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瘦子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大半夜的有觉不睡,跑到河边上去做什么。”
叶怀遥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向着许翠衣瞧了一眼,见她听见死因,脸色倏地变白,估摸着也是想起了自己前一天说过的话。
刚骂完人家掉水里淹死,就真的淹死了,乌鸦嘴都没有这么灵验。
她喃喃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然后就快步跑了出去。
好奇围观的人群中,有胆大的就随着许翠衣去外面看热闹,只见捕快将裹尸布揭开,露出下面那两具被泡的发白的尸体。
看那面容,正是昨天还神气活现的王富商以及他那名叫魏娘的情人无疑。
许翠衣的身体剧烈颤抖,仓惶后退了两步,颤声道:“怎会如此?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那名瘦捕快闻言板起了脸,说道:“王夫人,你可莫要推卸责任,方才我已经问过这店中的伙计,昨日你刚刚被丈夫抛弃,并扬言两人会掉进水里淹死,今日这两人就死于非命,要论嫌疑,可是数你最大!”
许翠衣乍然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脑子里都乱成了一锅粥。
其实不光别人怀疑,或许甚至连她自己都在深深地奇怪,为什么昨天那样随口一说,今天这两人就真的应验了她所诅咒的死因。
她颠三倒四,不得其法地辩解道:“我、我……真的不是我杀的,我一名女子,又不会武,怎么可能杀得了两个人!”
“王夫人。”
这时,丁掌柜走了过来。
虽然店中发生了命案,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影响生意,并造成接连不断的麻烦,但观其面上神情,依旧是温温淡淡,似乎浑不在意。
他语气平静,提醒道:“人是昨夜出的事,不知道那时夫人在做什么?”
叶怀遥觉得这话听着古怪,就好像丁掌柜根本就知道昨夜许翠衣在做什么一样。
他朝着对方那边看去,却见丁掌柜虽然在同他人说话,眼睛却是望着自己的方向。
遇上叶怀遥的目光,丁掌柜冲着他颔首一笑,叶怀遥也微笑还礼。
许翠衣经过对方一语点醒,立刻想到了证明清白的办法,连忙说道:“对,我昨晚、我昨晚一直没出房间!”
瘦捕快道:“这……谁能证明呢?”
旁边围观的人也觉得很无奈。
她是跟随着王富商从外地而来,本来在这镇上也没有熟人,昨夜她的夫君同别人在一起,就算是许翠衣真的躺在床上睡觉,明显也无人可以作证。
只能说,人要真不是她杀的,或者有可能根本就是失足落水,惹上这事也只能算她倒霉。
谁料许翠衣咬了咬牙,竟道:“有!我昨天整晚都同另一个人在一起。”
瘦捕快问道:“谁?”
许翠衣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望向人群,稍稍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你肯定看见我这里的麻烦了,不愿意站出来作证,难道还要我将整个客栈里的客人逐个地找上一遍吗?”
过了片刻,有个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犹豫了一下,冲着两名捕快说道:“我作证,从昨晚亥时到今早辰时,王夫人都跟我一起在她的房中,不曾离开过。”
说话的人正是那三名想着去鬼王宴的修士之一。
一个是土财主年轻漂亮的老婆,另一个是修仙论剑的修士,这两个人除了偶然住进了同一家客栈里之外,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的交集。
在场之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色,经过两人支支吾吾的一番解释,这才明白了事情始末。
原来这名修士本性就是好色之人,如今他面临死局,前命未卜,就更加想着要在进入鬼门关之前,再好好享受一番世间各种乐事了。
赶巧,这里正有个被丈夫休弃,心存报复之意的许翠衣,两人在房门外偶遇,一来二去搭讪了几句,竟然迅速勾搭在了一起。
本来以为是极私密之事,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夜风流竟然成了许翠衣没有杀人的证据,弄得人尽皆知。
胖捕快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可以呼风唤雨的修士,将两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问道:“这位侠士,你整晚都跟她在一起,就一会都没离开过吗?”
