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你想问我与李藏风的关系,这个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他的朋友。”
阿渡貌似随意地看了我一眼,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样的朋友能活成一个味道?”
我大言不惭道:“我这样的朋友就可以。”
说完我咧开大嘴笑,我决定从此以后做一个无耻的吹子——只吹我自己。
“像我这么聪明可爱的人,就算是李藏风那样的人,也很难不亲近亲近我。亲近得多了,难免就留下些味道。”
果不其然,阿渡的眼神像打了荧光粉一样锃亮幽明。
他的兴趣是被我引起来了九分,但十分里还有另一分兴趣,不是在我和李藏风的关系,而是在我这身上的毒。
“你是李藏风的朋友,那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我这就开始卖关子了。
“这个要等你和我更亲近些,我才能告诉你。”
阿渡的笑忽的变得有点奇怪,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反正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懒散以外的情绪。
“要是李藏风来了这儿,你可别对我说这些话。”
这话就显得我与李藏风暧昧来暧昧去,而不是他和李藏风暧昧来暧昧去,我决定把风头转给他。
“你和李藏风是什么关系?”
我不说还好,我一问他就翻了个真诚的白眼。
“没什么关系,只是我曾想找他决斗,而他不同意。”
决斗佬居然会拒绝决斗!?
莫非明天会有一升绿幽幽的太阳从天空冉冉升起?然后砸到这个懒货阿渡的大脸蛋上?
我道:“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拒绝决斗?”
他问:“你好端端地怎么会中这毒?中了以后还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别再好端端下去了,再好咱俩都端不起来了。
我回答:“你已经白得了一个答案,总不能再白得第二个。”
阿渡幽幽一笑:“那你再告诉我,你背上的包裹装着什么东西?”
他说的包裹里就两样东西,五千两银票,和装着眼影盘的那个盒子。
我在面铺里急急忙忙整了一通,除了五千两银票和药材,我最宝贝的就是眼影盘了,你别看眼影盘的专业是卖萌,它的副业可是给我通风报信,但凡它察觉出我身上有个什么不对,它就给我示警,那时我就可以准备好,梁挽也能提前得到消息,好好地照顾我。
于是我把包裹一打开,银票一展开,阿渡却连看也不看,他就只把眼睛盯在那个盒子上,我把盒子一打开,眼影盘像个球似的一飞冲天,阿渡那眼珠子都快要飞出眼眶了。
光瞧他那表情,仿佛恨不得现在就扑出去,把眼影盘给兜在怀里,玩上个把钟头再放手。
我马上就把眼影盘给护住了,阿渡就从眼巴巴地盯着眼影盘,变成了眼巴巴地盯着我。
“你把那小鸟给我玩三个时辰,我就跟你走。”
我坚定地摇摇头:“不成。”
阿渡一脸专注地盯着眼影盘:“两个时辰也不行?”
“不行。”
阿渡皱了皱眉:“一炷香也不行?”
我严肃拒绝:“半炷香都不行。
阿渡一改懒色,认真看我:“你是怕我伤了它,可我能发誓,我不会。”
我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鸟是别人送我的,我答应过她,我一定照顾好这鸟,就和照顾我自己一样。”
我神态里的认真与他脸上的认真进行了碰撞,碰了会儿他就认输了。
这人认得倒也坦荡,又把笑容盘在脸上,对我道:“行吧,我和你走,去救梁挽。”
我正经道:“我可没说要把这鸟给你玩。”
阿渡点头:“我知道,我本就是要和你走的。”
我眉间一闪:“因为我是李藏风的朋友?”
阿渡笑道:“我只是该出去走走了。”
我立刻推测道:“所以你刚刚就已决定走,只是因为我出现得突然,你不敢全然信我,就先拿话来试探我?”
阿渡笑道:“不是试探,我知道你靠得住。”
“第一次见我,你怎么就觉得我靠得住?”
阿渡扬了扬脸,这一刻是笑的又懒又奸。
“闻起来像李藏风的人,都不会是什么混账。”
……你这说的是哪国的古龙风?
我当阿渡是犬类的亲戚。
谁想到他是李藏风的亲戚。
这二人的逻辑简直是一模一样地鬼斧神工,他们的脑回路不知道是从哪个沟沟里炼出来的。咋都这么曲折呢?
