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尝试着开口说道:“……我今天刚领到了薪水,我请你吃饭吧?”
不可思议的是,乔书佑的这么一句话,池倾那些所有不好的念头,竟然都散了。
池倾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乔书佑要请他吃饭?为什么?
乔书佑看出了池倾的疑惑,生疏紧张地解释着:“……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
听到理由竟是这个,池倾差点笑出来。
他觉得乔书佑一定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只看到了毫无动作的表象,所以才会对他抱有这样感谢的情绪。
但乔书佑是真的不知道。
刚开始是害怕不安,可这么些日子下来,从极端的难过到渐渐趋于平静,乔书佑已经接受现实现状了。
从头到尾,池倾都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至少在乔书佑看来就是如此,池倾救了他,给了他暂时容身之所,日常照顾他,还给予了他很大自由——最多就是在言语上威胁过他几句,其他方面并无不好的地方。
而这样的言语威胁,时间一久,自然也稀释地差不多了。
乔书佑想,或许池倾就是这么一个说话不好听的人罢了,比起说过什么,更重要的还是做了什么。
乔书佑很自然地就觉得可能是自己误会池倾了,因为之前他对池倾并不熟悉,但听过很多有关池倾的流言,所以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然而实际相处之后,他发现池倾并非坏人。
尤其还是在自己经历了这一切后,乔书佑就觉得人不能听信流言。毕竟也有很多人谣传他是野鸡大学毕业,绘画水平一塌糊涂——三人成虎,谣传从来都传得比事实快,即便他喊破喉咙解释,也会被人故意无视。
乔书佑现在能力有限,就算是想感谢池倾,能做的也就只有请他吃顿饭了。
哪里想到池倾还不领情。
其实池倾对乔书佑主动示好是欢喜的,心头上所有暴躁想法都被抚平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他开口却是说道:“我不想去外面吃饭,太麻烦了。”
乔书佑一愣,没想到池倾会拒绝,想了想说道:“……那我自己做,在家里吃,好吗?”
池倾根本说不出“不好”,乔书佑说“家里”,这个说法让他很满意。
另一面他也惊讶乔书佑竟然会做饭,在他印象中,乔书佑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这双手不会用做除了画画以外其他事情。
“你会做饭?”
“当然。”乔书佑道,“留学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做的。”
这是池倾根本没想过的走向,他觉得很新奇:“好。”
乔书佑心里舒服了些,他也希望自己跟池倾的相处好些,至少能做到不再像之前那般尴尬。
但没想到在打开这里的冰箱门后,乔书佑又立刻尴尬了。
池倾这里的厨房还分了中厨跟西厨,可不管是哪边的冰箱,打开来都空空如也。冷藏区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包干燥剂,冷冻区就一盒速冻包子,还是上回给乔书佑吃剩的那盒。
面对这样的场景,池倾本人也尴尬。
他不会下厨,也不会让别人来家里做饭,吃饭之类基本都是在外面解决,根本不需要填充冰箱。
虽然这段时间乔书佑在这里生活,但每天吃的都是管家送来的餐厅餐,乔书佑也从来没开过这里的冰箱。
一直被当成摆设的冰箱难得打开一次,却让乔书佑跟池倾共同沉默。
乔书佑静默了几秒后,说道:“……那我去超市买吧。”
池倾接上:“我陪你一起去。”
于是最后的场景,绕着就成了他们一起去逛超市。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大超市,乔书佑出去还是戴了帽子口罩,不过帽檐稍稍往下压些,只要路过的人不盯着,就不会发现他眼睛的颜色跟常人不同。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池倾陪着,他高大的身形自然而然地散出了让人觉得安全的气场,乔书佑倒也没有那么害怕出现在公共场合了。
他尝试着想要跟池倾说话,可也不知自己能跟他说什么,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还是沉默。
好在池倾主动跟他说话:“现在,住的还习惯吗?”
