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夫妇在看见病床上的青年时就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想要马上过去看看他的情况,也顾不上去计较之前被保安粗暴拦在门口的事:“小峪……”
然而年峪的舅舅却比他们冷静些,而且他是年峪的经纪人,多年来应对过各种场面,嘴皮子练得比人民教师要利索:“现在户口本我们有了,反而是医院和这位先生无缘无故把年峪藏了起来,从我们家属这边的角度看,你这就是非法囚禁,是违法的!”
秦侑川无动于衷地走到床边,保安还在门口尽职尽责地拦着他们,听到年峪他舅的话后,只掀了掀眼皮:“无缘无故?那么按照你的逻辑,我不该给年峪换病房,不该换掉那个助理了?”
关在洲被噎了一下,这件事是他这个经纪人和舅舅的失职,在来的路上他向姐姐姐夫检讨了无数次。他心里深感愧疚,不过在只有自家人在场时,关在洲知道,善良的姐姐和姐夫最后还是会原谅他的,毕竟他们是一家人。
所以在年峪的父母面前,关在洲的心理负担还没那么重,可当这件事被一个外人戳破时,那效果就不一样了,活像是被扯掉最后一块遮羞布,脸都要被扇肿了。
就连本来跟他站在一条阵线上的年家爸妈表情也有些僵硬。
要是那次直播真的把年峪拍进去了,以后粉丝们认出了医院和病房,那不得天天过来骚扰他,不光是对年峪的病情有影响,而且身为父母的看见了肯定心里也不好受。
谁希望自己儿子昏迷不醒的样子被传到网络上,还大肆宣扬的?
何况年峪还是个公众人物,等他苏醒之后,这种事情必然也会对他今后的事业有影响,大家以后提起他的名字,可能就跟“植物人”“病怏怏”“药罐子”之类的词汇挂钩,再不然就是“跟情敌争风吃醋结果倒霉坠海”的形象,不管哪个新标签都不是正面的。
还不如国民弟弟好听呢。
关在洲看了眼姐姐姐夫的脸色,又如临大敌地看向只是一句话就能挑起他们内部矛盾的秦侑川,拧起眉头。
刚才和保安争执的时候他没留意到,现在再看,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气场冰冷的男人。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必须把病人的看护权抢回来,关在洲说:“我不会逃避自己的错误,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以后我会尽力去弥补。但是我的错误并不能为你非法拘禁的理由,现在年峪的父母都在这里,没有拦着不让父子见面的道理!”
“这怎么能说是非法拘禁,医院又不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舅舅你的法律没学好啊。”年峪躺在自己的身体里,灵魂嚷嚷着解释,“而且你们一点都不了解秦侑川,他要是不想让你们见我,就算拿一叠户口本来都没用,可是现在你们不是已经见到我了吗?”
年峪:“他拦着你们,肯定是觉得你们情绪太激动了,怕撞掉我的针……”
说到这,其实年峪心里也有点怕,他的手背血管这几天扎针扎得满是针眼,护士小姐姐找下针的地方都显得很艰难,再三叮嘱秦侑川,不能在输液时乱碰他的手。所以现在秦侑川摸的都是他不打针的那只手,打完针还要为他热敷消肿。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年峪早就摸清了秦侑川的脾气,不说百分百了解吧,七八分总是有的。
虽然他不爱解释,开口总是没几句好听的话,其实他是个讲道理的人,还挺对年峪的脾气。
年峪常常在想,要是他能醒过来,他一定能跟秦侑川成为好朋友的。
然而他能理解秦侑川,在场的其他人却不理解,他舅更是直接拿起手机准备报警:“我就不相信,警察来了还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算你再能耐,还能耐得过民警吗?”
秦侑川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可年峪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平心而论,年峪对秦侑川的感情肯定是比没见过面的原主父母要深的,所以这个时候他心里像是烧着一团火,生怕报警之后秦侑川真的要被赶走,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他,也看不着电视剧了,简直心如火焚,连脑门上都急出了汗!
秦侑川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立刻按响呼叫铃,伸手抹去他额头上的汗,看着年峪痛苦皱着的脸,自己的心口仿佛也被什么揪紧了似的:“小鱼,撑着点,我已经叫医生来了。”
“小峪怎么了?”年峪的妈妈也注意到了这边,紧张地抓住了他爸的手。
他舅还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在手机上按下了最后一个数字。
就在这个瞬间,年峪倏然睁开了眼睛,用一个月来没说过话的声带,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发出了声音:“不要……报警,秦……是……我的……”
粉丝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峪的嗓音就沙哑得根本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了,想再张口时,年峪发现自己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听见了吗?”秦侑川低着头,温柔地拨开了年峪汗湿的头发,第一次望进了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声音低沉中透着明显的愉悦,“他说,我是他的。”
第11章
谁是谁的这种话要是搁在平时,说不定还能引起在场人的重视,然而现在大家都顾不上年峪说了什么,最关键的是,年峪他醒过来了啊!