阿渡说完,就在被子里蠕了蠕身子,哈欠打了好几个,总算起来了。
只是这一起来,我忽的身上一震,脸上颜色恐怕都下降了好几个度。
因为阿渡一把被子抽开,一走近我身边,我忽然闻到了一股子浓烈到呛鼻药味。
那药味并非由于他刚刚喝过什么,也不是因为他身上藏了什么药包。
而是因为他的右手。
这人的右手被厚厚的绷带缠裹了至少两层,只是因为他之前藏在被窝里,一旁又是鲜花环绕,让香味盖过了药味。可如今他一起来,从花堆里走向我,我就立刻闻出来了——浓烈到呛鼻的药味里,居然还有一丝腐败味。
是他的右手。
是他的伤口。
我脸色一沉:“你这手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阿渡:“你不是都看到了么?还问我怎么回事?”
我目光厉如刀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身上有伤?”
阿渡没心没肺地笑了:“你又没问我。”
我脸色一青:“你这样子比梁挽也好不了多少,怎能和我出去救他!?”
阿渡笑意一冷,“哦”了一声,道:“你想找我就找我,说不要就不要我了?如今你不让我去,我还非去不可了!”
这人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不能误了他的命,必须警告他。
“救梁挽这事非同小可,你个伤患过去是添乱!”
“我是伤患?”阿渡瞪了我一眼,“你就是个全人了?”
这仔子咋就赖上我了?我找人帮忙可不是找人去死的。
我忽然一下子全明白了,我再联想一下管家的话和他说的话,我身上真是凉的透透的了。
“你从进刘府之前就已经身受重伤。你当时斗完山匪,是不是急需用药,所以刘公子才会留你在府里?”
阿渡想了想:“他的确是给我送了很多药。”
“你一日日在这儿游手好闲,整天整夜都躺在床上,不是因为懒,是因为你根本动不了,你其实一直都在养伤?”
阿渡点头:“是有在养伤。”
“李藏风拒绝和你决斗,是因为你的伤根本没养好,伤口还在恶化?”
阿渡竟然还在笑:“不算恶化,只是和从前一样罢了。”
我脸色一黑:“你手臂在发烂你脑袋也发烂了?你这样救人算什么意思!?”
阿渡淡淡道:“可那又不是别人,那是梁挽。”
我忽的醒悟过来:“你认识他?”
阿渡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含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在嘴角。
“这世上若有谁绝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那就是梁挽了。这样的人若是都平白冤死,这世道岂非太没意思了?”
我皱眉道:“你为了梁挽才想去冒险?”
阿渡淡笑道:“去救有意思的人,然后死在途中,这种死法还算有一点意思。死在床上算个什么?”
我叹了口气:“这些话你该早点说。”
阿渡忽然看了看我:“我要是去冒险,去赌命,我总得知道和自己一起拼命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道:“你现在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你见过我打人时的样子么?”
阿渡想了想,忽的走到我身边,故意鼓了鼓腮帮,居然朝我的眼睛里吹了道新鲜火热的气。我脸皮一发麻,身上猛地炸开,瞬间扣住他手腕往下攥,攥得这坏小子往前一冲。
这一攥,我马上意识到我攥到他的右手伤处了,赶紧一松手。结果这人的脸蛋忽与我无限地拉近,他居然还认真地道:“你看,我现在见着了。”
见个屁,看我不打得你满地吹气。
阿渡想了想:“你心肠软了点,但眼睛好使,速度也不错。”
这个坏崽怕是又皮痒了,我友善地瞪瞪他:“这能说明什么?”
