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象征“贪婪与不义之财”权柄的骨戒静静地躺在魔鬼的手中。
“一个解释的机会。”
国王没有将匕首再次前送,但也没有收回来。
“您这补刀的技术也十分出众啊。”魔鬼嘀咕着,“真希望您下次指责我总是落井下石的时候,也想想您是怎么对待您忠心耿耿的骑士的。”
“忠心耿耿的地狱骑士?那好吧,请您解释吧。”
国王的刀已经稳稳地架着。
魔鬼:……
“是这样的……”魔鬼无可奈何地靠在石柱上,“作为您忠心的骑士,对于您的每一个心愿自然要全力以赴地办到最好。您既然想要赦免那些被诅咒的海盗先生们,那还有什么比您直接掌握贪婪与不义之财的权柄来得更彻底呢?”
“为什么由我剥夺它的权柄?”
“当然是因为您是如今蔷薇家族的家主了。”魔鬼语气真诚。
“叛逆之徒是指什么?”
“一小点儿修辞无须在意,想要干掉谁总是要找点理由的不是?”魔鬼抬着手,言语诚恳地——胡说八道。
“它说得可真对,整个地狱的谎言加起来应该没有你多吧?魔鬼先生。”
“嗯……我需要说多谢夸奖吗?”魔鬼嘴角微微上翘,朝国王露出一个微笑,“当然啦……”
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飘忽,如毒蛇游走吐信。
“如果您真的想知道,那我也不是不能告诉您,我亲爱的陛下。”
“您现在想知道吗?”
魔鬼苍白的面容隐没在昏暗中。
国王定定地看着他,冷着脸抽回了匕首,并没有拿走那枚骨戒。魔鬼殷勤献礼可不会是什么好事,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像今天晚上一样的陷阱?谁知道那象征权柄的戒指拿走了,他是不是立刻就得魂归地狱?
“您需要我帮忙佩戴上它吗?”
魔鬼又来了干劲,他似乎十分期望国王立刻佩戴上那枚骨戒。
“谢谢,不必了。”
国王礼貌而冷酷地拒绝了。
“唉……”
魔鬼遗憾地叹息,只能先替国王将骨戒收了起来。他看着国王的刀,委婉地提醒。
“黑死病即将到来,陛下。”
“这里的这些东西能够带回人间吗?”
国王将匕首重新插回刀鞘中,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那些散落一地的财宝上。
魔鬼明白了国王的意思。
他不由得感觉到有几分委屈……权柄象征的骨戒在国王眼中居然还比不上一堆俗世财富?这消息传出去会让整个地狱的所有领主都发疯的!
看到国王似乎大有再次抽刀的意思,他急忙解释:“可以是可以,但无法一次性携带太多出去,毕竟它们已经被地狱打上了烙印,一次性大量取出会引起注意。当然如果您愿意接受这枚骨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能自由出入这里吧?”国王沉思着,问。
魔鬼明白了国王想干什么。
好了,继车夫之后,他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
陛下的搬运工。
………………
第二天。
蔷薇王宫的仓库。
白金汉公爵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堆金山……谁能告诉他这些金币是打哪里来的?为什么金币上面还带着一些可疑的绿色粘液——那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能够让圣廷容忍的东西。
“我们需要一些口风严实的仆从。”
国王站在白金汉公爵身边,神色自若。
“它们看起来稍微脏了一点。”
白金汉公爵不说话了。
陛下,它们真的只是看起来脏了一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补刀成就达成√
魔鬼:满口谎言
国王:心狠手辣
一个杀人一个搜刮,仿佛合作得也很顺利……【沉思】
第49章 海盗教父
金币上的粘液委实不算“脏了一点”, 为了替国王收尾,白金汉公爵沉思了片刻之后, 无可奈何地再次调来了皇家卫兵。
接到清洗命令的皇家卫兵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要执行什么暗杀任务, 个个神情肃穆。结果到了一看,才发现这个清洗命令,还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那个“清洗”。
白金汉公爵威严地站在仓库前, 不带笑意对他们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皇家卫兵们:……
