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沧澜笑了一笑,没有吭声,似是认同。
月见微郁闷了。
上辈子他喜欢便要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各种他看得上眼的好东西,都要砸给墨沧澜,最后反倒是被人嘲笑为暴发户,拿钱买人。
这辈子月见微学乖了,偏就不告诉墨沧澜他的心意,只想着默默付出,春风化雨,不经意间让墨沧澜知道他的心思,这样最为令人信服。
现在看来,默默付出春风化雨个屁。
墨沧澜从来没把他的心意当回事儿,只把他当成个心性不坚定的小屁孩儿来看待。
墨沧澜和宋长离有说不完的话,月见微从他们两人竟是能东扯西侃一整晚来看,能确定两人关系极好。
不是一般的好。
连墨云泽都不给上墨沧澜的床,他宋长离居然轻而易举地爬了上来。
墨沧澜鲜少会对人提起他的身体状况,却是对宋长离坦然相告。
月见微不出意外地嫉妒到变形。
翌日一早,宋长离率先起身,穿好衣服,道:“我去你家的小厨房挑挑,白雪境有几样点心,我惦记了许久,与你就不客气什么了。”
墨沧澜道:“替我带几样回来,今早我就不去饭堂吃了。”
宋长离应了一声,潇洒离去。
小兽一翻身,就变成了一个赤条条的修长少年。
月见微长发垂落,扫在墨沧澜的胸口。
他直直看着墨沧澜,道:“你可以把我当小孩看,但我喜欢你,我要与你在一起,不是一时兴起,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一遍不行,我就说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一绺长发扫在了墨沧澜的脸颊上,墨沧澜抬起手,将那撮儿长毛捏起,挂在月见微的耳朵后面。
他语气温柔,道:“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情,不必告诉我。”
月见微:“……”
他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没见过谁的心能比墨沧澜更硬更冰冷了。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月见微凑过去,距离墨沧澜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
“我也不会听你的话,去归元神宗,就算去,我也要和你一起去,你既然不喜欢我,就没资格管我。”
墨沧澜却是借力打力,道:“你总不觉得自己是个小孩,既然你已经长大,自然该自己管自己了,不必我来管束。”
月见微:“……”
月见微恨恨一砸枕头,转身下床,气鼓鼓地说道:“我生气了!”
墨沧澜好声好气劝道:“许是饿了,多吃点饭就好。”
月见微:“……”
他砸门而去。
墨沧澜先是笑了一下,随后又略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一直都当月见微是小孩心性罢了,但方才月见微赤着身子,就那么明目张胆压在他身上,字句剖心,却又让他恍然察觉,月见微许是憋了一根筋,轻易别不回来了。
墨沧澜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满心复杂。
月见微乃是麒麟世家的后人,自小吃美人笑,硬生生地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女孩子的体态模样,如今又从紫泽仙陆逃亡至此。
月见微是什么身份,旁人看不穿,但在墨沧澜眼中,却是昭然若揭。
孤渊太仪这名字,对于墨沧澜而言,并不陌生。
他的万骨枯之毒,他爹说有八位灵药,实则他自己早就知道,统共有十味。
但月见微自己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他就是那最难寻最重要的两位药。
墨沧澜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他明知道月见微的身份,却当成不知,明知月见微次次偷偷摸摸给他的药中滴入麒麟血,替他压制毒素,除却痛苦,却佯装不知情,承着月见微给的好。
人都有私心。
他想要重新回到巅峰,打上紫泽仙陆,替自己、替父亲、替整个墨家报仇雪恨,已经快要想疯了。
他如今虽对月见微没动任何心思,不过是因为,剩下那八味药,尚未找全,纵然杀了月见微,取了他那还很是稚嫩的麒麟角,和体内的妖丹,也无济于事。
可一旦八味药齐全,月见微还这般没心没肺地在他身边,墨沧澜有时候会扪心自问——
我还能对他不动杀心么?
门响了一下,只见吃饱喝足的宋长离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宋长离道:“你猜我见到谁了?我看到你那童养媳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像是个快爆炸的河豚,见到我还瞪了我几眼,真把我当情敌了,可有意思了。”
墨沧澜已经着衣束发,衣冠整齐。
墨沧澜掀开食盒,道:“你比他大那么多岁,还好意思欺负他。”
宋长离新奇了,挑着眉说道:“怎么就我欺负他了?是他看不惯我的好吧,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澜澜了,怎地胳膊肘往外拐?”
