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狂风已经逐渐起了,山体在微微震颤,已经有了灾难降临的先兆。
容妄问道:“我抱着你走行吗?”
背着的话叶怀遥分不开腿,但他也根本不能接受公主抱,最后两人决定同乘一把剑下山。
容妄将必败魔剑召出来,扶着叶怀遥上去。
叶怀遥看见这把剑的时候,还分神想了一下,觉得必败要比他的浮虹宽上一倍,踩着应该稳当。
可是两人站好了,必败剑却直挺挺地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叶怀遥:“……”
这是不喜欢他?不愿意载他?别这样不给面子嘛。
容妄心情十分复杂,不耐烦地说道:“愣着干什么?让你带我们下山,还不快点!”
必败左右摆了摆,像是人类听见震惊的消息那样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然后它呼地一下子飞起来,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把叶怀遥甩的往容妄怀里一靠,而后又风驰电掣地带着两人冲了出去。
“咳。”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伙同佩剑占便宜,容妄护着叶怀遥站好,解释道:“载你,它开心。”
叶怀遥道:“我记得浮虹还跟它打过几架,真是好淳朴的一把剑。”
容妄默了默,道:“这是你送给我的,就是当年咱们分开之前。”
叶怀遥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来,恍然道:“就我从坟地里捡的那把?”
必败剑再次不知道委屈还是羞答答,又扭了一下。
毕竟这件事是早就发生过的,也该有心理准备,说了几句话,叶怀遥的心情也逐渐好了些。
他被这把剑逗的忍不住笑了笑:“乖,在半空中飞的时候不要撒娇。我只是因为你现在变漂亮了,没认出来而已。”
容妄:“它……它已经好几千岁了,比咱们大。”
叶怀遥道:“是么?不过咱们遇见它的时候,必败应该还没有修炼出剑灵。”
他记得见到这柄剑也是在当年两人逃难投奔玄天楼的路上。
那个时候叶识微已经死了,楚昭国被彻底攻破,建立新国魏梁。
新的国君一上位,过去的皇亲国戚们可就倒了大霉,尤其是像叶怀遥这样身份贵重的,更是大有利用价值。
一群人想把他和容妄追回去,他们跑到一处坟地里,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叶怀遥一跤绊倒在地上,反倒在烂坟堆里摸到了一把钝剑,好不容易杀了两个人,暂时脱离困境。
后来,两人分别之前,他又将这柄剑给了容妄,让他拿着跑。
“你当时跟我说。”容妄的声音飘在风中,十分认真,甚至把叶怀遥的语气都学的很像,“这把剑很钝,被主人扔掉了。但是它救了咱们的命,肯定会带来好运气,你拿好。我希望你不要成为再次将这把剑抛弃的主人。”
叶怀遥一时沉默,容妄的话忽然也将他拉回了那段久远的记忆当中。
他打小生活优渥,又被父母保护的极好,几乎所有来到他面前的人,都是带着一张笑脸,满腔呵护。
无论这些友善是真是假,最起码叶怀遥所接触到的,一直是世间的温柔。
故而他也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温柔大把大把挥洒出去,用来慰藉每一个他所见到的、需要帮助的人。
遇见容妄的时候,叶怀遥自己也是个图新鲜的半大孩子,一开始是觉得这个小弟弟可怜,吃不饱穿不暖,想帮他一把。
后来两人玩的好,他又把这同情的对象当成了半个兄弟和玩伴,大爷仅此而已。
他的朋友向来很多,容妄在他心里有分量,但是有限。
反而是直到国破之后,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才让叶怀遥真正将对方当成是自己的一个精神支柱。
容妄依赖着他,把他当成神,他又何尝不在依赖着对方。
父母殉国,兄弟惨死,叶怀遥也不大想继续活着了。可是他一旦撑不下去,容妄肯定也没了活路。
当初那个瘦骨嶙峋,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孩子,一路跟着他颠沛流离直到现在,奇迹般地成为最后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叶怀遥想,不管怎么样,他得让这孩子活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经年兜兜转转,命运曲折,昔日稚儿竟已经长成了一方魔君。
他还能想起当年容妄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证要变强变厉害的样子,而现在,他成功了。
所以,已经拥有了通天彻地的本事,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困进心牢?
——始终像当年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一样,固执地想要跟在他的身后。
而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入了魔道?
