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简临一声不吭。
陈阳收起水杯,叹气,这哥真的,这都第几次了?时不时来一次沉默是金, 比人家女孩子来大姨妈还勤快。
果然,收工、回去、吃晚饭、上楼, 全程无话。
自己住哪儿倒是没忘,一到1306,停下,刷卡,进去,关门。
陈阳冲1306的大门指着自己:我是空气?刚刚谁在食堂给你投的食,就差直接喂你嘴里了,伺候了饭你好歹说声再见吧!
正龇牙咧嘴,门忽然开了,陈阳唰地收起表情。
简临:“谄媚。”
陈阳把谄媚专用袋递过去,简临接了,正要关门,抬头:“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卧槽,你透视眼啊?!
陈阳:“没有啊。”
简临确认的口气:“嗯,骂我了。”说完合上门。
陈阳:“……”哪儿学的腔调?
房间里,简临根本没动,拎着袋子站在门后。
站了十分钟,才转身往里走。
他把谄媚袋放在床角,床上一趟,给二胖发消息。
简临:你上次说的牵扯,再说一遍。
二胖:什么玩意儿?
简临:你的恋爱观,牵扯。
二胖:你这是拍到感情戏需要参考了?
二胖:卧槽,我竟然还有现身说法的机会?
简临:我只要听牵扯。
二胖发来语音。
二胖:“牵扯吧,我说得好理解点,就是互动,但不止是互动。”
二胖:“互动是主食,你吃饭除了米还要有菜吧,其他那些有来有往、你情我愿、或者一点小触电,就是配饭的菜。”
二胖:“拿我自己来说。我去送货,她和我一起去超市,我说给她带了好吃的,她说超市里的东西都是剧组的,她是酒店的员工,不能拿,我就说是我私下带给她的。然后她问我有没有吃午饭,我说没有,她就带我去他们酒店一个放杂物的小仓库,帮我去打饭,我吃完了,准备走了,再问她想要什么,我明天来带给她。”
二胖:“你懂了吧?就是这种,没话也要找点话,没交集也要找点交集,我看她,她看我,我来了她接,我走了她送,下次再来给她带东西。”
二胖:“但又只是这样,没那种黏糊劲儿,就是处得来,友好得就跟认识了八辈子的知己一样。”
二胖:“我想见她,她也乐意见到我。”
二胖:“我送货不看她会死,她住在酒店里,不上班也要特意下楼来见我。”
语音一条接着一条自动放完,室内静默。
二胖最后一句:“不过你听了也不一定懂。”
简临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放下手机,躺着,直视天花板。
不懂?
不,他懂。
简临没失忆,过去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咖啡是他泡的,手冲都撂下多久了,还要献个宝?纸杯不能用?碟子杯子再来个银勺?怎么不再拉个花?
翻硬币,他指甲痒还是怎么的,抠什么手心?还抠得偷偷摸摸那么开心?陈阳就开个玩笑,他喊人过来示范什么?怕自己不够特别?
手机收得很心安理得?涨片酬?那一大碗米线吃进去不该撑死了走不动吗,跑得比兔子快是怎么回事?
来拍戏的,不是来专职煮粥的,天天早起三个菜有利于演技提高还是能拿三金?
很主动啊,很会来事儿啊,这些倒不用人教不用去学了?天赋异禀是吧?
简临闭眼,沉沉地吐了口气,抓起枕头往脸上一盖,盖住那一头羞赧。
羞归羞,心情却异常的好。
有种烟花炸上天的飘飘然。
因为简临很快想到,刚刚那些,并不是他单方面的——
他冲咖啡,方骆北喝了,还问这是不是特调。
他煮粥做菜,方骆北吃了,自称胃口不好的人,每天都吃。
他抠手,方骆北让他抠了。
他脾气大说跑就跑,方骆北追了、解释了,纵容着,要什么给什么。
他顶嘴,学腔调,学说话,学猜来猜去,方骆北都由着他,当面也不生气,还看着他笑。
想到这些,枕头下压着的嘴角往上吊。
倒不是觉得这些意味着什么,只是因为简临的快乐来得一向简单直白:有能让他高兴的事,他就会高兴。
何况他本来就不爱多想,更不会来回斟酌、自我推翻,他既然高兴了,又有这么多令他高兴的“牵扯”,他并不觉得这一切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简临刚经历一次“醒悟”,心绪上上下下,有点反常,想明白后,不再去想。
趁着心情好,手机拿起来,点开微信。
简临:骆叔叔。
方骆北那边回得快:叫老师。
简临:骆哥。
方骆北发来语音,口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又是那句:“没大没小。”
接着道:“要说什么?”