“……嗯,挺好的。”乔书佑终于能说了,“谢谢你,这次帮了我。”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池倾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帮他。
只是乔书佑这样误会了,又因为这样的误会向自己道谢,池倾便不想着解释,决定任着乔书佑这样误会下去。
池倾淡淡道:“不用客气。”
“……你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食。”
乔书佑虽然会下厨,但水平没有高到哪里去,他能有这点水平的厨艺还都是被逼出来的。
毕竟是中国胃,在国外留学时光是食物就很不习惯。那会儿周围也找不到正宗的家乡味,乔书佑就只有自己下厨做。
既然池倾说什么都可以,乔书佑就决定自由发挥,准备做点简单的家常菜。
最近天气冷了许多,晚上最适合炖汤。
乔书佑随了自己的口味选择食材,他不太喜欢太油腻的肉汤,最后买了条活鱼,准备炖鱼汤。其他一应多是蔬菜海鲜,不见有什么肉食出现。
池倾很少逛超市,他不太喜欢这样吵闹人多的地方。
可跟乔书佑一起,他却感觉很好。
最后除了食材,还买了很多速冻食品跟零食点心,整整一辆购物车塞得满满当当。
回去后,乔书佑处理食材,池倾就负责将东西装进冰箱。
乔书佑看到池倾放东西的样子就觉得他真是强迫症,连瓶子都要按照种类大小一一排列。
而池倾塞好冰箱去看乔书佑,就先被他切鱼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总以为乔书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那一双手,只是用来创造艺术。
但他一手刀一手鱼的样子也毫无违和感。
手起刀落,鱼头跟身体就彻底分离。
鱼身还在因为神经跳动,而乔书佑动作很稳,用刀将鱼推入水槽,开始刨鳞清洗,一气呵成。
池倾走进去,问:“哪里需要我帮忙吗?”
乔书佑听到了他进来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不用,我能行的。”
“我还以为,你只会画画。”
乔书佑不置可否,语气却严肃:“你这是偏见。”
“但你更适合做个艺术家。”
乔书佑不太喜欢这样的说法。
“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乔书佑突然说了句很有意义的话,“就像清理一条鱼,做一道菜,手法流畅娴熟,看得人就会觉得舒服。能给人带去情感享受的,就是艺术,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
池倾听出来他不太高兴,可能刚才自己那句话惹到了他。
但池倾喜欢他这样较真的模样,没有原因,就是喜欢。
所以池倾老实说道:“对不起,我不太了解这些。”
“没事,没什么的,你不用跟我道歉。”
其实乔书佑也猜到池倾大概是不会了解这些的。他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又不是什么文艺的家庭背景出身,或许只是想跟自己说说话,但没有找到好的切入点罢了?
乔书佑花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将一桌晚餐准备完成了。
池倾一个人住了三年多,这还是第一次家里有人做了热气腾腾的晚餐给他吃。再夸张点,好像还是第一次,他在家里吃了晚餐。
乔书佑用鱼头加豆腐炖了汤,奶白奶白的汤头,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味。
但池倾先舀了一勺汤尝味,发现意外鲜美。
气温骤降的初冬时节,他感觉自己被这么一口汤暖到了。
乔书佑有些不安地问:“……味道,还行吗?”
池倾点头:“嗯,很好喝。”
乔书佑放心了,露出了浅浅的笑,说道:“……那就好。”
池倾的视线落在乔书佑的笑容上,只是这么看着,突然却有种哪里终于开窍的感觉。
他一直否认自己面对乔书佑会有的感情可能是喜欢,但这一刻好像猛然顿悟,浑身堵塞的节点打通,心将正确的讯息信号传递给了大脑,他开始慢慢察觉,这真的是喜欢。
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而这样的心情也没有任何实体载物,更没有合理的可解释理由——所以池倾一直不相信,不相信他对乔书佑一见钟情,不相信这是喜欢。
但现在他突然发现了理由,以及情感的载体。
因为这一口汤很好喝,所以他喜欢。因为乔书佑笑起来很好看,所以他喜欢。因为乔书佑的眼睛很漂亮,所以他喜欢。
乔书佑的一切,都是他喜欢的理由。
池倾盯着手里的勺子,对这突然顿悟的感情难以置信。
原来这都是喜欢。
第14章
乔书佑觉得,好像吃过一顿饭后,他跟池倾的相处变得好了起来。
原先只是希望不要再跟池倾相处得那么尴尬,结果得到的效果比他心里期待的似乎要好上许多。
乔书佑觉得这样挺好的。