当初容妄一直知道叶怀遥是要去玄天楼的,那么他也应该明白,一旦选择了这条路,两人就永远都会殊途了。
叶怀遥叫了一声:“容妄。”
他侧颈上还有自己留下的吻痕,这时候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容妄的心头猛然一跳,搁在叶怀遥腰上的手指颤了颤,仓惶“嗯”了一声。
叶怀遥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我听说几个堂弟妹连同父王母妃的尸首被挂在了城外,想去探看情况,让你先往玄天楼去。你是没去,还是途中发生了意外?”
意外应该不至于,因为他当时已经把容妄送进玄天楼的地界了,即使是两国交锋,敌军也不敢追进这里来造次。
果然,容妄说道:“我没去。”
叶怀遥道:“为什么?”
容妄沉默了一会,久的让叶怀遥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说道:“阴差阳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太想说,就不特意编瞎话骗你了。”
他的坦然让叶怀遥一怔,这时必败剑身微颤,则已经带他们远离了崩塌的瑶台,落在了地面上。
到底是修士灵体,叶怀遥缓了这一阵已经好多了。只是后腰、大腿和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依旧在隐隐酸痛。
展榆当初说魔族体力好,诚不欺人。
——也不知道这小子如何得知的。
容妄给了叶怀遥残疾人的待遇,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从剑上下来。
叶怀遥满心疑惑,瞧见了他这个动作,忽然想起自己很多年前在青楼还是酒坊里面,曾经结识了某一名“红颜知己”,她曾经说过一句话。
她说,你若是想从一个男人心里头打听什么秘密,就在刚刚与他燕好之后询问,因为这一定是那人心防最松,对你最好的时刻。
当时叶怀遥只是一哂,没有接口。这女子大胆泼辣,话有点过,他不好就这个话题深聊,心里却觉得她所言很有些道理。
但看了看旁边的容妄,想了想身上的惨状,叶怀遥觉得自己被骗了很多年,这话是假的。
容妄这小子说乖巧的时候是真乖巧,说倔强的时候又别扭的要命,要是真心不想说什么,扳子都撬不开他的嘴。
叶怀遥本想揶揄容妄两句,忽然察觉到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动静。
他低声道:“有人往瑶台那边去了!”
容妄道:“瑶台刚刚崩毁,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不知情的话,怎么会贸然前往?过去看看。”
他说完后,迟疑一下,又说:“你若是累,便在这里歇着,我去。”
经过反复锤炼,叶怀遥终于可以完全正视这个话题了,只当自己刚才就是被人给揍了一顿,面不改色道:“没必要,我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一块走吧。”
两人刚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接近,还没等看见人,叶怀遥忽听着那脚步声又好像折回来了。
他拽了容妄一下,两人往山石后面一躲,过了一会之后,方有两个人匆匆而来。
他们两人气喘吁吁,其中一个话里面明显带着惊讶,说道:“方老弟竟不是在开玩笑,这瑶台果真塌了!”
另一人道:“塌了事小,关键是砸进了地府,阴气扩散,恶鬼脱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他的提醒,你我小命不保。”
先前说话那人也是心有余悸,道:“正是这样,实在太吓人了。回去得好好请他吃顿饭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眼睛一花,面前已经无声无息多了一名男子。
这两个赶路的人本来走的就急,冷不防差点与那人撞上,吓了一跳。
他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的人眉眼俊秀,甚为年轻,衣饰颇有些狼狈,身上甚至没穿外衫。
但他冷沉沉地站在那里,却在无形之中就给人一种十足的威慑压力,周身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不管这人是干什么的,反正来者不善,两名男子对视一眼,干脆二话不说,双双转头就跑。
他们快容妄更快,直接拂袖一扫,就隔空将两人重重掀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他更没半句废话,冷冷地道:“你们口中的方老弟是谁,他为什么提前知道瑶台会塌的消息?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阵牙髓炎,疼的我想拿头撞墙,加更不动了。啊啊啊这个题材是晋江盗文最多的,我本来尝试下想更的快一点是不是读者就不会跑掉,生存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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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点小虐,今天喝点肉汤,宝贝们补补吧。
赠送一只被□□了的美人遥。
汪崽日记:
叶怀遥让我下次轻点,一定记住!
