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陶臻净过脸,仇君玉便唤他用膳,这犀山别院里只有他二人,故而这刚起锅的白粥与小菜,还有那白胖胖的大馒头,皆是出自仇君玉之手。
仇君玉给陶臻盛了一晚白粥,自己则拿着馒头啃了起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陶臻身上,见他神色如常地喝下半碗粥,才笑着问他:“陶哥哥,我的厨艺是不是渐长啊?”
陶臻抬眼一笑,用手巾轻擦了一下嘴角,微微地点了点头。
仇君玉笑意溢出眼角,随即倾身过去,向陶臻讨赏:“那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少年俊俏的脸蛋近在咫尺,陶臻自然地与他贴近,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然而这个浅吻却满足不了贪心之人,在陶臻退开时,仇君玉却伸手勾住他的颈项,衔住那人的一双柔唇,去品尝那唇齿间散发出的温热气息。
陶臻没有躲闪,温柔地迎合着少年,轻启朱唇与之唇舌纠缠,温顺地接纳他的占有与爱/抚。
一吻过后,陶臻耳根红透,面颊漫上红晕,难为情地将仇君玉推开,轻声道:“吃饭吧。”
“好啊。”
仇君玉笑着应了一声,坐回凳子上,目光却依旧粘着陶臻不放。
陶臻低头用膳,这令仇君玉不由想起从前,从前的某个夜晚,陶臻曾拧着眉头,吃下自己亲手煮的一碗糟糕的粉子蛋。从小到大,他都是族中受宠的少爷,那天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下厨,他记得自己费力地生起炉灶,却不小心被窜起的火苗烧焦了头发。
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发生,但可惜,陶臻已全然忘记了。
陶臻那日被救回犀山,努尔洪足足花了半月时间,才治好他一身的伤。而他连续昏睡数日,一场大梦醒来,却彻底失去记忆,记不起从前事。所有的亲人朋友,过往经历,以及他玄门门主的身份,陶臻通通忘却,他的记忆如同一页宣纸,毫无着色,一片苍白。
不过,仍有值得庆幸的事。
陶臻虽是遗忘一切,但心中那份依恋却始终存在,或许早已与他的灵魂融合,无法磨灭。他醒来后,毫不抗拒身边人的亲近,夜里三人同睡一榻,以前发生的事,慕延清与仇君玉都会细细说给他听。
他们不讲悲苦,只述风月,说到某些趣事时,陶臻会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而后难以自控地低声发笑。慕延清与仇君玉仍是经常拌嘴,有时急了还会动手,可最终都会被陶臻劝住,相互腹诽几句,便不再计较。
他们三人那时住在犀山别院里,时常秉烛夜谈至天明。白日一觉睡醒,朦胧间起了欲/望,便在榻上缠绵欢爱,待到日暮才方休。
久而久之,慕延清与仇君玉便已习惯了陶臻的失忆,只要这份温情还留存在他的心里,又何须去计较种种失去。忘却往事虽令人遗憾,但曾经所承受的痛苦也将一并散去,既然陶臻注定要失去一段记忆,他二人何不欣然接受,将之当做一件幸事。
仇君玉忆着过往,痴痴地凝望着陶臻,见那人的眉宇间不再藏有忧思,心中又释然许多,往后的岁月还长,他伴在陶臻身边,亦有足够的时间与他织就美好回忆。而曾经的一切,陶臻不记得也罢,至少如今的他,再也不会因爱上两个人而感到内疚与自责,会自然地与他们亲近欢好,无拘无束。
“君玉?”陶臻抬眼见仇君玉望着他发呆,出声轻唤。
仇君玉这才回过神,见陶臻一碗白粥已见底,便将一桌碗筷收起,端回灶房里去。他回来时,见陶臻走出屋外,站在廊下眺望远方,目光透着一丝等待。
“陶哥哥。”仇君玉上前道,“去屋子里等吧,雨天阴冷,小心着凉。”
仇君玉望望天色,想着慕延清从犀山阁下来还得有些时候,便让陶臻去屋子里等。可陶臻却摇摇头,执意要在廊下等人,他便从房中取来一件素色披风,轻轻搭在陶臻肩上。
慕延清自从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就两头不得闲。今日他要启程去江州,前几日便回犀山阁处理阁中事务,他临走时,答应陶臻去江州之前来别院一趟,陶臻心里记着日子,这会儿便守在廊下等他。
下了一宿的雨势渐渐小了,远处的山林被大雨冲刷,像是染上一片新绿,显得格外青翠亮眼。陶臻与仇君玉并肩站在廊下,听屋檐之上雨声淅沥,宛如有人在拨弄琴弦,弹奏一支沉静的古曲。
“他来了。”
远方忽有飞鸟惊起,陶臻目光微动,莞尔一笑。果然,在话音落下的一瞬,冒雨而来的慕延清飞身入院,飒爽英姿映入两人眼帘。
“小臻。”
慕延清朗声一唤,疾步走入廊下,用内力抖落一身雨水,展臂将陶臻搂入怀中。陶臻欣然入怀,仰头去望他,用目光勾勒那人俊朗的眉眼,眼中带着浓郁的眷恋。
“要走了?”他轻声相问,一脸不舍。
“嗯。”慕延清微一点头,轻抚着陶臻披散的乌丝,柔声道:“我速去速回,不让你久等。”
慕延清此去江州路途遥远,陶臻知他这是宽慰人的话,心中虽是惆怅,却也低声应了。而被晾在一旁的仇君玉却走上前,将陶臻拉出慕延清的怀抱,向着他道:“慕盟主,你就放心去吧,有我在这里陪着陶哥哥,他不会寂寞的。”
慕延清斜看他一眼,道:“是么?可我昨日收到你族寄来的书信,说你娘亲月前就下山了,要来捉你回去。”
“什么?”仇君玉骤然白了脸色,不可置信道,“慕延清,你可别骗我?!”
