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
“呜呜,我不想走……”
听着宋榆雁不容拒绝的声音,他们纷纷开始哭泣:“你们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我们怎么可以弃你们于不顾……”
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被他们的话语给打动,他们何尝不愿与这些淳朴的百姓生死与共,只是百姓们手无寸铁,留下来只会造成无辜的伤亡。
宋榆雁的眼眶通红,手指狠狠地扣着墙面,就在三里开外,十万何军的前行引起灰尘飞扬,格外显眼,格外恐惧。她的面前,是十万敌人,她的身后,是十万百姓,她手下仅有一万军队,十倍的差距,让她不得不让百姓撤离蛮荒城。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宋榆雁狠狠转身,衣摆在空中划过略微凄厉的弧度。
“全部走,你们在这只能徒增累赘,没有后顾之忧的我们,才能尽全力一搏。”
宋榆雁的心狠狠地揪着疼,不是因为自己即将死亡,而是她为百姓而苦,为国家而痛,如果蛮荒城失守,宋国的防线就会被打破,那战争将会席卷全国。
夜晚的风寒冷得有些薄凉,宋榆雁的心境却不为无情的冷给冻住,此时她内心是充满了希望的,什么事情都不能放弃,她现在是蛮荒十一万军民的主心骨,他们需要坚强的她。
周和格已经匆匆踏上征程,十万百姓已经全部撤离,而十万何军愈发逼近蛮荒城。
北城门通向宋国内部,一般不关,此时已经死死地关上,将这即将变成死亡屠杀场的地方,与外界隔开。
大概是觉得己方胜券在握了吧,十万何军行进得尤为缓慢,悠哉悠哉的气势,充满了对蛮荒军的鄙夷。
周志远拿出宋榆雁的外套,是一件白色大衣,轻轻盖在她的肩上,他也想的周到,已经提前烘热了衣裳。
温暖袭来,宋榆雁慌乱的心突然地冷静了下来。转身,背后是宋枟竹留下的一万军队。
站在最前面的是周志远。她第一次见他,头扬得微酸,前五年一直跟着这个沉稳冷静的队长训练,记忆里几乎都是他板着脸的模样。这四年来她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却没有刻意注意过周志远,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却发现其眼角的褶皱。
年过半百,身体再是硬朗也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他的身后是第九队的全部成员,除去这几年战死沙场的,宋榆雁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有一股熟悉感。这种感觉,是多年一起征战培养而成,宋榆雁无法喊出他们的名字,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他们在杀敌时的坚毅神情。
“你们,怕吗?”宋榆雁沉声问着一万军人,想要确定他们拼死的信念。
其实她完全不用这么做,因为一万个人,无一例外地,周身都散发出坚韧的气息,毫不畏惧的神情没有谁能比她看得更清楚了。
“不怕!”一万人不多不少,声音却无比地大,远远传到愈发逼近的何军耳中,隐隐约约地传回他们不屑的讽刺。
再次得到保证,宋榆雁的内心愈发坚定。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她必须得拼尽全力坚持下来,哪怕死,也不能让蛮荒城北城门被敌人打开分毫。
深深吸了一口气,宋榆雁沉声道:“现在,听我的安排。”
————
奔跑于森林之中,周和格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地图,以确保自己能用最短的时间到达九幽城。
积雪很深,满过膝盖,裹得厚实的衣服已经散开些许,灌进了不少的雪花。白雪接触到温热的肌肤,融化开来,因为衣服不是贴身的,凉水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下滑。
周和格忍不住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寒战。
右手扯住衣领,阻止雪花继续这种调皮的行为,周和格的速度丝毫不减。
已然适应了夜晚的黑暗,周和格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道路,过了这片森林,他就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
蛮荒城距离九幽城,约莫一百三十里。
九幽城乃宋国第九大城市,城主宋林人是出了名的和善亲切。前十城市都聚团于中,唯独九幽城坐落于近边界处,它的责任主要就是作为驿站。
不知道现在驻扎在九幽城的是何人,不知道此人是否会相信自己,也不知道就算那人相信了也是否同意出兵,但周和格却未因此放缓过速度。
他这一双腿,天生就是用来跑的,顶着大雪跑了近四十公里不带停歇,他仅有一些疲惫。
朝着九幽城的方向疾驰,却是天公不作美,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比较大,飘飘然的很多,一时间领整片森林昏暗下来。
