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送走他之后,腿都软了。
当年的太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性子,她望着齐君慕眼泪啪嗒落下,她恨恨在他身上拍了两下,哭着说道:“你怎么就这么不让我省心,你要是把你父皇惹怒了,你让我在这个宫里怎么活。”
淑妃对着齐君慕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那模样害怕极了。往日里,她总是想让齐君慕读书好礼仪好,母子间比较有隔阂。
齐君慕没想到自己的婚事还有这么一番波折,看到淑妃这模样,他心里隐隐还有些说不出的高兴,这让他知道,母亲终究是关心他的。
齐君慕很快安抚住了淑妃,他道:“母亲莫生气,除却婉婉的身体不说,温家那里已经得了舅舅他们的口风,对这场婚事已在着手准备。如果此时婚事有变,日后温家怕是要与林家闹翻。这样我们也就少了一方助力,汪家那边虽与父皇有师徒情分,可这么多年,你觉得父皇是讲情分的人吗?”
“汪家自称清流,不屑与权贵为伍,若是汪家女入了宫,他们还要保持这种传统,到时候为难的不就是儿臣同母妃了吗?再者说,在这紧要关头,母妃怎么就突然就想到了汪家?是不是有人故意在母妃耳边说什么,让母妃心乱?”
淑妃收起心中的恐惧,认真想了想齐君慕的话,也就是这段时间,她时常听到有人说温家女身小体虚,不易生养。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汪老入宫见景帝,得到了景帝的赞赏。
淑妃心思微微一动,就动到了汪家女身上。
现在看来,定然是有人刻意这么做的。想要趁着她心乱,让这个局势更乱。
淑妃想明白后,变得冷静起来。
齐君慕同温婉的亲事这才真正确定下来,但那根刺一直插在淑妃心里。
以前景帝在世时还好,她并没有想太多,可等景帝病逝齐君慕登基为帝后,淑妃成了太后。日子过得舒心,头上再也没有一座大山压着,也不用时时刻刻担心哪个地方惹恼了景帝被训斥。
她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皇帝孝顺,公主贴心,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无人阻拦。
太后一开始是不适应的,适应之后却再也不想回忆起以前的生活。于是面对着被皇帝放在眼里的温婉,她就不那么痛快了,越发觉得温婉这身体不适合生养。
再加上齐君慕多番维护温婉,这让成了太后的淑妃心里更不是滋味。
好在温婉是聪明的,平日里捧着太后,顺着她说话做事,加上林家温家的面子,太后偶尔会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并不会真的为难她。
只是偶尔会因为这些琐事,觉得齐君慕还不够孝顺罢了。
这世上有些人极力想得到一件东西后,就把这东西看成宝贝,当真的轻而易举得到了,就会觉得这东西来的太简单,她一个眼神就有人奉上自己想要的,宝贝也就变成不值得珍惜的东西。
这些前尘往事齐君慕再次醒来后就没有想过,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当他看着怀里明艳动人的温婉,他发现当年记忆仍旧鲜明的很。
温婉对他只有妥协,那表情如同祭献一般,没有一丝情感。
可他已经不需要这虚假的感情了。
他缓缓推开怀中人让她站在一边,在温婉惊讶不解的表情中,他缓缓站起身,轻声道:“皇后这是做什么?”
温婉脸色瞬间白了,浑身颤抖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齐君慕又道:“皇后今日想要见朕,是因为温家吗?”
许是有了这个开头,温婉很快回过神,她跪在地上道:“温家发生的事臣妾从母亲口中已经得知,母亲自知管教弟弟不严,皇上惩罚他也是应该的。”
上辈子温卓出事,她也是这般大义凛然,而后不多久就给齐君慕一个天雷,绿的发光。
“既然是应该的,那皇后日后无需因为温家做这些事了。”齐君慕淡淡道:“朕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不是皇后想不到时就不愿意见,要为温家争取权益时就想见的人。”
他不可能把上辈子发生的事归结到如今的温婉身上,但他不愿意碰温婉,只能把今晚这一切归结到温家身上。
齐君慕带着克制不住的怒气离开,温婉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语气着急又委屈,齐君慕半分脚步都没有停。走到殿门口,他呵斥了迎过来的阮吉庆,让他们所有人不要跟着,自己连御辇都没有坐,独自离开了。
阮吉庆在原地急的团团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铁青着脸离开。
齐君慕也不想回乾华殿,只觉得皇宫里每个地方都逼厌的紧,让人呼吸都困难。
他甩开一众宫女和太监,自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御花园假山旁。
被这夜风吹了一会儿,沈念来了。
“皇上,天色不早了,明日您还要早朝,微臣送你回去休息吧。”沈念不知道齐君慕在想什么,不过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皇帝失态了。
他还是很惜命的,也不想知道太多有关皇帝的秘密,又一阵冷风吹过后,沈念忍不住开口说道。
第21章
在沈念开口时, 齐君慕身上的已怒意消散,觉得这地方也有些冷。
只是乍然听到沈念这么极力想把他甩掉,就好像他是一个人见人烦的苍蝇似的,皇帝心里突然又执拗起来。
他斜眼看向沈念道:“怎么, 沈卿是觉得朕连上不上早朝的决定权都没有?朕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难不成碍着谁的眼了?”