被送进病房一个多月之后,连医生都说再不醒来希望就很渺茫的植物人,奇迹般地苏醒了。
“醒了……小峪醒了!”年妈妈喜极而泣,情绪激动之下,突然翻着白眼软倒在年爸爸的怀里,晕过去了。
“老婆!”年爸爸用力抱紧她,手忙脚乱地给她掐人中,又求救版地看向医生,“医生,她这是怎么了?”
年峪他舅也早就把电话掐断,将手机丢到一边,先是急忙去看年峪的情况,床边的位置被秦侑川给占据了,他只好跑到床尾:“小峪!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还记得舅舅吗……姐!姐怎么晕倒了?”
病房内一阵兵荒马乱,许多人的身影在病床前来来回回地走,空气中的氧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许多。
年峪刚醒过来,精神本就不太稳定,这会儿感觉自己就像置身在高山上的淡水鱼,又缺水又缺氧,缺到眼冒金星。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视线努力朝上看了看,也晕了过去。
秦侑川就成了他昏迷前最后见到的形象。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时,年峪的脑袋里就多了一段记忆,全都是原主从前的经历。
这些记忆比较零星,和电视里演的那种像放电影一样能浏览原主一生的记忆不太一样。当年峪与这具身体融为一体后,平时的他还是他,只有在碰到特定的人事物时,才会冒出相关的信息来。
比如说,年峪看向此时病床边上的年妈妈时,脑子里就像是有个机器音在说:关瑶,女,49岁,“我”的妈妈,职业教师,温柔美丽又善良。
附赠一段原主小时候的记忆:年妈妈帮年幼的原主改作业,做题全对,妈妈给“我”画了一朵小红花,“我”很高兴,把那朵花从作业本上剪下来,贴在小本本里珍藏。
看见年爸爸时,脑中播报的是:年大富,男,53岁,“我”的爸爸,教师,性格老好人还有点冒失。
相关记忆:年轻的爸爸带“我”去郊游,把“我”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哼着小曲骑了一段路,发现“我”在背后哇哇大哭,回过头来才发现,孩子的脚卡进车轮里了,汩汩流血。年轻的爸爸吓坏了,赶紧抱起“我”,丢下自行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了最近的医院。
年峪忍不住在心里想,冒失这个形容词还真没说错,自行车当时就在旁边,年爸爸急得都忘记自己还能骑车赶去医院,愣是靠着双腿跑到了医院。
挺普通的一对父母,挺平凡的一个家庭。
只不过年峪发现,原主关于父母的记忆,好像都是停留在小时候,长大以后的记忆反而模糊,一家人逢年过节聚在一起,似乎都是一个模式——吃饭,看电视,聊聊工作,然后没话好说,玩手机,睡觉,第二天起床又回剧组拍戏。
虽然年峪继承的是记忆而不是情感,但根据那点记忆片段,他也能判断出原主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
大约是原主从小拍戏,父母的陪伴本来就少,原主小小年纪就要承担与年龄不符的压力,必然会耽误学业。而父母都是老师,自然对他的学习也有期望,这么一来压力更大。
原主既没时间,又不是学习的那块料,父母虽然不把失望说出口,却写在了脸上,让他觉得很难受。
原主是个有点内向的孩子,他希望成为家长口中的乖孩子,心里有些什么事,为了不麻烦大人,轻易不会说出口。
而这份难受的情绪,在不断积累中,碰到叛逆期就整个爆发出来了,原主跟父母大吵一架,直接搬去跟他舅舅住。后来干脆连学都不上了,只请了个家教,辅导他参加艺考。
这一家的性格都相对内敛,就算过后想修复关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别看原主的父母都是老师,开导学生的时候循循善诱,可面对自己的儿子时,就跟天底下的父母一样手足无措。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这句话也适用于年家。
在年峪成为植物人的消息传出来前,原主已经有两年没跟父母见过面了。
所以别说能不能分辨出年峪是不是原装的,夫妻俩自己在年峪面前心里都很没底,年妈妈还因为不知道儿子喜欢吃什么,削好苹果后又剥了香蕉和橘子,都放在一个盘子里,看他喜欢哪个吃哪个。
年峪看了看琳琅满目的盘子,又看了看一脸忐忑的年爸年妈,对他们露出个笑容:“怎么办,我太久没吃东西了,好像哪个都想吃。”
一句带着点不明显的撒娇口吻的话,打碎了年爸年妈心里的紧张感,也打破了横亘在亲子之间的隔阂。
年妈妈赶紧说:“吃苹果吧,苹果营养高。”
年爸爸则说:“苹果太脆了,嚼不烂会不容易消化,小峪一个多月没吃东西,只能接受流食。还是吃香蕉吧,香蕉软,热量又高。”
年峪故作苦恼状,最后咬了一口苹果,又咬了口香蕉:“每样都吃一点不就行了,吃不完的不还有你们吗?”说着他又伸手拿了一片橘子塞进嘴里。
年爸和年妈尽管一脸拿他没办法的表情,眼角眉梢却又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欣慰和满足。
年峪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里也不免有些柔软。
既然接受了身体与记忆,原主的父母也成了他的父母,年峪自认有义务孝顺好这对父母,不让隔阂继续加深。
这破损的家庭关系,就让他来修复吧!
