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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演员(近代现代)——北南

时间:2020-04-25 09:38:37  作者:北南
  瞿燕庭说:“好,给你烧好吃的。”
  阮风问:“我带火锅底料回去吧?”
  “随你。”瞿燕庭叮嘱,“天冷了,注意保暖,大夜以外不许熬夜,三餐按时吃,乖乖地把戏拍好。”
  陆文在后面听,瞿燕庭对阮风的关心,是兄长,也代替爸妈,体贴周到亲密无间,令他泛起局外人才还有的酸味儿。
  忽然,瞿燕庭回头,对他说:“你也是。”
  那股酸被投入一大颗方糖,猝不及防地变成甜,陆文傻愣着,不等他组织好回应的字句,瞿燕庭便转回去了。
  离机场渐近,阮风说:“哥,我舍不得你走。”
  这是撒娇,陆文趴过去捡现成的:“我也是。”
  瞿燕庭不搭理他们,车子靠边减速,他打开提包检查证件,不抬头地说:“就送这儿吧,机场人多,下去免得被认出来。”
  分别在即,阮风叨咕了一大串,衣食起居不必他操心,专捡暖心熨帖的好话讲,他从小就这样哄心事不外露的哥哥。
  最后,阮风实在没得说了:“代我问黄司令好。”
  陆文疑惑:“谁是黄司令?”
  “我的猫。”肥美橘猫,不可一世,瞿燕庭发出短促而低沉的一声,代黄司令回应,“喵儿。”
  陆文半块身子有些酥,像被猫爪子挠了。
  他不擅长撒娇,也不贴心,更不了解瞿燕庭生活里的种种,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拉开门先一步下车,强硬地对瞿燕庭道:“没人认识我,我要送你进去。”
  熟悉的江北机场,他们相遇的地方。
  如果时光倒流回那一天,瞿燕庭没有把陆文赶下车,陆文知道了他是谁,之后的一切又会按照哪一条轨道运行?
  航站楼里十年如一的繁忙,换好登机牌,陆文陪瞿燕庭走到一处人少的位置,没有送君千里,此刻却终须一别。
  “那个,穿得够吗?”陆文变得笨拙,“北方大风降温,别又发烧了。”
  瞿燕庭说:“够了。”
  陆文问:“你吃早餐了吗,饿不饿?”
  瞿燕庭温声催促他:“你要把衣食住行全问一遍吗?十分钟,挑重点说。”
  陆文不清楚什么是重点,又觉得哪一面都是重点,沉吟几秒,他道:“接下来的戏份很难演,你走了,谁给我讲戏啊。”
  导演组那么多人,陆文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如同耍机灵的小学生向喜欢的老师表明心迹,潜台词是——我最需要的是你。
  瞿燕庭何尝不明白,却不拆穿,反问:“你想演好这部戏吗?”
  陆文用力点头,他非常想。一开始是为自己的星途,后来为剧组所有人的努力,为叶杉和叶小武,现在为了编写这个故事的人。
  而瞿燕庭也为他着想:“演好戏是本职,职责以外的压力通通丢掉。揣着你的天赋,塌下心,未来的结果不会辜负你的。”
  陆文点点头:“瞿老师,我会记住你的话。”
  瞿燕庭没对任何人透过底,此时,他轻声告诉陆文:“这部戏写完许多年了,是我真正的处女作,投资拍出来,是我留给自己的一个纪念。”
  陆文觉得无比幸运,他通过这部剧认识了瞿燕庭,以后瞿燕庭的纪念里也会有他的影子。
  楼中回荡着航班信息广播,催得人心慌,瞿燕庭看看手表,差不多该走了,成年人不必缠绵悱恻地道别,他微微笑,最后拍一拍陆文的肩膀。
  陆文突然急道:“我有要紧的没说!”
  轻弯的眉眼蹙起来,瞿燕庭挤出一丝耐心:“一分钟。”
  陆文深呼吸,在人来人往的江北机场坦白真相,还讲得中气十足:“瞿老师,我根本没有女朋友!”
  瞿燕庭脸色赧然:“你嚷什么……”
  陆文急吼吼地抓紧这一分钟:“我也没有约会对象,没找护士要手机号!那晚打给我的宝贝儿,是我发小,而且打完就决裂了!”
  彼此的音量对比鲜明,瞿燕庭说:“那解放碑……”
  “它就是个碑!”陆文回答,“没有绕三圈的前任,也没有现任,都是我吹牛的。”
  一分钟到了,陆文讲完自觉后退一步,他不需要瞿燕庭回应,反而害怕瞿燕庭问他为什么解释。
  陆文挥挥手,闭紧嘴巴没有道“再见”。
  如果能再见,在他说不要萍水相逢时,瞿燕庭就不会吞下那一声“好”。
  “瞿老师,一路顺风。”
  “别挥了,把手张开。”
  瞿燕庭命令道,待陆文犹疑地张开手,他快走两步奔过去,抬手抱住了这堵高大的身躯。
  揉脑袋会变得更笨,他轻揉陆文光滑的后颈。
  编剧写下的故事,只是文字构成的幻想,瞿燕庭侧过脸,嘴唇附在陆文的耳边说:“谢谢你让我的幻想变得真实。”
  怀中由满变空,陆文微张着手,颈后余温犹在,耳畔软语未消,而瞿燕庭后退、远离,转身投入于流动的人海。
  陆文停留了许久许久,直到无法捕捉瞿燕庭的纤毫,飞机从天空划过,被云层掩埋,仿佛这些日子的回忆也一并抛远了。
  航站楼外天高路远,令人心里发空。
  回程的路上,陆文和阮风并坐在第一排,肩靠肩,头抵头,互相依偎着,像一对惨遭抛弃的天涯沦落人。
  陆文掏出手机登录微博,过去五百年了,终于回关阮风,把微信也加上。
  阮风问:“陆文哥,去剧组吗?”
