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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杀猪向来是一件大事儿。
天还没亮, 霍家的院子里就亮起了烛火，灶房里也飘出了烟火的气息。
卫云快手快脚的熬了红薯稀饭，配上自己腌的小咸菜，一家子简单的吃过早饭，就开始忙碌起来。
霍成在院子里简单的垒了一个大灶, 卫云在一旁打下手, 霍婶子则是在灶房里烧热水，天色还早，俩孩子就被打发去睡了回笼觉。
虽然还有半个月才能过年, 但天寒地冻的, 肉放在院子里也完全不会坏。可一头猪身上的好肉就那么一点, 这会儿价格也相对低廉一些, 因此没过多久, 就有人陆陆续续上了霍家门。
这些人有来买肉顺便帮忙的, 也有是单纯来帮忙的。
顾大娘家就是后者，往年她跟霍婶子不对付, 霍家杀猪她家向来都不参与。今年有了卫云这层关系, 她就决定不跟霍婶子这个二不愣登的计较。
她一来，就支使自家儿子去把卫云替了下来，拉着人去屋里说起悄悄话来。
这几日一直没跟卫云见面, 她心里还是挺担心的，一进屋就抓着他问道：“怎么样？大成这小子对你好不好？你婆婆有没有为难你？”
卫云一一答了：“挺好的, 没人为难我, 霍成也对我挺好。”
顾大娘这才放心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她顿了顿，有些含含糊糊的问道：“那你俩，你俩那点子事儿怎么样？”
卫云有些奇怪的反问：“什么事？”
顾大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来，一来卫云到底不是她的亲生孩子，打听人家床上那点事儿总归是有些奇怪的；二来卫云是个小哥儿，她是个女人，虽然都是嫁人的，但还是有些区别的。
见她这个样子，卫云迟钝的大脑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蹭的红了，却还是假装镇定的一句话带过：“挺，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得了答案，顾大娘忙不迭岔开话题：“我听说大江那小子回来闹了？”
卫云点点头，那日动静大，村长都知道了，这事儿村里肯定大部分都知道，他也不意外。
等卫云把事情跟顾大娘解释清楚，后者一拍大腿，激动的说：“我就说怎么霍家分家村里的老人一口气儿都不吭的，原来是这样啊！”
“这小子是个有成算的，不仅跟这烂人断了亲，还能在那些老头那得个好名声，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婆婆呢，又犯浑没？”
卫云摇摇头，“娘这次估计也是气很了，还动手打了二哥，我估摸着短时间内二哥在她那讨不到好。”
顾大娘：“那看来她也不是完全记吃不记打，不过这还得看霍成的态度，你婆婆那就是个纸老虎，只要大成不点头，那一家子也翻不起什么浪，倒是你……”
“我？”卫云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顾大娘点点他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听鸿志都说了，他们上次去清远县，多亏了大成，鸿志才赚了十两银子。你看看你鸿志哥，跟着东家跑了那么久的商，都没想到，偏偏大成就想到了不说，还真有胆识把这事儿做成！”
“你鸿志哥出去跑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挣回来这么多银子。大娘心里清楚，就你鸿志哥出门带走的那点子钱，根本就挣不了这么多。还不是大成看在你面子上特意照扶的。”
她压低声音，深情严肃的继续道：“大成是个重感情又顾家的，可这外面不正经的女人、小哥儿太多了。这男人啊，不会偷腥那是遇的不多，遇的多了可说不准。”
“所以呀，你可一定把大成抓牢了，赶紧生个孩子，就算大成外边有人，你也占个理，有个依靠。否则，外头进来了你还没个孩子，到时候有你难过的！”
卫云不置可否，只乖顺的应下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顾大娘连忙站起身去看，“行了，咱也赶紧出去吧，这张屠户来了，马上就杀了。”
张屠户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偏一张脸慈眉善目的，跟身躯颇为不相符。他杀猪的手艺好，收的价位也实诚，李家村但凡要杀猪，都是找的他。
这人也不多话，进了门就安排汉子们进了猪圈，把似乎已经察觉到小命不保惊惧不安的大肥猪五花大绑，架到了板凳上。
霍家这头猪养了整整一年，足有两百多斤重，平日里大多是桐哥儿打猪草摸螺丝喂的。当初分家时要不是因为要霍二要营造出自己被逼净身出户的假象，这头猪也不会留在霍家。
猪血加盐做成了血肠，内脏分门别类的轻易干净放好，猪肉也按部位分割好，张屠户就拿着霍家给的报酬笑容满面的走了。
一头猪除去骨头和内脏还有其他七七八八，只剩下百八十斤肉，霍成又打算留下半头自己吃，能卖的也就不到一百斤肉。
听说霍家自己要留一半，围观的众人无不吃惊，小声议论道：“看来这霍家真是发达了，那可是半头猪，小二两银子呢！”