先前他总觉得池倾这个人喜怒无常,令他捉摸不透。
稍微近一些相处下来,他就觉得池倾只是面冷一些——虽然说话依旧直接难听,但习惯了也就还好。大概池倾天生性格如此,这点不能强求。
更何况,池倾的确照顾了他,对于这点,乔书佑总是充满感激的。
乔书佑发现池倾在家的时间明显变长了,以前他很难才能看到池倾一回,现在池倾晚餐天天都在这边吃。
他觉得池倾可能是吃他做的饭吃上瘾了,那晚之后,乔书佑就承包了晚餐业务,池倾从一开始的“随便吃什么都好”变成了后来的每晚点餐。
但只是做顿饭罢了,乔书佑并没有什么意见。
况且家里有洗碗机,也用不着他还附带洗碗。
而且接触的时间久了,乔书佑就觉得池倾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池倾是个烟瘾很重的人,乔书佑见他十回,有十一回手里都拿着一根烟。但有次乔书佑被他的烟呛到咳嗽了几声后,乔书佑就再没见他在家里点过烟了。
这算是一件好事,因为只是很小的细节,乔书佑甚至都没开口说,可池倾就是注意到了。
但这又让乔书佑觉得池倾说不定是个狠心的人——连香烟都能放弃,说不抽就不抽,这得需要多强的意志力。
乔正荣曾无数次说过要戒烟,但反反复复十来年,就没有看他成功戒掉过。
可乔书佑又发现池倾也有相对温柔的一面。
偶尔他会跟自己聊聊天,问一些留学时期的事。乔书佑说到自己以前想着将来开个画室教小朋友画画时,池倾立刻表示自己可以帮他做到这件事情。
乔书佑没有答应,他被吓得不敢答应。
毕竟他现在连出现在公共场合都不太敢,哪里敢开画室,他怕被人砸场。
更何况他不想欠池倾太多,多早晚都是要走的,他怕欠的多了,以后要走的时候就还不起了。
当然,莫名其妙的地方也还是有。
譬如池倾对陆落锦莫名其妙地充满了敌意。
乔书佑的画还没有完成,距离甜品店正式开业还有两三个月,他不用着急,所以这幅画进展很慢,他总是想起来了才去画上几笔。
后来一回面对这幅画时被池倾看到,他就问自己——你知道这个人已经结婚了吗?
乔书佑觉得很意外,因为池倾根本不认识对方,但他竟然能从池倾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
乔书佑不明白池倾的用意,稀里糊涂地回答道——我知道啊,他还有孩子,我见过的。
陆落锦去监工有好几次都是带着孩子一块儿去的,孩子看上去都有三四岁了,乔书佑对这件事已经惊讶过了。
不过好像在那以后,这件事便过去了,池倾再也没提起过。
日子还是继续过着,乔书佑依旧在画画,只是再没有奢想以后会如何。
乔书佑自己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或许只能称为不坏不好。
至少他的情绪没有再出现过什么大的波动,一直都是平稳缓和的。
直到意料外的事情发生,乔书佑再次看到了施洛尘的消息。
乔家事发后,他寻求过多位朋友的帮助,但都被拒绝,之后移动软件上被删好友被屏蔽被拉黑,单方面跟他断交的人,前后大概有二十个。
很多群也将他踢出去了,还有人私聊他表示他们不欢迎恶人的儿子。
但念高中时的群还在,或许是因为他在这群内一直都没有备注,所以大家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平日里这个群是很安静的,就连乔家出事的时候,这个群里都没有人讨论过一句。
不过那天也不知是谁带起了头,群内聊得热烈,等到乔书佑看到时,消息早就超过了999+,而他随手点开来看看,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施洛尘的名字。
毫不夸张地说,那瞬间,乔书佑的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
这个人曾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无话不谈。
但现在,自己是在对方的黑名单上,屏蔽名单里,成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的人。
施洛尘在群里跟以前的同学们聊天,说到最近自己有场表现要在市剧院演出,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入场券可以找他报销。
然后有人问他是不是跟未婚妻一起表演,上回在哪里已经看到过他们了。
施洛尘大方地回答,是。
又有人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施洛尘回复说道,现在还没毕业,结婚至少是在毕业以后。
乔书佑的心平静不下来,看到施洛尘,憋了很久的情绪疑问差点全部倾出体内——有那么一瞬他很想直接在群里质问施洛尘是不是一直都在利用他,其实心里根本没有真把他当成过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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