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朕接师兄入宫。”
“入宫作甚?”
“寻药的人两日后到达,可以尽快让师兄服用。”陆预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了的喑哑,“正好也能让尚衣局为师兄量衣裳了。”
“量衣裳?”
“血咒的赌约不止是解散北星阁而已,师兄还必须陪着朕一辈子。既然如此,大婚也是免不了的。”陆预将下巴靠到楼青晏的肩窝里,用力地吸了口他身上的气息,“朕想早日准备起来。”
“等等,我好像在赌约里没说大婚……”
楼青晏的挣扎被陆预轻松地制服了。
陆预一只手将他的后脑勺包了起来,另一只手轻松地将楼青晏的两只手腕捏在掌心,让他动弹不得。
楼青晏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紧盯着陆预晦暗的眸子,喉结颤动。
他再迟钝也能明白陆预想干什么。
心里最隐秘的地方有一颗罪恶的种子在悄悄萌芽。隐隐的期待和与生俱来不肯低头的傲气交织在他的脑海,让他在冰冷和炙热中沉沦。
楼青晏闭上眼睛,羽扇似的睫毛不住颤动,声音里带着颤意。
“你不怕我恢复之后全部报复回来?”
“不怕。”
陆预啃上他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颈侧:“朕慢慢等着你恢复。在此之前,你就是朕的皇后,你逃脱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一点温柔和撒娇的意味,毫不顾忌地散发出自己平日中上位者的气息,将楼青晏压制在自己怀里,感受他因为侵略感产生的颤动。
楼青晏一句话都说不出。双颊染上绯红。
陆预从耳垂一路吻到下颚、喉结。
“陆预,你别这样……”楼青晏双眼紧闭,头倒向后方,睫毛颤动不止,难忍那种血气涌动。
他苍白脆弱的脸上久违地出现了红意。陆预抬眼,享受地欣赏着这绝美的脸庞。
他叹了口气,安抚似的在他后背拍了拍,轻轻地在楼青晏唇上印下个吻,然后快速离开,起身:“朕有数。”
楼青晏有些恍惚,陆预这家伙怎么这么绅士了?
陆预绕起他披散的长发:“你身子太弱。朕还能等。”
楼青晏的脸一下全红了。
在他气急败坏摔靠枕的时候,陆预轻笑着离开了。
“几日后宫中见。”
.
别院的夜格外静谧。秋虫窸窸窣窣的鸣叫络绎不绝。
月光从窗户探入房中。
楼青晏半个脸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眯成微妙弧度的眼睛。
日子似乎都在向安稳和平常过度。
陆预很尊重自己。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不行。
有了仙药,自己能恢复,不会是个米虫,到时候威胁一下陆预,按陆预的性子也会依着他,不会把他藏在后宫里,他能找到自己的事情做。
楼青晏一下把自己整个头埋进被子。
自己怎么都在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怎么下意识把陆预放到自己未来的规划里了?
未来的画面里,为什么都有陆预那张脸?
真是疯了。
楼青晏觉得是生病的无力感让他贪恋被人照顾的感觉。
“果然,久病磨人啊……”他发出一声感叹。
突然,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楼青晏转头看向窗外。一只青色的灵巧小鸟停在窗沿上。
楼青晏起身,从旁边拎起外衣,简单披上就走到床边。
小鸟的脚上绑着两个筛子大的小竹筒。
这种小鸟是北星阁内部培养的小玩意。北星阁原本有堂口专门用来研究奇技淫巧,这种小鸟就是他们培养出来、可以寻着磁场飞行、不论在哪里都能找到主人的秘密信使。
但是由于这种小鸟的负重不大,传递不了很多东西,所以没有广泛使用。原本,北星阁里有专门到处寻找奇花异草、奇人异事的人,这些人遍布大陆,找到什么有趣的消息就会用这种小鸟传给楼青晏。
虽然夏国皇室接手了北星阁的事务,但是散落大陆各处、各行其是的北星阁众人仍在维持往日的工作,没有被陆预发现。
小鸟传来了什么有趣的消息?