简临趴在床上,想了想,胳膊撑起身,也发语音:“我想请个假出去。”
方骆北:“有事?”
简临随便扯了一个:“嗯,还想吃米线。”
方骆北笑:“你朋友家的米线这么好吃?”
简临:“是很好吃。”
方骆北:“我还没收工,再等等。”
简临打字回:好。
接着点开标签,把“特调咖啡”换成了“原来如此”。
一个多小时后,方骆北收工,开车出来经过酒店,接到简临。
简临上车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稳重,必须稳重,一上车,眉梢眼角全是情不自禁的笑意。
方骆北看看他:“那家米线有多好吃,能吃到这么开心?”
简临:“嗯,是好吃。”说完头一偏,脸朝着车窗,抿笑。
方骆北开着车:“什么事这么开心,也说出来让我笑笑。”
简临还偏着头,闻言飞快地转眸看过去,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好像怕被烫到一样:“嗯,就是,我有个朋友……”
又是朋友,方骆北一听就笑。
简临转头,还是一眼就收回视线,偏着目光,奇怪道:“怎么了?”
方骆北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你朋友是不是遍布全禹州?”
简临的头转左再转右:“还行吧。”
方骆北:“嗯,接着说,你朋友怎么了。”
简临这次没转头,顿了顿:“我朋友……”
方骆北:“嗯?”
简临:“我朋友……”
方骆北等着。
简临:“忘了。”
方骆北笑。
简临沉气静坐,感觉自己这会儿有点飘。不说话,不用扯话题了,他又听到了耳膜上的心跳,咚咚咚,不重,很轻,像某种鼓励。
简临端着稳重,缓缓地转过视线,看向身边开车的方骆北。
眼神没再一触即分,多停留了一会儿。
方骆北感觉到了,问:“有话说?”
简临没动,还看着,过了两秒,收回目光:“没。”
方骆北:“没话说?那你在看什么?”
简临再次看向了副驾的车窗:“看你长得好看。”说着,抿唇笑。
开心,非常开心。
比之前还要开心。
这是最直白的感受,简单到一个“开心”就能概括。
而这样简单直白的情绪感受,或许只有在这个年纪的简临身上才会找到。
不仅因为年轻,也因为简临本来就不复杂。
干净单纯,一眼到底。
而这样简单的情绪,反倒成了烟雾弹,方骆北看简临这么高兴,只以为他心情好,开着车,留意不到更多,便以为他这些高兴是因为能出去溜达、再吃顿米线。
等到了老街,方骆北找路边停,本想问是吃一顿就回去,还是明早再回,简临率先开口:“要一起吗?”
方骆北一顿,对这预料之外的突然邀请有些反应不及:“不了。”
简临拉开安全带,看看他:“可以上二楼吃,二楼不做生意,不会被人拍到。”
方骆北:“不是这个意思。”
简临:“不去吗?”
方骆北:“不了。”
简临点头,能理解,没再劝,正要下车,门推开一点,重新合上,转头:“骆老师。”
方骆北靠着驾座,懒懒的,看着他:“嗯。”
简临:“那你能等等我吗?”
方骆北以为他还有别的事:“怎么了?”
简临:“很快的,我马上就出来。”
方骆北拿手机,低头看了看时间:“吃完回酒店?”