他们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从充当官员们的冷酷监工开始一步步下滑。
不过很快地,皇家卫兵们发现,这些金币上的粘液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处理的。它们腐蚀性极高, 滴落到地面的时候,石面顿时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先将粘液金币上刮下来, 再进行清洗。
国王没走, 和白金汉公爵一起在旁边观看。
“对了,这些东西不要直接扔掉。”国王思索了一下,“保留起来,为我们的药剂师先生送去一些, 让他分析一下成分。”
国王对地狱的生物组成成分十分感兴趣,从这“贪婪与不义之财”领主的粘液上也许能够分析出一点人与非人的差异。
毕竟这些粘液和金币一样, 某种程度也算是来之不易, 就算要扔也得等国王的那群科学家们判断没有利用价值再扔。
科学与神秘的碰撞能否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国王抱有一定期待。
地狱那位领主宫殿中的财富堆积如山,遗憾的是如魔鬼所说,这些金币上在地狱堆积太久, 被深深地打上了地狱的烙印。如果一次性取出太多,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就算是眼下的这批金币,清洗掉粘液之后,也不能直接使用。
必须先让前圣殿骑士长对金币残余的邪恶气息更进一步地进行驱散。
过程有些麻烦,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它们缓解了国王眼下的燃眉之急。
“统计一下,之后将具体数目报给我。”
国王吩咐,他必须提前开始思考这批金币要怎么拨下去了。
以海军为主的同时兼顾新军建设和城堡,以及他打算展开的东南自由商会前期投资。
具体数目必须等到清点完毕才知道,但初步估计,足够为国王打算进行的王室海军建设提供初步的资金——仅仅只是初步而已。组建一支王室海军的价格高昂足够逼疯任何一个王室。
如今的罗格朗王室舰队组建于疯王亨利时期。
疯王亨利撤掉修道院对五港同盟的特权之后,也曾引发过一场动乱,虽然最终得以平定,但那一次叛乱无疑对疯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王室在之后出资购买了五十多艘桨帆船,编组成为三个支队,管理者被称为“桨帆船管带”[1]。
在组建初期,声势浩大的王室海军的确起到了很大的威慑作用,但是很快,王室就发现自己无力承受维持这一支舰队的开支,因此后期这支船舰被出售了三分之二,转而改为继续征用大吨位商船作为战时武装战舰。[2]
这种商船与军用战舰合二为一的现象持续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五港同盟如此傲慢。直到威廉三世统一三十六邦,王室控制力提高,王室舰队数目才又一次稳步上升。
只要回首这段持续时间不短,但进展缓慢的王室海军发展史就可以明白,这是一个多么烧钱的大坑。
国王已经可以听到他将一批批金币扔进大海的声音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军事就是如此,唯有烧钱才能烧出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
“您不去见见查尔斯吗?”
白金汉公爵对国王说。
“他已经到了?”国王有些诧异。
他记得自己允许了霍金斯船长,赐予查尔斯拜访威廉三世沉眠之地的权力。不过这才过去一夜,查尔斯居然已经到了。
白金汉公爵微微点头。
国王明白公爵已经见过查尔斯了。
一位逝去的罗格朗君王,一位如今的王室公爵,一位疯疯癫癫的船长,一位传说中掌管整只海盗的大副……这样不搭边的四个人居然维持着一份难以想象的深厚友情。
“我去见他吧。”
国王从内务总管手中接过了披风。
………………
圣威斯大教堂,威廉三世的墓地。
国王披着红斗篷,站在沉眠之地外。
威廉三世的墓似乎不怎么符合他身为罗格朗一代辉煌君王的身份。虽然气派但是以王家的规格来说,无疑是简陋的。在高大的墓碑上,威廉三世的浮雕头像与十字架并存。
一个人站在墓碑前。
沃尔威海盗的大副,查尔斯。
他灰白的头发向后梳,有着大海一样蔚蓝的眼眸,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气质温和甚至可以称之为“文雅”。单从外表很难想象他就是凶名赫赫沃尔威海盗主事人——他像皇家学院的老教授多于海盗。