拉近与家人之间的关系后,年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目光将病房的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年妈妈一看他这机灵的小表情,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不用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在找秦先生吧?放心,你舅跟他出去了,只是解下一下你的情况,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对,你舅已经向人家道歉了,知道你在昏迷期间能感受到外界的一些事,这次能醒过来,也多亏了秦先生。”年爸爸接着年妈妈的话说,“你刚醒过来,不能说太多话,保护好自己的嗓子,知道吗?”
年峪刚想回一句知道了,见状索性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捏起一块酸橘子吃了。
鲶鱼是一种很好养活的鱼,把它丢进水稻田里自生自灭都照样活得有滋有味,放着不捞,可以养到几十斤重,就是因为鲶鱼什么都吃,不挑食。
放在年峪身上也是一样的,酸的甜的他都能吃,基本不挑嘴。
年爸爸看他吧唧吧唧吃得香,也忍不住给自己剥了个橘子,结果酸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呸呸呸,怎么这么酸啊!”
“呀,你运气也太不好了吧。”年妈妈挽起袖子,在水果篮里仔细挑了挑,专挑皮红微皱看起来已经很成熟的果子,“看到没有,像这样的才比较甜……”
她把手里的橘子剥开,自己尝了一片,刚咬下第一口,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秦侑川和关在洲也进门来了,年峪他舅在弄清对方的身份,与澄清了误解之后,在秦侑川的面前总有点忐忑。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前,他可以壮着胆子去得罪对方,知道以后……他舅只希望能有一块动画片里那种能让记忆消失的橡皮擦,把他大言不惭要让民警教育秦侑川的那段话给擦掉。
倒是秦侑川仍然一派高冷作风,对年峪的父母也只是略点了一下头就算作打招呼,他径直走到年峪面前,和他对视了十几秒。
在年峪没清醒之前,秦侑川就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很特别,当他睁开眼睛之后,如果说之前秦侑川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心动,那么现在那种心情就像是焰火升空后,骤然炸开的烟花,绚烂多彩,照亮了整片漆黑的天空!
人的眼睛会说话,年峪的眼睛尤其是。
秦侑川看着这双生动的眼睛,仿佛所有的烦恼都离自己远去,有点舍不得挪开视线了。
然而眼下的情况如果这么做,肯定会引起误会,秦侑川便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年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年峪看了看正含着水漱口的年爸爸,又看看秦侑川,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对刚进门的两人道:“大川,老舅,我们刚刚在比赛,看谁挑到的橘子甜,你们要不要也来试试?”
大……大川?关在洲瞪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家外甥,这个称呼能用在那位传说中的秦总身上吗?
他小心瞥向秦侑川,发现秦总完全不介意年峪这显得有些亲昵的称呼,反而眼神柔和了一瞬。
“我不会挑水果,你帮我挑吧。”秦侑川对年峪说。
“好啊。”年峪兴致勃勃地把手伸向篮子里,挑了个表皮光滑不过颜色还挺红的橘子,三两下剥开给他。
年妈妈刚想提醒他,橘子皮这么光滑的,恐怕还没成熟,会比她刚才吃到的更酸。
结果秦侑川直接就着年峪的手吃下了整个小橘子,脸上没有半点被酸到的表情,反而还对年峪说了句:“好吃。”
年峪眨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舅就照着年峪挑的那种橘子,选了个差不多的吃,结果直接被酸倒了牙,酸得直抽气:“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们吃的是好的,我们都是酸不溜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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