那名修士道:“我与她一夜恩情,看不得这女人平白被冤枉,这才站出来而已,有什么必要骗你?整晚上我二人一直在一块,连床都没下过。这点可以肯定。”
旁边有人发出暧昧的笑声,许翠衣脸上一红,但也承认了修士的话。
有了人证,许翠衣虽然不能完全去除掉嫌疑,但最起码不会让人一提到凶手就认定绝对与她有关了。
两名捕快又盘问了一番,没有其他收获,只能暂时将尸体带走离去。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原本住在这客栈当中的官差进门。
双方打了个照面,那官差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瘦捕快对他的态度有点不满,沉着脸没回答,胖捕快却见对方的服色,料得品级远高于自己,不想得罪,便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那官差嘟囔道:“要说小地方是有小地方的好处,一桩简单的命案都破不出来,吃喝穿带倒是比我们也不差了。”
瘦捕快恼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胖捕快连忙抓住他,低声道:“你看这人的靴子面上都破了个大洞,多半是受了银钱困扰,借机撒气,不理会也就完了。”
瘦捕快勉强点了点头,官差见两人不再顶撞,冷哼一声,进了客栈的门。
尸体被带走,许翠衣连午膳都没用,失魂落魄地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叶怀遥坐在桌边,望着她的背影,而后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容妄站在他旁边,笑着说:“在看什么?”
叶怀遥故意逗他:“看那位夫人漂亮。”
容妄镇定地说:“你夸罢,我不会记恨的。”
叶怀遥:“……”
对方不说这句话还好,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想起昨夜容妄也是同样温柔的语气和声调——小魔头,干的可真不是人事。
叶怀遥道:“咳咳,干个玩笑,长什么样没看清楚,其实我主要是觉得她很厉害。”
容妄道:“因为一说话就把人咒死了?”
叶怀遥道:“不是,是因为她立志许下的愿望都成真了。”
“你看,昨天她说,奸夫淫妇,也不怕掉到水里淹死,那两个人就死了;她说你总有一天羡慕我还来不及,现在她丈夫是死鬼,她则还有大把生命,又继承了金银珠宝,多值得羡慕。“
“还有最后一点。”叶怀遥回忆着许翠衣昨天说过的话,竟然都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小心戴一脑袋的绿帽子’瞧,这不是也实现了吗?”
容妄思索片刻:“你说的不错。”
虽然在许翠衣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原意是咒骂魏娘不安分,即使和王富商在一块,日后也要红杏出墙。
但现在她还没有拿到休书,是明媒正娶的王夫人,却在丈夫死前就跟修士一夜风流,这顶绿帽子,王富商同样也没逃过去。
许翠衣所骂的那些话,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气话却一一都应验了。
这听起来像是巧合,但每件事凑在一起,又透出了几分说不出古怪。
容妄道:“他们夫妻来到这间客栈中,应该也得有好几天了吧?”
叶怀遥道:“不知道,但肯定是比你我早的。”
容妄微微一笑:“王富商岂不是也一样,惦记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短短几日就找回来了。”
叶怀遥抬头看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作者有话要说: 汪崽日记:
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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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清月小梅
“我想, 再住上一两晚, 应该很多事情就都明白了。”叶怀遥微笑着说。
正说着话, 他们旁边的窗子忽然开了,原来是外面起了大风, 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大雨。
容妄过去将窗户关上, 而正在此时,叶怀遥忽然听见那飒飒的风声当中,裹杂着传来一阵呢喃般的低语。
“仙骨不存, 天魔降世。”
叶怀遥倏地一怔, 脱口道:“谁?”
耳边隐隐有声低叹, 而后容妄将窗子关严,雨声风声, 都被阻隔到了外面。
他问叶怀遥:“你刚才说什么?”
叶怀遥道:“咱们上去说。”
容妄少见他表情这样严肃,点了点头,两人回到房中关上门,叶怀遥就将刚才的事跟容妄说了。
“仙骨不存, 天魔降世?”
容妄沉吟道:“这不是上回在棺材里发现那本册子上的话吗?”
叶怀遥道:“不知道那上面的仙骨,跟我身上的这个有没有关系。”
容妄一直将那本册子随身带着,于是取了出来。
先前他们都没有把这八个字往叶怀遥的身上想,原因是“仙骨”二字经常用于泛指,有说仙人的遗骸,有说灵兽身体部位制成的法器,甚至还有菜名。
反倒是叶怀遥母族这边传下来的特殊体质, 因为不为世人所知,反倒从未在外面听说过。
不过是一口无意中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棺材而已,又不知道已经埋了多久,谁也不会就将里面的陪葬物往自己身上联想。
可是提示令人觉得蹊跷,叶怀遥将册子从容妄手里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可怎么找也只有这八个字,并无其他端倪。
容妄道:“你听那说话的声音是否熟悉,能判断对方的身份吗?”
