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岳没说为什么要把这枚平安扣带过来,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废话太多,来不及写了。祝弃想了想,随手将平安扣挂在脖子上,藏在了衣服里面。
过了会儿,阿猛回来了。大概是困了,他比之前沉默了一些,一声不吭坐回椅子上,甚至没有拿回离开前放在桌上的手机。
“去那么久,你在厕所跟苍蝇蚊子开会呢?”祝弃心情颇好,晃了晃手机,“不来一局了?”
阿猛含糊地应了一声。
祝弃耸耸肩,没有再管他,自己低头继续玩手机。元岳的号码只有最后三个不清楚,最多试1000次,就可以——
“一点半了。”阿猛冷不丁地开口,把祝弃吓了一跳,他做贼心虚地收起手机,假装自己没有萌生出在深更半夜打一千次电话这种丧心病狂的想法:“哦,怎么啦?”
“你睡会儿吧。”阿猛的声音很轻,显示器上的光映照在他脸上,绿油油的,明暗不定,“过一会儿……嘿,我再叫你。”
“我不困,这才几点,我通宵都没问题——”说着说着,祝弃打了个哈欠,只感觉眼皮分外沉重,困倦一阵阵袭来。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对这种工作尽心尽责的人,既然困了,便从善如流道:“谢了兄弟,等会儿我再替你。”
他将几把椅子拼在一起,垫上新发的衣服,躺上去试了试,发觉还不错。便合衣躺在上面。
入睡之前,他想了想满满,又分心想了想元岳。这两人一个正在新家的大房子里安眠,一个正在豪华酒店中入睡,似乎都比他要舒服。
哼。
他翘起嘴角,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一夜安睡。
第二天,祝弃睁开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他从椅子上爬起,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过手机一看,发现已经六点一刻。
“*,睡过头了,真对不住,你怎么没叫我?”
阿猛依然坐在椅子上,用跟昨晚一模一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
祝弃有些惊讶,走上前,伸手推推他。
这一推,阿猛竟如一尊泥塑,无声无息栽倒下去。祝弃倒抽一口冷气。
“阿猛?!”
没有回答。
祝弃呆呆站了一会儿,大脑终于渐渐理解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鼓起勇气,颤抖着手摸了摸阿猛的脖颈。
已经凉了。
阿猛死了。
他死得悄无声息。一片落叶落地都比他的死亡更有存在感。
这里的人出身都不怎么干净,生意更是不好声张,伍哥没有报警。他只是找来一个医生,匆匆给出一个“心脏病发作”的病因,就这样草草结束。阿猛家里有个三岁的小女儿,还有个刚出生的小儿子,伍哥给了他家里十五万。阿猛的老婆来过一趟,拿了钱就匆匆走了,甚至没有问阿猛的尸体在哪里。
而这些跟祝弃都没有太多关系,唯一称得上切身相关的,就是伍哥主动找到他,威逼利诱一番,提出可以将工资提高到一晚五百。
祝弃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听到伍哥在说什么,因为他这个时候依然在发懵。
一个人在他面前死了。
而他与这个死人在一间屋子里呆了整整一夜。
更糟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阿猛是什么时候死的。
祝弃见过死人,他知道,人的尸体僵硬成这个样子,至少需要十二小时以上。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祝弃回忆着昨天晚上的阿猛,明明入睡前,凌晨一点半的时候,他还跟自己说话,让自己先去睡觉——
等等。祝弃悚然一惊,背后汗毛倒立。那个时候,叫自己去睡觉的“阿猛”,真的是阿猛吗?那个东西想让自己睡着……到底有什么目的?
可如果“它”想趁机对自己不利,为什么不趁着熟睡的时候下手,反而让自己一觉睡到天亮呢?
伍哥可能是觉得祝弃吓傻了,见他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多做计较,拍了拍他的肩,就要离开。祝弃回过神,看到阿猛的手机来落在桌上,他下意识地拿起,问了一声要不要还给阿猛的家人。
“那娘们早跑了。”伍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小子自己留着吧。”
“哦。”祝弃呆呆应了一声,依然在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直到伍哥走了,值班室只留下他一个人了,现实如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脸上,悲凉与恐惧在渐渐从他心底复苏。
祝弃不敢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拔腿跑到外面。然而即便站在八月的艳阳之下,他依然觉得一阵阵发冷,可刚刚打了个寒颤,一股温暖的感觉忽然从心口涌出。
这种感觉是如此鲜明,让人无法错认,他下意识抚上胸口,摸到了一枚圆润的玉石。
是元岳送他的平安扣。
平安扣正在发热,这温暖的热度让他联想到元岳的体温。元岳好像就在他身边,正用那一贯镇定自若的表情,告诉他这没什么。
握着平安扣,祝弃渐渐平静下来,一切好像不再那样可怕,脑海中的思路也渐渐清晰。
他认识阿猛的时间其实不长,但阿猛这小子自来熟得很。祝弃想起了阿猛在烧烤摊上的热心招揽,心头突然浮起一个疑问。
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呢?