还好已经确定了方向,拖着脚步掺着雪,留下的印记只要是趋近笔直的,就不会迷失方向。
不知道没有意识地跑了多久,四周一下子开阔起来。他终于跑出了这片森林。
走出了森林,明显地感觉积雪矮了些,迈出的步子也轻松少许。周和格加快了些速度,冷静地奔跑。
他所处位置是一片草原,面积很大,几乎是蛮荒城的四倍,周和格都能想到白日的情形,一望无际的白,白得让人发慌。
但现处深夜,即使有月光也一片黑,一路跑着,雪还在下,且愈发密集,冷冰冰地砸在周和格的脸上。
一路行进得还算平稳,周和格也渐渐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寻找方向上,逐渐忽略脚下的路。
正因为如此,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步以外的异常,凹陷不算明显,略微半指深,但仔细看还是能够发现,能在几乎满过膝盖的积雪中出现这般深度的凹陷,足以说明下方有一个深坑。
周和格就这么丝毫不差地踩了进去,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袭来,周和格有些惊恐地惊呼出声。
而好巧不巧地,摔落瞬间,他的左腿狠狠地砸在深坑的边缘,先是传来骨头碎裂之声,紧接着皮肉就被尖锐的石头生生掀开来。
虽有积雪垫底,背部却依旧一阵疼痛,肩部缓缓浸出血来。
动静很快没了,周和格脸色僵硬地看着空中高挂的月亮,浑身都疼痛让他的意识一阵模糊。
早晨被宋榆雁抽的一鞭着实够惨,他当时也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如今先冻又摔,伤口已经严重扩大。
鲜血自他的左腿和肩部流出,浸入白色的雪,染成炫丽的粉。
意识几乎快要消失殆尽,周和格的眼睛一点一点地闭上。
“啪”一小撮雪禁不住重力落到了他的耳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清醒。
猛地睁开眼睛,周和格有些后怕。他方才差点晕了过去,在这种地方晕过去,又是重伤,一晚上下的雪完全可以把他淹没,他肯定会死在这里。
忍住肩部的疼痛,他惨白着脸在口袋中摸索一阵,摸到了求救令和宋榆雁的书信,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毫无准备地摔下,他带的粮食散落一地,早已没了温度甚至被冻得坚硬。
躺着随便捡了一块硬饼,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因为用力,牙齿连带着浑身伤口都痛了起来。
不知道嘴里什么味道,因为舌头的温度也已经为零,他麻木地捡起所有的干粮,机械般地往嘴里塞去,明明浑身痛得快没有力气了,他却不敢怠慢丝毫,因为宋榆雁在等着他。
现在,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宋榆雁。
她还在等他!
吃完干粮,他估摸着自己已经两柱香的时间了,躺的时间够久,背部早已冻得没有任何感觉了,肩部与腿部的疼痛也淡了些,伤口已经结了冰,倒也没怎么流血了。
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他拾起佩剑,就着露出的石壁往上爬。有着积雪的垫底,他落下了两三米的深度,手脚并用不一会就爬到了地面。
天色愈发暗沉,天色彻底黑下后的一刻就预示着战争即将打响。周和格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咬着牙,拖着腿,他朝着九幽城的方向继续行走,却没再跑,因为他根本跑不起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累的时候他就用剑轻触伤口,痛意立马将困意取代;饿的时候他就艰难地弯腰抓一把积雪,往嘴里塞;伤口痛的时候,他就控制内力舒缓。时间一久,这些应对措施渐渐失去效果,他的内力已经快用尽。
意识愈发模糊,他再次摔了一跤。
伤口跟着裂开,这次更为严重,露出的伤口已经发炎泛白。
头脑清醒一丝,周和格用剑撑住身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继续行走。
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
坚持住……小雁,还在等我。
我要救她,她要活下来,我还没和她表明心意呢……不能让霍珂得逞……不能……
心里唯一的支柱便是宋榆雁,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摇摇晃晃,晕晕乎乎地行走,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伤口疼得无法,各种因素让他终于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仅有指甲盖的长度,因为剩下的血还未从嘴里流出,就在里面冻成了块。
身体却突然离了地,他好像被人搬了起来。
“殿下……”是一道询问的男音,温润好听。
“带回去。”冰冷异常的语调。