————半年后————
啊,他真好看……忘了。
第72章 红旆逶迤
这两人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不愿意说, 竟一个都没吭声, 容妄不耐烦起来, 照着其中一个的胸口,抬脚就要踩。
他这一下尚未来得及下去, 手臂忽然一紧,就被人硬揪着拖开了。
叶怀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哎, 不要这么着急,好好跟人家说嘛。”
容妄:“……好。”
他转头,又复冲着躺在地上的两人道:“说。”
虽然声音依旧冷冰冰, 但相比之前的态度, 却已经好了八倍。
“方、方、方老弟是我们的朋友, 昨晚喝酒,得知我们今日出门, 有事要路过此地,他就、就、就跟我们说,听到了一个消息,今天瑶台这边很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让我们绕开走。”
左边那人逃过一劫,虽然有叶怀遥在旁边,还是怕容妄怕得要命,磕磕绊绊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然后他面带哀求地看着两人,说道:“真的就知道这些。”
叶怀遥伸手将他们两人扶了起来,好声好气地说:
“二位大哥不用这样紧张。我这个朋友只是脾气有些急躁,其实也是个心软善良之人, 他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我们只想知道,二位这个朋友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能提前预知此地的灾祸。”
此时若是又第三个认识明圣和魔君的人在这里,听叶怀遥说容妄心地柔软善良,恐怕要笑掉了大牙。
但叶怀遥说的这样认真,笑的又这样好看,当听他讲话的时候,实在很少有人会忍心反驳。
右边的男子被叶怀遥扶起来,颇感受宠若惊,自己摸了摸头,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道:“那位兄弟也是我们无意中结识的朋友,不是什么大人物,就在城东的朱仙医府上当管家。”
叶怀遥道:“朱仙医……啊,你们说的可是朱曦朱公子?”
右边那男子说道:“原来这位公子认识他啊?就是这人!”
叶怀遥不动声色,又安抚了几句,将两人送走了,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去。
他像是在对容妄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朱曦,又是朱曦。难道他竟然也与当年瑶台坍塌的事情有关?他的目的究竟在你我谁的身上?”
如果真是如此,寻仇酩酊阁主,暗害明圣魔君,这位奇男子很有志向和胸怀嘛!
容妄想了一会,道:“印象中我没有跟此人结下过仇怨。”
叶怀遥道:“我好像也没有。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上门去看一看?”
阻止此事或者将朱曦擒住显然是没有用处的。目前他们都身处幻境之中,只有叶怀遥和容妄的举动不影响整个事件发展的大方向和大趋势,周围的幻影们才会各自遵循着这个世界当中的规律行动。
但如果造成了某个重要环节的改变,恐怕幻境难以维持,当年的真相也就看不见了。
容妄心里一直担忧他的身体,很想让叶怀遥歇一歇,但这事实在尴尬,他劝又不大好劝,犹豫了一下说道:“行。那咱们先暗中探查一番,以免多生事端。”
叶怀遥道:“好。”
他们按照两名男子所说的地点,来到了附近的城里。两人都是容貌出众,偏偏却又衣衫不整,形容狼狈,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买了两件新衣服换上,这才好了一些。
容妄向路人打听了朱府的具体方位,结果到了朱家先悄悄潜入寻找了一番,才发现朱曦根本就不在。
两人于是又重新出去,假装是第一次前来拜访,敲了敲朱府的大门。
朱家的门房探出一个头来,将叶怀遥和容妄上下打量一番,见两人都体面斯文,眼中的警惕才稍稍淡去。
他听叶怀遥说了来意,道:“我家老爷这几日有事外出,医馆暂不开张,二位公子,三天之后再请早罢!”
叶怀遥将一锭小元宝塞给他,含笑道:“那么朱仙医目前身在何处,不知您可否透露一个?”
门房道:“去了恩怨场啦。那地方你们是进不去的,还是回去好好等着罢。”
未免再将人吓到,容妄一直负着手站在稍远的地方,没有过来问话,叶怀遥将“恩怨场”三个字在心里默默记下,道谢之后转身欲走。
那个门房却又在背后叫住了他,苦口婆心地说道:
“还有,公子你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似是肾气有亏,回去记得多补一补。年轻人要听老头子一句劝,色字头上一把刀,切莫纵欲过度啊。”
容妄:“……”愧疚。
叶怀遥:“……多谢大叔,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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