楼青晏好奇地打开了小竹筒。
竹筒里倒出来一张小纸条和一个很小的药包。
看样子是有人寻到了奇异的草药,这张纸条是使用说明。
楼青晏展开纸条,借着月光开始阅读,读着读着,他的脸越来越红。
突然,他快速地把纸条揉成了一团,往旁边的残茶里一扔。墨迹沾了水,晕染成一团。
楼青晏脸上的红晕没有散,愤愤地拿起小药包,却连正眼看它的欲望都没有。他一把将那个小药包往抽屉里一扔,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他回到床上躺下后辗转反侧。
突然,他猛地起身,拉开抽屉拿出小药包,好好地藏入外衣的内袋里。这样,之后穿着衣服,也就能把小药包带上了。
第76章
“阁……哦不, 楼公子, 陛下请。”张德彬彬有礼地将楼青晏请上马车。
十月的天气刚凉, 楼青晏已经穿上白狐裘。他并未遮面, 一张苍白却不减艳丽的脸让两旁跟着张德的宫人屏息震惊。
“谢张公公了。”楼青晏摸摸内袋,确认里面的东西在, 小心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进城, 驶向皇宫。人声鼎沸的朱雀街忽得安静下来。马车驶过的地方, 人群自动地分开了,安静而恭敬地行注目礼。
楼青晏有些起卦,挑起帘子一角, 向外张望:“张公公, 这是怎么回事?”
张德笑了声:“咱们陛下既是大混元也是一国之君, 而且是明君,这在历史上都是头一回,天下民众都将陛下视为神明, 看到这马车上陛下亲属的标致也更敬畏了些。”
楼青晏大致明白了。他没有放下帘子,通过那一个小角好奇地打量周围噤若寒蝉的百姓。
突然, 路边的一个小孩子懵懂地瞪大眼睛, 直愣愣地盯着马车,瞥见帘下一角露出的脸,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妈妈,妈妈, 马车里有仙人!”
“你这孩子, 别乱张望, 圣人接入宫的,自然是仙子了。”
他们的话恰好都落入楼青晏的耳朵,他尴尬却欢喜地一笑,将帘子放下。
马车本该驶入南城门,突然从南城门窜出一群焦急的小太监,拦住马车,对张德说了什么。
张德转头对楼青晏说:“楼公子,南城门前有些腌臜事,咱们从西城门入宫如何?”
楼青晏有些奇怪:“腌臜事?如今还有人敢挑衅陛下吗?”
“没人敢来挑衅。月国的使团在南门情愿,想要见陛下一面,陛下晾着他们呢。”张德说,“也是怕那些人污了楼公子的眼睛,所以想绕行。”
突然,马车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张德也慌得赶忙上去维持秩序。
“出什么事了?”
张德慌忙地跑回来,擦擦汗:“月国使团的人听闻陛下将公子接入宫,想要拦马车,见公子一面。不碍事,不碍事,禁军将他们打发了就是。”
楼青晏用脚都能想到他们为什么要见自己。他们是想求情。
他眯起了眼睛,对张德摇摇头:“让他们来个人吧,我见一面。”
张德楞住了,但很快就收拾表情顺从地去做了。
月国使团来见楼青晏的是一位身着正装的中年男子,胡须已有花白之状。
他停在马车的窗前,恭敬地对掀起一角的帘子行礼:“在下月国方贺,见过楼公子。”
楼青晏漫不经心地用左右的小指勾起帘子的一角:“方?”
“是的。在下月国慎刑寺卿,方家现任家主。”那男人的声音顿住了,“也是不孝子方龄的养父。”
楼青晏替他补全了:“也是方龄生母方芝怡的亲哥哥。按理说,你不是他的养父,你是他的舅舅。”
“……是。”
楼青晏哼了声:“想找我求情?”
“是。”
楼青晏一下将帘子放下了:“按理说,方大人是我的长辈,但如今,我好端端坐着,方先生只能这样站在马车之外。这是为什么?”
方贺长久没有说话。
“成王败寇。”楼青晏自问自答,“如今月国会如何,只在陛下一念之间。因此就算方大人心中多么不愿,也只能站在马车外,做恭敬状。你看,这个世界多么公平,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你们当时不阻止方龄,就要面对被他反噬的后果。”
方贺只能低下头:“是。”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方大人保重。”
方贺突然出声:“楼公子,方龄其实在出兵前留下了一封信。他将一切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所以……我斗胆地说一句,当年方龄和公子尚在襁褓就被对换了,按理说,楼公子才是我们方家的人,不是吗?楼公子本也是月国人。”
楼青晏这下真的被激怒了。
“您觉得,您道德谴责受害者为加害者开脱,这件事合适吗?”