“小雁……”模糊不清地喊了一声,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昏迷前,他似乎看到一片冰冷的墨绿。
似乎是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墨绿之外仅有灰白。
生机盎然却死意弥漫。
那是死人都不会拥有神色。
第45章 兄弟
十万大军距离南城门仅有三里,黑压压的头颅一览无余。宋榆雁伸手裹紧了些白色外套,顺便抚去几粒与外套同色的雪粒。
大雪纷飞的气势比方才小了些,但多站一刻还是会在身上堆积出一层白雪。宋榆雁估摸着敌人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兵临城下,便把城门的位置暂时让给她的副卫。而她则是抱着瘦削的身子往军营那边走去。
在外奔波数年,其实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回来过了,宋榆雁看着熟悉的景象,一时间倒有些怀念。他们刚刚来到这里时,军营内崭新一片,都是蛮荒百姓付出的心血,九年过去,这里已然变得古老陈旧,处处都是军人们训练留下的痕迹。
踱步到第九队的房区,她顺利地找到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
常年握鞭的手不似父亲庇护下那般娇嫩,已经磨出了不少的茧子。
抬手抚摸着满目疮痍的木门,宋榆雁还记得九年前的自己,矮矮的,奋力跳起都无法摸到房檐,现在只要抬手就能摸到。
轻轻笑了声,宋榆雁的眼中充斥着回忆之色,刚欲推开门进去,却被里面传来的交谈声止住了动作。
“这个东西真的有用吗?”汉子们嗓门大,即使刻意压低也没有太小声。
宋榆雁放下手,皱了皱眉,仔细地偷听。
“当然!你是没有看过,这大圆球一被那钢家伙发射出去,就能爆炸,范围还蛮大。”
“那我们没有钢家伙啊!你也是,要偷就偷齐!”
“诶,这不是它太大了吗?这几颗球拿出来都让我心惊胆战的,要再把一马车大小的东西偷出来,万一被宋大人发现了,还不得把我赶出军营吗?”
听到这里,宋榆雁的身子僵硬些许。她不是不知道有人偷拿了兵器库中的四颗炮弹,但忙于排兵布阵,便搁在一边,没想到给她遇见了这凶手。
“没有钢家伙我们怎么用呢?”
“这个简单,只要把它捆在身上,杀不动人了,使劲锤它,它不就瞬间炸了?炸得何国那些,尸骨无存!”
“有道理啊!”
“那我们岂不是也被炸死了?”
“嘿,老二,你怕死?这次我们谁能活下来,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我们都已经写好遗书了,你却怕死?你是我兄弟吗?”
“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心在我还有战斗的时候不小心弄炸了它,这样不就少弄死几个何人了吗?”
“这个可别担心,杀一个算一个!”
然后房间内安静了片刻。宋榆雁都能想象出不懂武器的憨厚汉子们,一脸迷茫地研究着炮弹的样子。
“诶?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我帮你弄弄……”
紧接着,房间内传来的,只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宋榆雁已经完全知道了他们在做些什么。
略微欣慰地打开门,宋榆雁以为自己能够以笑脸面对房内憨厚的汉子的。
却不然。
心底的情绪一沉再沉。
五个汉子围坐一起,认真地摆弄着沉重的炮弹,因为炮弹呈球形,不方便捆绑,他们尝试了多次也未成功,但依旧锲而不舍地尝试,面部表情比较严肃,眼中充斥着毅然赴死的坚毅。
宋榆雁承认,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自心底涌起,似激动,似感动,似震动,还有欣慰与愧疚。
他们个个都是英勇无比的军人,自小参军,为了国家与人民,忍受了多少痛苦,他们已经“先天下之忧而忧”,却无法“后天下之乐而乐”,他们承担下了所有的“忧”,留下了所有的“乐”。
开门的动静很大,他们有些错愕地抬头。见到神色不明的宋榆雁,手忙脚乱地把炮弹藏到身后。
“宋、宋大人……”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一位有些咯咯巴巴地。
宋榆雁站着,他们坐着,俯视的样子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宋榆雁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怕什么?”沉默之下,宋榆雁轻声询问。
“我们……”汉子咬咬牙,其实心里已经打算对宋榆雁交代清楚。
“怕我没收怕我阻止你们去死。”宋榆雁的语气有些严厉。
“宋大人!对不起!我们只有死才能……”他们脑袋直,知道周和格已经去搬救兵了,认为宋榆雁一定会采用周旋的战术等待周和格回来,但他们觉得这样根本行不通,时间根本来不及,只有奋死一搏,才有可能保住蛮荒城。
宋榆雁止住了他,走到众人面前。
“你们是亲生兄弟”她是见四人长得颇为相似才这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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