“就是，你们还记得前几天霍家办宴席来的那两辆马车不？能用的起那种车的哪能差钱，手指头缝里漏点都能够咱们吃好几年的！”
“大成这小子就是有能耐，能跟这些大老爷们扯上关系，卫小哥也是个有福的。”
“是啊是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管大家伙心里怎么想的，但面上都是一副夸赞样，甚至还有人暗戳戳的跟卫云打听霍成是搭上什么人了，需不需要人手之类的。
卫云内心对比毫无波澜，只一味的推说自己不知道。
见从他这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众人才撇着嘴散了。
半头猪很快就卖了个干干净净，等吃过杀猪菜，院子里的人也就彻底散掉了。
等卫云他们把东西收拾完，要做的腊肉弄完，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俩孩子早就已经发困了，被霍婶子领着睡觉去了，灶房里只剩下了夫夫两个。
卫云掀开锅盖看了一下，瓦罐里的大骨头汤已经熬成了奶白色，他揉揉发困的眼睛，把灶膛里的火抽出来一些小火闷着。
这样一来，明日一早，香喷喷的骨头汤就彻底做好了。他又检查了一下，这才和霍成洗漱睡觉。
尽管困的不得了，但想起顾大娘今早说的那些话，卫云还是开口问道：“霍成，你以后会纳妾吗？”
霍成脑子里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了，眉头也紧紧皱在了一起，“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了？”
卫云就把顾大娘今日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只说是自己忽然想到的，末了还认真的说道：“我在城里也见过被相公抛弃的小哥儿和女子，虽然过的艰难些，却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你要是真外边有了人，我不知道便罢，若是知道了，定是要合离的。反正我自个儿这几年跟裕哥儿也过来了，我犯不着恶心自己。”
霍成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把人抱到怀里，无奈的安抚道：“哪里会有这种事儿，我有你一个就够了，多了我得多累啊！我既已娶了你，自然是要爱护你敬重你一辈子，绝不会做那朝三暮四、抛夫弃子的人渣。”
卫云心里当然愿意相信霍成，可这世间人心易变，恩爱夫妻转眼反目成仇的他也是见过的。可霍成实在是个好人，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莫名的怀疑他，简直可恶至极。
他心里对自己唾弃的很，但还是忍不住不安。
说到底，他和霍成一开始都不是你情我愿的，不过是情势所逼仓促定下的亲事。
霍成这么好，卫云自问条件不好，长相也不是顶顶好，卫云总怕这是一场梦。生怕梦醒来后就还是那个父母双亡带着幼弟孤苦无依的小哥儿。
他心里不安，霍成心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日子虽短，但卫云在他心里的份量不知不觉中已经重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一想到卫云有天会离开自己，霍成就无法抑制自己的杀意。
好在这种担心不只他一个人有，卫云刚刚说的话虽然让他不喜，却也提醒了他，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小夫郎其实也对他有了情愫。
卫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半天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我知道咱俩最初定亲是情势所迫，但你真的对我很好，我也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可我怕……”
怕什么，他没说霍成也猜的出来，不由心疼的在人红红的眼睛上亲了一口，“傻瓜，我若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对你这么好？我知道你心里不安，但是没关系，咱们一辈子这么长，我总能让你安心的。”
卫云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这世间最好的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
虽然有些感觉，但霍成一日不说喜欢，卫云心里就总是有些不安。但现在，卫云已经完全没有了忐忑，头一次大方的把自己眼里的喜欢毫不保留的展示了出来。
“我，我也喜欢你，你以后也不要找其他人，就咱们两个过日子，过一辈子。”
他的声音小小的，却异常坚定，眼神里的东西让霍成忍不住兴奋起来。
卫云很清楚霍成眼里的火焰是什么，却第一次没有回避，而是主动凑上去说了句什么。
早已经被燃烧起来的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在这小小的一方室内肆无忌惮燃烧起来。