  今晚大夜,傍晚才开工,陆文要先回酒店,早晨四点起床,他需要补个回笼觉。
  到酒店下了车,陆文慢腾腾地搭电梯上62层,6206的房门开着,管家正带清洁组做整理。人走茶凉,很快又会入住新的客人。
  关上门,陆文插房卡,换拖鞋,玄关柜上搁着那件衬衫,淡淡的洗衣香氛味道,领口朝上叠得整整齐齐。
  他用手掌托着,走进衣帽间,衬衫要挂起来才不会有褶皱,捏住肩线一抖搂,下摆和衣袖从折叠状态舒展开。
  一抹金黄飘落。
  “嗯?”陆文弯腰去捡。
  是一张藏在衬衫中的白纸,巴掌大,右下角粘着一片颜色饱满的银杏叶。
  陆文拾起来,离开机场便死气沉沉的心脏加快跳动,白纸黑字,是瞿燕庭漂亮的笔迹,写着一首纳博科夫的小诗——
  金黄色银杏叶
  麝香葡萄
  形如翅翼半展
  旧时蝴蝶
  陆文握紧这张纸,反复地读,惊喜,慌忙,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他一个大白话都能误会出山路十八弯的人,瞿燕庭竟然留一首诗给他!
  陆文奔出衣帽间去找手机,要查一查这首诗有什么含义,他在屋中乱转,带起的风将白纸一角轻轻掀动。
  露出背面的两行字。
  陆文顿住,将纸小心翼翼地翻过来,依旧是瞿燕庭的字迹,但写得克制又矜持,一撇一捺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道。
  似是料到般,第一句写着:傻瓜,读不懂吧?
  书写时,瞿燕庭对着窗外的无边夜色,远眺嘉陵江的涌动漩涡,脑海中,是那一句“不要只和我萍水相逢”。
  陆文移不开眼睛。
  下一句,是瞿燕庭迟来的回答——
  再一次见面时,我讲给你听。
 
 
第39章 
  机翼拂云来, 穿云归, 缓缓着陆时舱外换了北方的冬景。滑行结束,瞿燕庭不紧不慢地合上书, 书皮简朴, 内容是关于传统的民间手艺。
  瞿燕庭拎包出舱, 踏入接驳廊桥时寒意直冲天灵盖,这两天果然大风降温了。
  于南来接他, 卡着点买的热咖啡捧在手里, 见他出来,一边招手一边热情地喊:“老大!我在这儿!”
  瞿燕庭波澜不惊地走近, 接过咖啡, 冷淡得像一个无情资本家, 将助理上下瞭个来回,才吐出一句:“瘦了。”
  于南苦涩地笑笑,这段日子每天两头跑,跨越十几公里去给瞿燕庭喂猫浇花。十几种花花草草个顶个娇贵, 猫屎更不必说, 铲一次熏得他两天吃不下饭。
  他说心里话:“老大, 我太想你了。”
  “辛苦了。”瞿燕庭这么说着,把包往于南怀里一塞,自己捂着咖啡闲庭信步。
  取上车驶离机场,已经下午了,瞿燕庭直接回家,汽车滑入公路, 于南将明天的工作安排汇报了一遍。
  明早九点开会,瞿燕庭啜饮一口甜甜的摩卡,说:“上午茶订好,我请。”
  “谢谢老大。”于南考虑舟车劳顿,“老大,咱顺路买份晚餐吗?”