第085章 好朋友
墨沧澜凉凉道:“他现在是我弟弟,胳膊肘往外拐,我护着他,是胳膊肘往内拐,你方才那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宋长离顿时心塞,做出一副被抛弃的怨妇模样,道:“只见新人笑,哪儿闻旧人哭啊,墨沧澜我那么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地跟了你那么久,你如今,居然一言不合便要为别的小妖精抛弃我,我算是看透你了。”
墨沧澜喝了口粥,被呛了一下,他咳嗽了两声,道:“宋长离,你知道你顶着一张南洲大汉的脸,做出那副表情,说出这种怨妇的话,有多诡异吗?”
宋长离道:“你懂个屁。”
用过早膳,墨沧澜和宋长离一起去北长城那边探看情况了。
北长城需得越过白雪境,再翻山越岭趟过一片大漠,才能隐隐看到建在绵延山脉顶端的长城关窍。
长城堆积用的是火石,上面覆盖着的也是绵延数万里的火阵,这是漠城的修士们,用了百代才建起来的铜墙铁壁。
墨家人历代都在守这北长城。
墨意寒守过,墨沧澜也守过,待到墨云泽十八岁的时候,也是要来此处历练的。
墨沧澜之前是在白雪境中,释放彼岸蝶窥探雪漠深处的冰雪之城发生的事情,因着限制太多,所以看不大清楚。
到了北长城的最高峰,再去探测雪漠深处的情形,就容易多了。
宋长离站在墨沧澜身边,望着那一望无际大雪冰封的雪漠,还有那白雪茫茫视线大受阻碍的天地,只觉得自己如同一颗渺小的沙粒。
每次来到北长城,宋长离都禁不住感慨:“去什么秘境洞天,若是想要历练,还不如来这雪漠走一遭,能活着出来,绝对心性坚定,修为超然。”
墨沧澜闭着眼眸,道:“每隔五年,北长城关隘只会开一次,那就是猎妖之宴,除此之外,北长城常年被阵法封闭,谁都不得离开。冰魔已经够厉害了,但冰魔并非雪漠的霸主。我曾和冰魔主血蚩尧谈过雪漠,他说纵是从冰雪之中凝化成型的冰魔一族,也不敢越过冰冢,到那深处的无尽之地去。”
宋长离唏嘘一声,两眼放光,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想去看看。”
墨沧澜道:“你去任你去,北长城的束关阵法,自是拦不住你宋少主,但你去了之后,不会有人去救你出来。”
宋长离道:“真狠心。”
墨沧澜说:“不过,我以前听人说过,冰冢另一边,是上古先神屠灭魔族时,留下来的古战场遗迹,那些被封印的魔族,没有轮回,也没有彻底消亡,已经化作戾气极重的阴兵,终年游荡在古战场上,似鬼非鬼,似人非人。”
宋长离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臂,道:“真他娘的吓人,我还是老老实实在白雪境待着吧。”
墨沧澜这次用了足足一日的时间,才将彼岸蝶收了回来。
他脸色苍白,嘴唇泛紫,显然是灵气消耗过度所致。
黎长安赶忙递上了一碗参汤,道:“你先别说,先补补身子。”
墨沧澜也不勉强自己,喝下之后,脸色回暖不少,这才凝重说道:“冰魔似是想要往南边迁徙。”
宋长离一愣,脸色也凝重不少。
冰魔有冰魔的地盘,人族有人族的地盘。
冰魔和北长城之间,有相当一段距离,这也正是二者能够暂且相安无事的一大原因。
冰魔仰仗着冰雪,靠冰雪之灵来提升修为,淬炼几身,而冰雪之灵越往南边,就越是稀薄,对于冰魔而言,绝非好事。
墨沧澜吩咐了守城的修士几句,便和宋长离一起回去。
路上,墨沧澜道:“冰魔可以靠吃人来提升修为,而且效果比直接吸收冰雪之灵更佳。若是他们铁了心要南迁,必然要攻占整个漠城才够本。”
宋长离皱起眉头,道:“可是,他们凭什么呢?这千年万年,冰魔都没越过北长城,他们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漠城若真出了事情,顾家不可能坐视不理,大不了就出动那些快到羽化境的大能。”
墨沧澜却是不浓不淡地笑了一笑,道:“宋少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谙世事天真可爱了,若真有那么轻易,墨家又何必死守漠城这么多年?”