窗外，洁白的雪花不知何时飘了下来，大地静谧无声，仿佛见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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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那晚过后, 卫云跟霍成之间也没什么变化，但看在外人眼里，特别是霍婶子眼里，那变化就大了去了。
平常这俩人虽然也好，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蜜里调油, 好得跟一人似的。
但对她来说, 这是件好事儿，他俩感情越好，她就能越早抱孙子不是。
杀完猪没几日, 就到了腊月二十三, 要祭灶王爷。用来供奉给灶王爷甜嘴的芝麻糖早就已经备好了, 一根根洁白酥脆, 散发着甜香, 衬得表皮上那层白芝麻越发诱人。
灶糖在本地是季节性食物, 只有祭灶前后才会有人家做，城里的点心铺偶尔也会有卖, 但价格非常高。本地人平日里并不会惦念着吃, 除了小孩子。
按风俗，祭灶当日是要将灶房里所有的东西清理出来后，一样样打扫干净再放回去的。灶房的边边角角, 就连梁上都是要打扫清楚的，好让灶王爷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回天庭述职。
等打扫干净之后, 再在灶台边贴上写着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纸画, 再将芝麻糖和酥脆的火烧饼供奉于画前, 燃起香才行。
点燃的香火中途是不能灭的，而且几根香燃的越齐，就越吉利。而在香火烧尽之前，芝麻糖和火烧饼都是不可以吃的。
因此，尽管俩小孩对这种一年只能吃一次的糖品垂涎欲滴，也没有开口要吃，而是帮着大人们仔仔细细的打扫了灶房。
等到香火彻底燃尽，霍成才将芝麻糖分给已经眼巴巴的望了好久的两个小孩。
芝麻糖在冬季容易存放，家里也有钱，霍成买了不少，一家子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说话。
正说着，外边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卫云起身打开一看，韩平戟那张脸就出现在他面前，彻底把他吓到了。
“韩少爷？你怎么来了？”卫云连忙把人迎进来，一进屋，才发现小少爷的状态着实说不上好。
原本青色的锦袍上斑斑点点的全是泥巴，脸色青白，显然是冻的很了，嘴巴上也泛着血痂，甚是狼狈。
韩平戟没说话，接了卫云递过来的热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红着眼睛说：“我今晚上能在这住一晚吗？”
“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怎么这么狼狈？”卫云边说边让人往灶膛旁再坐点，又把人外边的披风揭了，打发霍成拿了条薄被给人披上。
韩平戟沉默的接了，闭着嘴不吭声。
卫云前几日还去韩家看过他，小少爷还是一副肆意快活的样子，这才几天，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韩平戟的精神头看起来不太好，卫云也没法多问，而且现在天色这么晚，城门早就已经关闭了，就算问也只能等明日一大早了。
“行，今晚上就在我家住，你吃晚饭没？”见小少爷摇头，又道：“那我给你下碗面。”
卫云手脚麻利的做了一大碗的汤面，还给小少爷卧了个蛋。许是饿得狠了，小少爷吃的狼吞虎咽的，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虽然如此，但小少爷的吃相还是好得很，让卫云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少爷是一个人来的，也没个人陪着，这么冷的天，还是晚上，摔多少次都是小事儿，关键是这胆子也太大太鲁莽了！
李家村到这里一个多时辰的脚程，韩家再怎么样也派人追上了，偏偏让人单枪匹马的跑到了这，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韩平戟一来，几个人也没了说话的心思，霍婶子就带着两个孩子去睡去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屋子，卫云只能让桐哥儿去跟霍婶子睡，让小少爷睡桐哥儿的屋子。
卫云让霍成烧了热水，让小少爷洗了澡，又找了自己没穿过的衣服给他。
霍家的条件比不得韩家，骤然从热水里出来被冷冰冰的空气一激，韩平戟腿都有些发软。
好不容易抖着收拾好自己，爬到炕上才缓过来。他刚才急着出来，衣服虽然穿齐了，但是扣的乱七八糟的。
卫云见他衣服穿的七零八落的，忍不住动手整理起来。韩平戟虽然和他差不多大，但性子天真，卫云总是忍不住把人当成卫小弟般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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