阿渡笑道:“说明和你一起去拼命,或许是我死之前,做的最有意思的一件事。”
第85章 李藏风再现
我叫方即云,我以为我还要等李藏风几个时辰,没想到只半个时辰就等到了他。
我这正和阿渡说话呢,下人就来通报了,说李藏风这是过来了。
我一听这消息,就觉得上下乱蹦的心思定下来了,感觉整个人是有主意的人了。他这人消息最是灵通,门路更是广泛,见过他说不定能知道关于梁挽的消息。
我让阿渡继续躺着,我跟着下人往那正厅走,一路穿亭子过园子,所以刚刚没心思看的东西,如今怎么看都好看。风景看成了一幅幅古山艳水的画儿,一幕幕下来色彩重叠而不重复,微小的细节都被日光打得又暖又亮,直映在我眼,直进到我心。
一路走到厅里,一道背影先映入我眼帘,可我还没说话呢,李藏风就先转身了。
他本是神色严肃,见到我的一瞬,那紧致到了极点的五官稍有松融,连纯粹是摆设的鼻子也显得格外挺拔英俊,想让人忍不住摸一摸。
一看见鼻子,我忽然想起了阿渡说的话。
阿渡说他身上有独特的酸味儿,我咋左闻右闻没闻到?
莫非是我离得太远,没有闻到?
还是阿渡的犬类特性比较明显,远远甩过了七哥这等普通人类强者?
李藏风见我神色古怪,道:“你急匆匆赶到这里,是为了梁挽?”
我心里一沉:“看来今天街面上发生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李藏风道:“我也知道梁挽是有凶嫌在身的重犯,而你却打算救他。”
我道:“因为我相信他是遭人诬陷,我想你和我一起去救他。”
李藏风似早料到我有此说法,不疾不徐道:“说他遭人诬陷,你可有任何证据?”
“我若有,早就与他一同去官府衙门报案伸冤,不必等到事发。”
大概是因为我和他有点过于熟了,我自然而然地就把吐槽转化成了埋怨,不声不响地就埋在话语里喷出去了。
结果李藏风也不在意我话里的尖锐,只道:“封青衫是名捕,梁挽若真是有冤,在他手里,也不会吃亏。”
我道:“你真是如此认为?”
李藏风道:“而你不这么认为?”
我知道他不愿我把心思花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可我在这些日子的相处过后早就确定了梁挽的化学性质,我怎可能任由他被人带走,不管不顾?
封青衫这个人,大家似乎都信他,可我认为看一个人不能只看名声,我没和他相处过就不能完全确定。倘若他查不出来,一旦定了案,梁挽这一辈子都得耽误,幕后真凶逍遥法外,他的性命和自由却无法保全,这算个什么道理?
这个险我宁可不冒,我先把梁挽给弄出来。弄出来以后咱们再慢慢查,反正查到了再把凶手交出去,到那时嫌疑也能洗脱,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冒险。
于是我只问李藏风:“梁挽若是遭人陷害,想杀他的人就不会容他活着到达京城。万一再有一波人想对梁挽下手,封青衫真能护得住他?”
李藏风却道:“封青衫曾多次押送重犯要犯,我想他这次也会选择一条隐秘的路线,不会轻易被人觅得行踪。”
我皱眉道:“你是不想帮我?”
李藏风沉默片刻,还是问我:“你想帮他,除了心里相信他,可有其它凭据?”
本来我这边是单枪匹马,如今多了一个阿渡,只要再多一个李藏风,事情就不难反转。
可李藏风来来回回就一句“证据”,逼着我亮出一些拿不到的东西,那我就不太能接受了。
字条是你留的,说急事来找你也是你说的。
如今我都找到你门上了,你就这样拒绝我?
连我只见过一面的阿渡都能被我说动,你就是这么应付我的 ?
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是不是贴过胸口掰过手腕切过后面的朋友了!?
你之前说的话难道都是假的?你还要不要我了!?
我脸色一沉,语气发冷道:“你若要凭据,我只把自己的眼睛挖了给你。”
李藏风眉心微颤,似是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可我不会让他听错,我更不会让他看错。
我伸出手,我用惨白的手指去指着自己这双浅灰色的眼睛,我在他面前瞪大一双瞎子似的眸子,我得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他今日在囚车旁对朋友的维护,我也看在眼里。你若要凭据,我就只能把这对招子挖下来给你。”
“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能信我?才能帮我去救他?”
李藏风见我说得如此决绝,面色微微一变。
我晓得他大概想什么。他印象中的老七从来只克制自己,他是没想到我一旦不克制起来,反应就会剧烈到吓人,一句句感情澎湃,简直像是放飞自我。
他被惊到,那是理所当然。
但我还等着他的回复,所以我只能再问他一句。
“你到底帮不帮我去救他?”
60/116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