”聂怀桑大感意外。
蓝忘机也有些意外,不过魏无羡能想起来,他还是很开心的。
——
蓝忘机闭口不语,’魏无羡‘催促道:“说啊,什么曲子?谁作的?”
蓝忘机道:“我。”
’魏无羡‘道:“你作的?!”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原先以为那曲子是姑苏蓝氏不传秘曲之类的,孰料如此,又惊又喜,惊的是什么不必说,喜的是什么却说不清了。
他试探道:“你真是这样认出我的话,就是说——这支曲子,你从没给其他人听过?”
蓝忘机道:“不曾。”
魏无羡微微一惊,旋即恍然,怪不得蓝湛能凭着这首曲子认出他,原来是他作的。
而且,还不曾给旁人听过。
’魏无羡‘一高兴,猛地踢了小苹果一脚。
小苹果愤怒地大叫起来,似乎想尥蹶子把他掀下去,蓝忘机眼疾手快地扯紧了绳子。
’魏无羡‘搂着小苹果的脖子,道:“没事没事,它就这个脾气,只会弹这两下。我们继续说。那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蓝忘机道:“你觉得?”
’魏无羡‘道:“什么叫我觉得?到底有没有名字?”
他心中嘀咕,【蓝湛莫不是取名和江澄一个风格的吧?不可能!】
他道:“你是问我意见吗?我看不如叫……”
在精心取的八十多个名字都被蓝忘机拒绝之后,’魏无羡‘的兴致终于渐渐消减。
——
魏无羡那八十多个名字,叫归墟殿内众人表情扭曲,江澄心中的郁气堆积多了,当即没忍住喷道,“他有什么脸嫌弃我取的名字?他自己取的也没好到哪儿去!”
蓝忘机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石壁,忽然道,“尚可。”
其他人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
魏无羡看着他和蓝湛专挑偏僻的乡野小道走,便猜测他们是不想撞上搜查的修士,毕竟他的身份刚刚曝光,肯定有不少人在找他这个夷陵老祖,然后除之后快。
行了一日,’魏无羡‘微感疲倦口渴,恰见路旁有一户农家,蓝忘机便勒住了小苹果。
敲门无人应答,再一推,门居然自己开了,院子中央放着一张手工木桌,桌上摆着一盆没剥完的豆子。
土墙边堆着一个高高稻草垛,插着一只耙子,满地小鸡啄米叽叽,跑来跑去。
’魏无羡‘看到院子角落里堆了几个瓜,走过去抱了一个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主人不在,含光君我们自便吧。”
蓝忘机正要取出银钱放到桌上,墙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一前一后两个,该是主人回家来了。
’魏无羡‘不知怎么的,一听到脚步声,立即把蓝忘机扑进了稻草垛之后。
亏得蓝忘机贯来沉稳淡定,这才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扑扑出声来。
可他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躲。
’魏无羡‘也想到:【对啊,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这乡下的村民又不会认得我们,坦白说是来买食物不就行了?可能是坏事干多了。习惯了。】
可是,他这一扑,把蓝忘机整个人压倒在软软的稻草垛上,这种半强迫的姿势,令他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干脆就不起来了,故作深沉地竖起食指,示意蓝忘机不要出声,然后假装此乃逼不得已,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身上,又是满心不可言说的窃喜。
魏无羡看着自己不要脸的样子,想了想,竟笑着蹲在地上看着他趴在蓝忘机身上,不禁想,他要是回去之后,蓝湛也由着他这样乱扑也不把他推开就好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些不甘心。
——
蓝湛微微一怔,垂眸沉思。
——
院子里传来推挪木凳的声音,两个农户主人似乎在小木桌边坐了下来。
一个女声道:“二哥哥,给我抱吧。”
听到这声“二哥哥”,蓝忘机微微一怔。
这时,一个男声道:“你剥豆子就好。”接着传来小儿熟睡中的嘟哝细语。
看来,这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妻子在准备晚饭,丈夫则抱着睡着的孩子。
’魏无羡‘笑盈盈地对蓝忘机眨了眨左眼,低声道:“可巧,这户农家的一个主人,竟也是个’二哥哥‘。”
他语尾上扬,戏谑之意尽显。
蓝忘机目光沉沉地扫他一眼,扭过头去。
’魏无羡‘心头一酥,趴到他耳边,小声叫道:“蓝二哥哥。”
蓝忘机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望过来的眼神里似乎带上了警示的意味。
魏无羡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盯着蓝忘机略僵硬的身体,哈哈笑起来,“蓝二哥哥?蓝湛,你真是……居然喜欢听我叫你二哥哥。”
——
三个小辈面红耳赤,远没有其他诸位前辈淡定。
他们从来没听到魏无羡唤蓝湛二哥哥,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私底下竟然是如此相处的。
聂怀桑微微一叹,倒是没说什么,他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会挨打。
——
院子里,那妻子笑道:“你又不会抱。待会儿把他弄醒了,还不是要我来哄。”
丈夫道:“他今天玩儿疯了,累坏了,这会儿醒不了的。”
妻子手里毕毕剥剥掐着豆子,道:“二哥哥,你真得好好管教阿宝了,他才四岁就这样,等到长大了那还得了。人家孩子都气哭几次了,说再也不想跟他玩儿了。”
丈夫道:“可还是每次都理啊,嘴上说不想,心里明明就很想跟他玩儿。”
’魏无羡‘噗的一声,道:“蓝二哥哥,你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你同意吗?”
魏无羡也听得笑起来,那丈夫的话,仿佛意有所指。
蓝忘机道:“别说话了。”
他们这种音量,平常人根本没法听见。
这对小夫妻那边絮叨家常,这边’魏无羡‘已经凑在蓝忘机耳边,不依不饶地一连喊了七八声又轻又软的“蓝二哥哥”。
蓝忘机似是终于忍受不了了,猛一翻身。
他动作又快又稳,草垛岿然不动,’魏无羡‘却已被他压在身下。
——
聂怀桑瞪大眼睛,嘴巴都张成了’O‘型。
蓝忘机很想把石壁遮起来,但是……石壁太大,他哪怕拿自己去挡,也挡不住。
蓝启仁再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虽然还是有些堵得慌,但毕竟是习惯了,也不对断绝侄子的心思抱任何期待,已然有些听之任之的味道了。
——
蓝忘机低声道:“再叫,禁言。”
魏无羡眼睛发亮,看来蓝湛受不了被他叫蓝二哥哥,回去以后试试。
——
蓝忘机:……
——
’魏无羡‘向他的脸伸出手,蓝忘机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腕。
’魏无羡‘严肃地道:“含光君,你抹额上,沾了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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