沈念:“……”
他心想,也不知道皇帝今晚是抽哪门子风,在自己媳妇那里受了气,这火气都朝他身上发好像也不大合适吧。
他是臣子, 又不是灭火的水。
转念他又在心里呸呸了几声,他这么想虽然很合适,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于是他道:“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也不敢啊,为皇上分忧才是身为臣子该干的事儿。微臣这不是怕您在这里冷着了, 到时候惹来宫里宫外胡乱猜测不说, 还要吃那些苦药。身上要是真的因此难受起来, 这受罪的不还是您自己吗。”
沈念这劝慰之词说的可谓是婆口苦心,语气是既无奈又纵容,好比是当父亲的在劝说不听话闹气的儿子喝药一样。
齐君慕因为这个想法失笑出声, 一开始只是轻笑, 随后便是大笑。
这想法也许并没有什么好笑的, 可他就是想笑出来。
两辈子他都没有笑的这么敞快这么放肆过。
沈念看着这模样的皇帝微愣了下, 一直以来皇帝都是沉静的, 说话做事都十分冷静,算计人时也是坦坦荡荡。
把利益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有时沈念觉得皇帝就不像是个正常人。
现在的皇帝却像个孩子一样,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就如同山顶最高峰处最美好的一朵花突然盛开在眼前,漂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有这么一刻,沈念突然觉得皇帝有点可怜。
明明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却只能忍耐着,不能随意表达出来。
他入宫这几天,偶尔随驾左右。他没见过齐君慕用过一次热食,因为御膳房做好了吃食需要各种试毒,等端到皇帝跟前饭菜都会变凉变冷。
身为皇帝,天下最尊贵的人,有时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说出去谁能相信。
实事求是的说,御膳房每次孝敬阮吉庆的吃食才是最合适人吃。
皇帝是比不过的。
齐君慕爽快的笑了一阵子,在慢慢收回笑声,他语气轻快道:“沈卿陪朕走回去吧。”
这个时候阮吉庆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齐君慕也懒得折腾惊动一大片人。
皇帝既然这般吩咐了,沈念自然不会不从。
他先站起身,然后很自然的伸出手准备把皇帝拉起来。
刚做完这个动作,沈念猛然顿住,忙又收回手脸上略带几分尴尬的说道:“皇上恕罪,微臣在北境规矩学的有些松散,一时忘了这里是皇宫,您是皇上。”
他在北境大家一开始都叫他少将军,心里并不是十分认同他。后来他也上战场杀敌,功劳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他年轻又有沈奕这个父亲给他撑起一片天,很多时候他只需要好好打仗,不必担心太多。
那些年他也习惯了和将士同吃,有时大家直接席地而坐,吃着东西偶尔还会说些混话。
不过大家都很有分寸,说话从来不涉及朝堂,顶多是谁娶了媳妇,等回去时人黑的媳妇都不认识不让上床之类的。
闲适那么一会儿,吃饱喝足站起身后,就会把手递过去,把地上的人拽起来。
彼此相互击个掌,肩膀相互顶一下,又是充满勇气的一天。
刚才他不自觉的把皇帝当成了北境将士,伸出手后才察觉不妥。
皇帝那手是手吗?那是龙爪,是御手,他碰了那就是唐突皇上御体,是会被扣上君前无状的帽子,被人弹劾参奏的。
齐君慕瞥了他一眼:“朕也是人。”
沈念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这么天外来一笔,没头没脑的。
他人许是有些笨拙,理解不了皇帝的想法,所以眼神越发诚恳的望向皇帝。
齐君慕叹息一声,也不说这些九转十八弯的虚话了,直接道:“烦劳沈卿搭把手,朕腿有些麻,一时站不起身。”
沈念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他忙半蹲下身体道:“皇上哪边腿发麻?”