不谙世事天真可爱的宋长离:“……”
“走了。”墨沧澜道:“哪儿来那么多羽化境的大能,谁又会管你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想得到是简单。”
宋长离懵逼了一瞬,道:“不至于吧,漠城还是挺重要的。”
“总不会比自己重要。”墨沧澜冷哼,没再说起这个话题。
………………
月见微郁闷地跑走了,吃过饭之后,去找墨沧澜,才听人说起他和那位贵客一起出门了。
月见微便更加郁闷,连课都不上了,直接下了山,去找叶无涯侃天侃地了。
叶无涯正在炼制丹药,扔给月见微一本秘籍,便懒得理会他了。
练完之后,叶无涯一边让小童收拾丹炉和灵草残渣,一边给月见微道:“之前吃的那些丹药,丹方都在这本书上写着,这本秘籍,乃是我多年心血所成,你若是闲来无聊,就多看几遍。”
叶无涯亲手所写的秘籍,必然是世间难寻的宝贝,月见微如获至宝,打开一看,第一页写着的便是一样丹药。
然而那丹药的名字,竟是金枪不倒丹。
月见微:“……”这他娘的,还真是心血。
月见微抽搐着嘴角,抬头看着叶无涯。
叶无涯看了眼那丹药名字,咳嗽了一声,老脸一红,马上将那本秘籍抽回来,道:“给错了,是另一本。”
月见微服气了,叹了一声,道:“师父,你可真不愧是我师父。”
叶无涯厚着脸皮,道:“那是自然,若非你炼制的那金枪不倒药,让为师仿佛看到了少年时期年少轻狂的自己,又如何会收你为徒?”
月见微:“……”
他还能说什么?
叶无涯给了月见微另一本秘籍,道:“昨日那飞到鸟身上的,应当是你吧?”
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拿着根鞭子不怕死地飞到鸟身上杀了个鸟人,这事儿在漠城不到一个时辰都传遍了。
月见微说:“是我。”
叶无涯道:“你可真是不怕死。”
月见微摸摸鼻子,说:“我就是看看那鸟人究竟什么道行,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叶无涯点了点头,道:“吹牛的本事,也得了为师亲传。”
月见微一愣,然后乐了,说:“师父,您老人家不至于急起来,连自己都骂吧?”
叶无涯道:“陈述事实罢了。”
月见微不想承认这种事实,奈何他师父是个狠人,他只能勉为其难地忍了下来。
聊赖阁里面常年燃着一种苦香,乍一闻起来有些苦,但后味悠长绵延,有种让人舒服安详的感觉,月见微每次心情起伏不定的时候,就乐意来这里定定神。
那种苦香不用多问,就知道是叶无涯亲自调制的,外面轻易见不到。
月见微练完一炉丹药,抬头一看,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我走了。”月见微说:“晚上不回去,我大哥会担心的。”
叶无涯看了他一眼,道:“你最近,是不是脑袋上总是痒痒的?我看你炼丹的时候,伸手挠了好几下。”
月见微一愣,点了点头,费解地说道:“是有点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光想化出原型,找个什么东西蹭一蹭痒。”
叶无涯有种想叹气的冲动,这种爹不疼娘不爱无人教无人管的妖兽崽子,最是可怜。
好在有他这么个什么都懂的师父。
“你是要长大了。”叶无涯一语道破天机,说:“麒麟长成的一个标志,就是脑袋上的角长大,在这过程中,角会发痒发麻,若是痒的不舒服,就化成原型,在尖锐的石头上蹭一蹭,就缓解不少。”
月见微很是意外,摸了摸脑袋,道:“居然是因为这个,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这身体也要长成了啊?”
叶无涯道:“越是等级高的妖兽,便成熟的越慢,你长成的过程,百八十年是快的,千八百年是正常的。”
叶无涯瞅了眼月见微,道:“不过,虽然不成熟的时候,生不了崽子,但别的事情,倒是和人类无所差别。”
月见微一听,便又是高兴又是惆怅地走了。
跑回观澜轩,月见微刚巧碰到宋长离正和墨沧澜互道晚安。
宋长离恋恋不舍地望着墨沧澜,道:“今晚上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说没说完的事情。”
“沧澜哥哥,我回来了。”月见微不给墨沧澜开口的机会,走上前来,挡在了宋长离和墨沧澜之间。
宋长离笑了笑,说:“哎呀,弟弟回来了。”
月见微说:“谁是你弟弟?”
宋长离不知为何,特别喜欢逗弄月见微,说:“我日后若是成了你的嫂子,你可不就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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