简临默了片刻,显出几分沉静:“不是。”
方骆北抬起目光,刹那间落入视野中的,是一对澄澈透亮的眼睛,还有那避无可避的微红的耳尖,再伴着一个无比认真的表情——
简临:“我想睡次卧。”
方骆北看着人,听着话,有那么一会儿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而这一下短得可以忽略不计,方骆北淡定道:“睡次卧就睡次卧,害羞什么。”
害羞?简临尤不自知,眨眨眼,否认:“啊?没有啊。”
方骆北没说话,直接开车。
简临感觉车动了,抬头看窗外:“我米线!”
方骆北驱车的姿势和神色一样悠然:“不吃了。”
简临:“?”
方骆北:“跟叔叔回家。”
第44章
从老街回溱水桥的小别墅刚好要经过商业街。
同样的路, 同样看着车外,简临的心境大不相同:之前还觉得车膜碍了视野,大晚上看外面看不清楚, 这会儿只觉得倒映在车窗上的世界一片清晰。
正值人流最多的时候,堵车比上次严重, 行人从车间穿过, 频频转头看这辆车标惹眼的黑车。
简临好奇地问:“在外面看得到里面吗?”
方骆北:“看不到。”
简临故作叹息:“那真是……”
方骆北转头看看他。
简临:“太遗憾了,看不到骆老师给我当司机。”
方骆北好笑地问:“给你开窗?”
简临:“不了, 这样不好, 跟我在故意炫耀一样。”
方骆北还是给副驾开了点车窗, 让简临喜欢的那些烟火气随风飘进。
简临于是又闻到了熟悉的棉花糖香气,他看了几眼,回过头, 方骆北不用他说:“要买?”
简临看了看前面堵得龟爬的车流:“很快。”手碰到门,问:“你要吗?”
方骆北看看他,答案不言而喻:不要。
车流又开始动了, 简临推门:“不用等,开到前面我追得上。”说着下车, 往路边的摊位走去。
车门一合, 前车开始动,方骆北往简临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贴了膜,从外面也看不到里面,简临却像什么都知道一样,走到路边回过头, 冲他挥了挥手,示意往前开, 他马上追过来。
黑车往前滑行,开过棉花糖摊位。
堵得厉害,没开多远,但简临也没很快就回来,估计是摊位人多,还要等等。
方骆北往后视镜看了几次,都没看到人。
车子一路前行,很快到了红绿灯,前车在闪烁的绿灯里开过去,方骆北不紧不慢,无视后车催促的喇叭,压着亮起的黄灯在白线前停下。
人行绿灯亮起,斑马线上行人往来穿梭,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里,简临的身影忽然出现,举着他刚买的棉花糖,笑着从车前走过去,边走边示意,他去前面等。
方骆北坐在车里,看着他笑。
车开到前面,接到人,简临矮身进车,举着一个规格比脑袋都大的棉花糖,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传出烤红薯的香气。
方骆北扫了一眼,很确认:“不是给我的。”
简临理所当然:“你不吃啊。”
方骆北不用他说:“回粥店?”
简临:“嗯。”
棉花糖给章念念,烤红薯给简来。
方骆北开着车:“又不给自己买?”
简临举着手里的棉花糖,转头眨眨眼:“有你呀。”
方骆北勾起笑:“想吃什么?除了米线。”
简临:“你做吧,都行。”
方骆北这一路下来,越开心情越好,等到了粥店附近,还是在上次的转角口停下。
方骆北看着简临下车,玩笑:“这次不会又拐个弯折回来,让我先走吧?”
简临回头:“不会。你上次等的是菜,今天等的是人。”
说着下车:“很快的。”
一溜烟地跑没了身影。
才一分钟不到,跑了回来,飞速上车:“快快。”
方骆北把车调头,油门踩下去,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好笑:“你这是回家送东西?”怎么跟做贼一样。
简临转身,往后看了一眼,简来没追出来,幸好。
简临吐了口气,坐回去:“你不懂。”
方骆北听这调调又要笑:“嗯,我不懂。”
简临郑重地转头:“被粥店的简老板逮住我进组期间溜出来玩儿,能念我两个小时不带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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