  渐渐驶入繁华的市区内,水泥森林盛开七彩斑斓的招牌,五湖四海中西日韩,各处的美食都吃得到,瞿燕庭若有所思地说:“皮蛋瘦肉粥吧。”
  一小时后,汽车在小区西门刹停,瞿燕庭到家了。
  他住在一处年头有点久的高档小区,当年重湖叠巘,繁花深树,是美得出名的楼盘,如今楼墙旧了,掩在茂密的树荫中,有股美人迟暮的凋敝感。
  瞿燕庭住九楼,一梯两户,邻居是一对空巢老两口。
  门锁转动,一进屋的小厅中央,黄司令圆滚滚地蹲在地板上,须长毛亮,浑身瓷实的肉,听见脚步声已恭候多时。
  见是户主回来,它激动地蹿到行李箱上。
  瞿燕庭进屋,门碰上的一刹那,孤雁归巢,每一根神经都松弛下来。他抱起黄司令,掂了掂,这小畜生似乎更沉了。
  瞿燕庭曾交代,家里有些乱,于南听话地没收拾,一切仍是走之前的模样。他放下猫,把每个房间转一圈。
  两居室,简约现代的装潢风格,入口方形小厅,靠墙有一整面生态缸,造景是玩家级别,瞿燕庭亲自设计的。
  小卧室作书房,存放着大量宝贝,有书、绝版影碟、投影仪、摄影装备,墙角堆着各式各样的乐高和模型。
  主卧是冷色调,床垫偏软,躺上去形成浅浅的凹陷,瞿燕庭换上睡袍,将行李箱摊开,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
  触手柔密,是那件烟紫色的毛衣,挂起来怕肩部变形,瞿燕庭叠好,忍不住猜测陆文有没有发现衬衫中的纸条。
  他打开行李箱夹层,小心拿出纸巾包裹的黄桷兰,水分吸干了,捡完整的花朵放进一本书里,可以做成标本。
  打包的粥有点冷了,微波炉叮过,瞿燕庭端着瓷碗穿过客厅,拉开玻璃门跨进去,是贯穿到主卧的长形大阳台。
  花草多到迷人眼的地步,浅橘色的亚洲百合,紫色的葡风,粉白的铁线莲,缭乱难分的欧月日月。多肉有五十几盆,菊司,九轮塔,蝶花洋葵……摆满了一面黄铜架。
  龟背竹翠绿水亮,瞿燕庭信手抚过,在小沙发坐下,就着古董市场淘来的法国小圆桌,和桌上盛开的唐松草,喝粥。
  瞿燕庭全神放松,像黄司令猫在窝里,想翻肚皮就翻,想挠痒痒就挠,直到手机响,勺子被他一哆嗦磕碰到碗沿儿。
  惯有的拖延,瞿燕庭迟迟接听:“喂?”
  “燕庭,我!”打来的是任树,“安全到家没有啊?”
  瞿燕庭忘了说一声,回答:“到了,放心吧,晚饭都吃上了。”
  “一个人吃?”
  “不然呢?”
  任树难得八卦:“没跟工作室的人一起?聚会什么的?”
  瞿燕庭捻着勺子,故意说:“大冷天的,谁乐意跟老板吃饭,当然是找对象抱团取暖了。”
  “有道理。”任树空了片刻,“哎,你们那个乔编有对象吗?”
  瞿燕庭笑开,他刚回,任树便迫不及待地问,估计是那一趟研讨会擦出了火花,可惜他不清楚乔编的感情生活,需要查探一下。
  突然,任树在手机里朝远处吼:“小陆!别吃了!”
  勺子又清脆地一磕,瞿燕庭状似无意地问:“你喊什么呢?”
  “喊小陆呢。”任树说,“晚上大夜,拍两场吃饭的戏,我让他空着肚子,他偷偷拿了份盒饭。”
  瞿燕庭道:“可能饿了吧。”
  “他能不饿吗?”任树发脾气:“说是中午没吃,也没睡,不知道抽什么风,亢奋地上蹿下跳,跟头野熊似的在组里乱串。”
  瞿燕庭“扑哧”乐了,能想象出那幅画面,挂线前,他多管闲事:“行了,别吼他了,他蹿一会儿就消化了。”
  黄昏忽至,葡萄藤披上一层鲜艳的光,陆文坐在下面吃盒饭,旁边还有一碗冰粉,是孙小剑让他镇一镇溢出来的肾上腺素。
  陆文右手拿勺,垂下的左手碰到外套口袋,里面是钱夹,钱夹里放着瞿燕庭留的纸条。
  喝一口冰粉,凉意不敌红糖汁的甜劲儿,肾上腺素更他妈浓了。
  夜幕落下来,开工。
  陆文和陶美帆的对手戏,剧情时间线是叶小武死后。
  叶母大受刺激,烧了一桌叶小武爱吃的菜,中间是一盆水煮鱼。叶杉如坐刑床,这段时间的愧疚和痛苦拧成一条锁链,将他套牢,他的灵魂已经摇摇欲坠。
  这顿给叶小武上供的饭菜,叶母无言的冷暴力,是压垮叶杉的最后一根稻草。叶小武的遗照就摆在桌上,对着他,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变成黑白色,冲着他笑。
  叶杉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夹起一片水煮鱼,吃下去。
  他一点点咧开嘴,依照照片上的弧度、神采,复制出叶小武的笑容。
  这场戏难度极大,叶杉脆若悬丝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痛彻心扉,是压抑到极致的触底反弹,也是在亲情中落得一身伤痕后的向死而生。
  陆文沉下心,台词的收放,接戏的节奏,面对镜头的远近决定神情的深浅,这一切都是瞿燕庭教他的。
  而胸腔里的满足化成一股力量,是瞿燕庭给他的。
  陆文和陶美帆飙戏,一张桌,自欺欺人的母与子,叶杉扮作叶小武,叶母便给他夹菜,摸他的头,互相讨一份错位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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