叶怀遥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好判断,声音太小了,当时又夹杂在风声里面,能听清楚就不容易。”
容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下去,只道:“也不知道他有何用心。”
叶怀遥说:“没法判断的事先搁到一边。不过如果‘仙骨’指的真是我身上这根骨头,那么‘天魔’所指,又是什么?”
容妄半开玩笑:“不知道,以前没听说过,不过这样解读,你我都有可能。”
一说到魔,容妄作为魔君,自然是首先被想到的那个。他因为叶怀遥濒危而心神大乱,导致血脉觉醒,似乎也能够与那八个字照应上。
不过叶怀遥也同样有可能,或许这句话是某个预言,暗示如果他身上的仙骨消失,就会沦入魔道,反正怎么说怎么有理。
两人猜了半天不得章法,最后还是容妄道:“算了,如果这样判断的话,整个世上的人都有可能是天魔。我传个信回去,让郄鸾他们查查魔族的典籍,或许里面有记载。”
叶怀遥“嗯”了一声,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像是在对容妄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再等一等,或许那个声音还会出现的。”
容妄似乎看出了叶怀遥的疲惫,当晚也没有闹他,两人早早就歇下了。
叶怀遥闭上眼睛,就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当初,他又见到了叶识微。
修真者本来不该轻易陷入梦境,或者与其说叶怀遥是在做梦,倒不如说他陷入到了一段过往的神思当中。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回忆起曾经怀念的一切。
叶识微并非翊王夫妇亲生,而是曾经意图谋逆的皇四子吴王之子,这件事属于绝对的隐秘。
当初翊王为了将他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保下,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几乎没留下半点把柄,自然也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往这个方向去猜想。
在世人眼中,他是尊贵无比的昌敏郡王,父母疼宠,兄长和善大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怀羡慕。
但对于叶识微自己来说,自从七岁那年无意中偷听见父母的谈话之后,却再也无法当做若无其事一样享受这份尊荣了。
倒不是跟家人产生了隔阂,只是一旦知道自己并非亲生,身份还这样危险,翊王夫妇和叶怀遥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是有种内疚不安。
既怕哪天发生了什么意外会连累家人,又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对不起这份厚爱。
十三岁那年元月,新春气象,满城欢腾,皇上下旨要将叛贼吴王的府邸推倒,在废墟上重新建一座万花园。
叶识微白日里路过的时候,正好看见王府早已破败的匾额被人卸下,工匠们敲敲打打,百姓嬉笑围观,纷纷谈论这叛贼的恶行,称赞皇上英明。
叶识微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空了一块。
虽然从来没有在这座王府里面住过,但是到底血脉相连。
他的命是翊王救下的,但也是亲生母亲拼尽性命,在牢中那样的条件下将他带到了世界上。
从七岁到十三,六年的时间,每每路过吴王府,心中已经将那当成了另外一个家,而现在,都没了。
并且有无数看客为此而兴奋喜悦,甚至让你站在人群中,不应景地露出个笑脸,都觉得不配当个人。
叶识微没说什么,回了翊王府,得知大哥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玩了,就跟父母一起用了晚膳。
他自小性格老成沉稳,倒更像是兄长一般,虽然话不多,但倒也没什么失落的模样。
翊王和王妃都没看出来叶识微的异样,还跟他说天也不晚,也应该出去跑着玩一玩。
叶识微笑着说:“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在家陪着父王和母妃不好么。”
翊王妃笑道:“前两日你哥哥在外面疯的,连身上的玉佩都给当了,结果你却这样。你们两个小家伙,一个太闹腾,一个太老实,要是匀匀就好了,能让人少操不少心。”
翊王问:“阿遥那块玉佩不是他去年生辰时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吗,碧血玉千金难求,怎么当了,他缺银子花?”
翊王妃道:“不知道,问了他两句,人就跑了,成天跟只小皮猴似的,还不如咱们阿微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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