“左边。”齐君慕虽不解他为何要这么问,还是说闷闷说出口了。
“恕臣唐突。”沈念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齐君慕左腿上至上而下来回揉按起来:“这腿麻直接站起身走路,难受不说,有时因为没感觉还会摔倒。”
那腿麻站起身走路的滋味,简直可以用又酸又沉来形容,是一种无法用确切语言形容的。
有时会觉得那种感觉相当恐怖,因为根本感受不到脚是不是还能走路。
当然摁揉时也会难受,但手法到位的话恢复是很快的。
在沈念把手放在自己腿上时,齐君慕浑身瞬间绷紧。
他不爱与人离得太近,这样用让他想到上辈子他被人闷死时的情形。
他想开口让沈念退下,不过那摁压的力道瞬间让他说不出来话。
滋味太过难言,他怕训斥不成反而丢脸,于是也就不吭声了。
沈念感觉到了皇帝的抗拒,他只做不知。他摁压的力道拿捏的很准,速度也很快,不多时皇帝的腿就有感觉了。
虽然还有些难受,但在忍耐范围内。
齐君慕微微动了下腿,还没有开口,沈念就收回了手,他站起身把皇帝拉起来道:“皇上。你试试现在能走了吗?”
齐君慕走了两步,能清楚的感受到地面后,他松开沈念的手神色淡然的感慨道:“今日多亏有沈卿在,要不然朕可就要出大丑了。”
沈念正准备说这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时,耳边只听皇帝又道:“好在四下无人,便是出一下丑也没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四周就算是站满了人,朕也无所谓。”
一时间沈念分不清皇帝这是玩笑话,还是在暗示对刚才的事有所不满。
他回京时就听人说过,说这京城里不比北境,京中权贵多,规矩也有。尤其是这皇宫里,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当时沈念还在想,新皇刚登基他就接连抗旨,皇帝不念叨着找他麻烦,那已经是老天保佑。
皇帝肯定想尽快拿走他的兵权,他哪里还有机会出现在皇宫,得罪那些谁也不知道的人。
结果回京之后,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但没有被夺走兵权,反而被皇帝夺情不用守孝。
这皇宫里也有他的位置,虽然是暂时的。不过那些话也对,深宫住着的人,心思都难猜的紧。
尤其是眼前这位,你离得近不行离得远也不行,这差难当。
不过无论是那种情况沈念现在都只能做表面理解,他一脸郑重道:“皇上,有微臣在怎么能让您出丑呢。微臣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都会护着皇上的。”
齐君慕听这话听的嘴角不断抽筋,只是既然沈念敢这么说,他呵呵两声也假惺惺道:“沈卿这话朕记住了,也放在心里了,沈卿自己可不要忘了。”
沈念道:“微臣不敢忘。”
心里则想,没想到皇帝脸皮也够厚实的。
两人相互恶心了对方一下,然后各自装作不知往乾华殿走去。
路上很是静默,沈念对这样的场景有些不习惯,于是他道:“皇上,臣有件事很好奇,不知该问不该问。”
齐君慕道:“你这都说出口了,难道朕还能不给你解惑?”
“多谢皇上。”沈念笑道:“微臣这几日在宫里巡防,发现冷宫那里有一处楼阁,建造的十分华丽又高大,用材也十分讲究,如今却在查封着,无人看守打扫,这是为何?”
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齐君慕淡淡道:“那处是父皇命人修建的兽阁,说是梦到了一个对国对家都十分有利的神兽,他想要捉住放进里面养着,到时断了它的翅膀让它再也无处可逃。”
“阁楼建成那天,父皇心情极好,又命人在里面修建了高耸的灯塔,站在上面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这地方神兽没有,父皇心情不好时倒是时常去。不过后来父皇有次震怒,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救国救人的神兽,世人能倚靠的只有自己。于是他亲手贴了封条,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时间久了,那里也就被人忘了,毕竟离冷宫太近,都说是那里是不详之地,宫里的人也不爱去,怕沾上晦气。”
听了皇帝所言,沈念脑中不由得印出景帝独自登的背影。
他语气低沉道:“父亲一直想回京祭拜先皇,可惜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齐君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奕不能回京,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景帝不能原谅背叛了自己的伴读。
他曾看过史官写的景帝记事,景帝同沈奕年幼时关系是极好的。后来沈奕因为家人站错了队,成了景帝的对手。景帝对其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直接把人杀了。
幸好沈奕有打仗的天赋,便替景帝守着北境边防。
那些年,沈奕曾回过京,每次景帝都会以病了为借口,根本不召见他入宫。
沈奕每次是回来的匆匆,走的尴尬。他即便是立下再多功劳,景帝对沈家仍旧是厌恶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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