“日安,陛下。”
他听到国王的脚步声,转身俯身朝国王恭敬地行礼。
“日安,先生。”
国王走上前,和他一样站到了墓碑前。
“感谢您的许可,陛下。”
查尔斯说,他对国王的态度恭敬中带着更多的温和。他与白金汉公爵差不多岁数,但是白金汉公爵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把随时可能拔出来的钢刀,而他则是被时光沉淀的醇酒。
“我想这应该也是他想看到的。”
国王回答。
“威廉……抱歉,请原谅的我的失礼。但是,”查尔斯蔚蓝的眼睛注视着墓碑,“这是他曾经的要求,他希望霍金斯和我能够继续称呼他为威廉。”
“请您继续这么称呼下去。”国王说,这种友情他不熟悉,于是顿了顿他转移了话题,“你们的诅咒我随时可以为你们进行赦免。”
“多谢您的仁慈。”
查尔斯手掌贴放在胸口,他朝国王俯身表达谢意。
“想来你和霍金斯先生多年相处不会多么容易。”国王扬了扬眉,很难想象查尔斯这样的人是怎么忍受那位疯疯癫癫的海盗船长。
查尔斯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大概就因为有这么一位船长,我才不得不时时刻刻待在沃尔威吧。”
看起来和白金汉公爵一样,对霍金斯船长大感头痛。
“您愿意留他成为罗格朗的将军,可真是帮了沃尔威一个大忙。”查尔斯真心实意地说道,“我真担心哪一天醒来,发现沃尔威的船长被他的水手们联合吊在桅杆上了。”
查尔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之后,大概是想要为海盗船长强行挽尊一下,便岔开了话题,同国王谈起了王室舰队。
国王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打算对王室舰队进行改造。
“您有什么建议吗?”
“您如今的战船应该是参考了五港同盟。”查尔斯娓娓而来地向国王提出建议,“以古罗斯家族的战船‘拉维尔’号为代表,商船一般会在船上设立高耸的船楼,您知道这是为了防备海盗的进攻。当接舷战发生的时候,能够以船楼进行射击和防御。[3]”
“但据我所知,在科思索亚的海战中,它们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沃尔威的船只速度似乎要更胜一筹。”国王提出疑问。
“是的。”
查尔斯微笑。
“我们拆除了船楼,从而提高了船速。这固然是出于我们的身份而做的改变,但对于您也未必不是一个思路。”
“说说看。”
“您的那位科学家先生带去的火炮。”查尔斯回答,“如果您的科学家先生能够不断改进他们,您或许在未来可以考虑在配备火炮的前提下,组建一支快速型战舰,我想这应该是您需要的。”[4]
“一个精妙且实用的方法。”
国王沉思了片刻,表达了赞许。
“很荣幸得到您的赞许,陛下。”
查尔斯似乎高兴于自己能够对国王有所帮助。
国王敏锐地察觉查尔斯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亲切得过分了,他简洁地道:“您无需将与我父亲的友谊迁移到我身上。”
查尔斯温和地笑了笑:“您果然如霍金斯说的一样,和威廉一样敏锐。”
“所以?”
国王探究地看着这位儒雅的老人。
“这么说也许是种冒昧。”查尔斯沉默了片刻,无奈地笑了笑,“当初他曾经写信问我愿不愿意当您的教父……他可真妄为,不是吗?让一位声名狼藉的海盗来当一位高贵的王子——如今您已经是国王了——的教父。”
“不过,我回信回得太慢了。”
查尔斯仰起头,风吹动他的灰白鬓发。
“他没能收到我的信。”
邀请的人已经逝去了,于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位海盗能够当国王的教父了。
“嗯……”
国王沉吟了片刻。
“也许当一位声名狼藉的暴君的教父更是一件不妙的事?海盗只会被骂上一辈子,暴君却要被骂上数百年上千年。”
“您可不是暴君,陛下。”
查尔斯伸手摸了摸威廉三世的墓碑,转头对他微笑。
“您会是他的骄傲。”
国王没有回答。
“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向您传达一句话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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