慕延清笑道:“我骗你做什么?我来时已吩咐闻旭,三日后接陶臻上山,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做孝敬爹娘的乖儿子吧。”
仇君玉听了这话,顿时犹如被霜打的茄子,一瞬间失了精神气。慕延清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又将陶臻揽入怀中,一脸温柔地对他道:“小臻,进屋去吧,我替你梳头。”
陶臻低眉颔首,便随慕延清一道进了房中。
铜镜前,慕延清手执檀木梳,动作轻柔地为陶臻梳理长发。因之前的一场大病,陶臻白发早生,慕延清一面梳头,一面仔细地为他理出其间银丝,再用银剪一一剪去。
陶臻透过铜镜望着慕延清,心头涌上一片温暖,他深觉此情此景无比熟悉,但却始终想不起何时发生过。他的记忆一片空白,想不起具体的人与事,但心中那份感觉却犹在,一直萦绕在心间,让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曾经对慕延清的深刻爱意。
在慕延清为他束发插簪后,陶臻轻轻地拉过那人的手,抬头轻声叮嘱道:“延清,这一路多小心。”
慕延清揽着陶臻的肩膀低下/身,轻抵上他的额头,笑道:“小臻,叫错了,该罚。”
陶臻微微一愣,随后勾起浅笑,伸手环住慕延清的颈项,柔声道:“好,我领罚。”
说罢,便主动倾身吻住慕延清,分开一双柔嫩的唇瓣,轻柔地吮/吸那人温热的唇。陶臻虽是失忆,但动作依旧熟稔,慕延清受他撩拨,情难自禁,便用力将之搂在怀中,用软舌探入那湿热的深处,与他一番浓烈缠绵。
慕延清的吻向来霸道,陶臻很快便交出主动权,被他引导,受他支配,仿佛要将一身柔情祭献,还要交出身体与灵魂。
被慕延清放开时,陶臻直感一阵晕眩,而恍惚间,又听那人问自己:“小臻,你该唤我什么?”
陶臻绵软地依在慕延清怀中,双颊微红,眼透水光,面带羞赧地一声轻唤:“夫君……”
慕延清欣然一笑,才舍得将陶臻放开,而早已在侧旁观多时的仇君玉,此时却吃味儿道:“陶哥哥,我们也拜过堂,你怎不唤我一声夫君?”
陶臻转身看他,却蹙眉道:“你……年纪太小了。”
陶臻以前便嫌他尚未及冠,如今失了记忆,却仍是如此。仇君玉心有不满,忙追问道:“我年纪小,怎就不能做你夫君了?”
不待陶臻开口,慕延清便在旁打趣道:“你啊,乳臭未干,只能做别人的童养媳。”
仇君玉见慕延清多嘴,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后又猛地扑进陶臻怀中,撒娇般地道:“陶哥哥,你就唤我一声夫君嘛,你说我小……可昨晚在床上,你却说我大啊……”
私密的云/雨之事被仇君玉突然提及,陶臻整张脸瞬然红透,难为情地垂下眉目。而慕延清则一把将仇君玉拽出陶臻怀抱,对他沉声斥责道:“陶臻病体虚弱,不能频繁房/事,我警告你多次了,怎还如此胡来?”
仇君玉却轻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好你个慕延清,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慕延清见仇君玉顶嘴,抬手就要打,陶臻急忙起身劝住,将慕延清的手攥在掌心里。
“延清,别与小孩子一般计较,外面好似雨停了,你若还有时间,便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
临别时分,慕延清也无心将精力放在他人身上,他责备地瞪了仇君玉一眼,便陪着陶臻出了房门。可仇君玉才不乐意给他二人独处的时间,也随即追出房门,尾随而去。
这一场阴雨绵绵下了几日,透着朦胧白光的天际,终是有了放晴的迹象。陶臻与慕延清执手走出别院,见院外那一树树的白玉兰皆被雨水打落,不由感到惋惜。
白玉兰先花后叶,迎春开放,故而也唤作望春。陶臻叹这一地雪白,轻轻地放开慕延清的手,缓步走到树下,仰头望向那些生出嫩绿的枝丫。
玉兰凋零满地,如皑皑白雪,而春的气息却挂在枝头,生机盎然。
陶臻一袭素袍,长身立于树下,山中雾气还未尽,如轻烟般在他的身边飘散。不远处,有几株早开的碧桃,几许粉色映衬着他清癯的身影,相得益彰。
此时的陶臻,仿佛置身于画境之中,那一地的白兰,零星的桃花,还有这整片葱郁的山林,皆如画师给予他的陪衬,不及他一丝风华。
慕延清不愿将陶臻惊扰,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独自欣赏这副美景。仇君玉片刻而至,目光落到陶臻身上便移不开眼,透出几许痴迷。
一阵风吹来,将枝上雨露拂下,落了陶臻满身。他感到一阵凉,便回身去看慕延清,却见那人也在笑望着他,身边还站着满面朝气的仇君玉。
“陶哥哥。”仇君玉扬起笑容,忽地向着陶臻一声喊,“我与慕延清,你喜欢哪一个呀?”
这一瞬,山林骤然安静下来,仿佛山中万千生灵皆屏息凝神,等待着陶臻的回答。而陶臻站在画境之中,目光沉定,却温柔似水,他久久地望着身前人,在那二人殷切的期盼中,眉目舒展,粲然一笑。
“我都喜欢。”
霎那间,日光透亮,云开雾散,温暖的阳光投入林间,令慕延清与仇君玉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真实可触的春天。
是啊。
陶臻便是他们的春天。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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