“方某……”
楼青晏一下掀开帘子,表面上看不出愠怒,话语却尖锐似剑:“要我为你们求情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先完成一件事。”
“什么?”方贺十分欣喜。
“让老皇帝把方龄认回去,至于认回去后给他定什么罪,你们自己明白。”
方贺一下急了。要想让皇家认回方龄,就要将当年阴私全部说出来,必定有损皇室脸面;而皇室为了不得罪夏国,认回方龄后必定捏着鼻子给他挂上罪名,让他连祖坟都回不了。
皇家不要他,方家不能要他。方龄死后连个牌位都没有。
这样一来,他就真正成了丧家之犬,成了皇家脸上最难看的那块墨迹,留名青史,被人指指点点。
“张公公,走吧。我乏了。”
没有等方贺的回答,马车重新启程,直接从南宫门里入宫,将方贺甩在身后。
张德迎着楼青晏入养心殿的时候还笑着说:“楼公子,不必为了月国那些东西气坏身子。”
“有劳张公公惦记了,”楼青晏轻笑着摇头,“我没放在心上。”
陆预今日选在养心殿的后殿批阅奏折。这个时节,养心殿后的枫叶红似火,后殿是个不错的赏景的地方。
楼青晏从养心殿外廊下走到后殿的时候,突然转身对张德说:“公公先离去吧,我自己认得路。”
张德眼睛一转,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小情侣之间想给对方一个惊喜,这最自然不过。作为看着陆预长大的老人,张德见到楼青晏这样的小性子,万分欣慰,应声都高了两度。
楼青晏不着痕迹地摸摸自己的鬓角,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脸红了。
他绕到后殿门口,屋外的宫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他凑到窗户外,听着屋里的情景。
陆预的声音有些愤怒:“月国的人还等在外面?”
屋里的人回道:“是的,他们刚派人来送新的和帖。”
“不看。毫无诚意。”
“这次的内容有些不同。月国皇室会公开当年的事情,认回方龄,同时将他定为皇室的罪人,将他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不入任何一家族谱。同时月国会对我国俯首称臣,每年上贡。”
躲在外面的楼青晏小小惊讶了下。没想到刚和方贺说了这些话,他转头就答应了,还直接上书给陆预。
楼青晏躲在外面想要听陆预的回复,但屋子里再也没有声音。
嗯?怎么了?
楼青晏正疑惑,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落入一个檀香味的怀抱。
陆预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了门,还绕到他身后。没有真气的楼青晏无法屏息,他自以为的隐秘在陆预看来十分明显。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楼青晏耳边响起:“让我想想,月国使臣的主意,是师兄给出的?”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提,谁知道他们就答应了。”楼青晏不自在地挑眉,步廊上宫人们都在,他还是不习惯在人前与陆预如此亲近,“你别当真。”
“师兄的意见,朕自然是听取了的。”
楼青晏点点头。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睛狡黠地弯了下来。
陆预也脸带笑意:“师兄还想说什么?”
“我可没和他们担保夏国一定不会出兵。”楼青晏眼角勾起来,“就算应了和帖,你想打月国也就打吧。记得多眷顾一下方家。”
陆预哈哈地笑了起来,凑身就要去吻楼青晏的额头。
“光天化日,你别白日宣淫。”
“好好好,那师兄陪朕去承明殿用午膳吧。”
.
午膳的菜一道道被上了上来。楼青晏眯起眼睛,心里惴惴不安,袖袍下的手捏着一个小药包。
根据使用说明,这个药有种奇特的效果,那就是不能说谎,别人问什么都会乖乖地和盘托出,而且药效并不会被真气压制。
但是,这个药有个副作用。
至于这个副作用是什么,楼青晏想起来就浑身发麻,脸色潮红。
他抬眼看了下陆预,心里泛起一种奇特的痒意。
陆预似乎总有两种面孔。平日里运筹帷幄,面对自己却黏黏糊糊、花言巧语不断。
时间长了,楼青晏真的沉溺其中了。但在最后沉溺之前,楼青晏仅存的理智让他必须搞清楚一件事。
虽然陆预是真的对着楼青晏说那些情话,但楼青晏清楚地记得,他刚穿来的时候,陆预就已经表现出对师兄的感情了。
那么现在的陆预,他眷恋的到底是记忆里的人,还是眼前的人?
就算楼青晏能猜出,原身是以自己为原型的,但还难免吃这个纸片人的醋。陆预的情话到底是对着记忆中的师兄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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