这是一个亟待回答的问题,所幸祝弃的另一只手上,正握着阿猛的手机。
第34章 夜半金光
阿猛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祝弃想了想,将那块温暖的玉石重新塞回衣服里,慢慢走回值班室,避开阿猛之前坐过的椅子,从抽屉里找出充电器。
处于待机状态的手机是不会这么快就没电的,这说明它一直在被使用。
大概过了五分钟,祝弃就迫不及待地试图让手机开机。作为一个小偷和骗子,他充分地掌握了一些运用手机的小技巧,没过多久,他就成功打开了阿猛的手机。
从通话记录看不出什么,通讯工具里也没有特别的内容,但当祝弃打开手机相册时,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阿猛拍了几段视频,背景都是这间值班室。从日期来看,应该是几天之前开始的。祝弃挑了最早的一个开始播放。
屏幕上的阿猛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窝深陷,黑眼圈异常浓重,嘴唇干裂,跟祝弃在烧烤摊上见到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里不对劲。”他神经质地盯着镜头,压低声音,似乎担心被什么听到,“每天晚上,都有女人哭……还有小孩子在笑。吵死人了。”镜头晃动了一下,好像照到了什么东西,但过于黯淡的光线,令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的模糊的影子。祝弃凑过去,费力地辨认着那究竟是什么,一片黑暗中,猛地出现了一双眼睛!
是阿猛的眼睛,他几乎是贴在了镜头上:“嘘,听……”
祝弃被吓了一跳,双手一个哆嗦就将手机摔在桌上。
视频过了一会儿才播放完毕,阿猛的眼睛一直盯着镜头,没有眨眼,但背景里没有任何声音。
难道他出现幻听了?祝弃心中嘀咕,将声音调至最大,依旧没什么作用,只好将手指一滑,翻到下一段视频。
这一段视频更加出乎意料。如果说上一段视频还能传达出一些什么内容,这一段则是完完全全令祝弃摸不着头脑。
阿猛的恐惧与紧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夸张到近乎癫狂的动作与神态。他大幅度地摇摆着自己的身躯,摆动着胳膊,做出种种扭曲的姿势,并且念念有词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语句,像是某种邪教的祷告。
祝弃凝神细听,终于听清楚了他口中的词句:“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
妈的!祝弃面无表情心中暗骂。这小子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拍抖音视频!
没错,这一段确实是阿猛正在无比投入地拍着时下流行的抖音短视频,陶醉地进行着说唱。他似乎没有再为什么而发愁了,祝弃正要继续翻下去,手指突然顿住,放大画面。
画面上的阿猛精神抖擞,活力充沛,看得祝弃心下恻然。不过,他此时更多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了阿猛的脖子上。
那里挂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放大之后,能够看出上面有一个符号。祝弃眯起眼看了一会儿,最终认出那是一个篆体的“詹”。
詹?
他马上想到,阿猛曾经提到过,伍哥之所以做这个生意,正是因为他结识了一位叫詹江的牛人,年纪很轻,本事却很大。这个姓不算常见,再加上这层关系,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布包,一定是詹江给阿猛的。
显然,小布包里的东西发挥了作用,至少从阿猛拍抖音视频时的表情来看,他已经不再为那些奇怪的声音而困扰了。
这也让祝弃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前天在烧烤摊上看到阿猛时,他的脖子上可没挂这样东西。
是忘记带了,弄丢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祝弃想着,一张张继续翻着阿猛的日常照片。作为一个男生,他好像有点过于喜欢自拍。所以祝弃很快就发现,阿猛脖子上不再挂小布包的日子,正是同自己在烧烤摊上相遇之时。
回想起阿猛当时的热心,祝弃顿时恍然。他的“护身符”不见了,自然想要在值班时多个同伴壮胆。
但很显然,多了一个同伴,反倒成了阿猛的催命符。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祝弃翻到了最后一个视频,录制时间长达四小时。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始播放。
手机被放在了桌子上,镜头正对着房间。祝弃看到阿猛跟自己说了一声,拉开门离开,而自己则——他真不想承认——战战兢兢地坐在值班室里,疑神疑鬼地看着监控画面,可怜兮兮地吓白了脸。
紧接着,更丢人的一幕发生了。祝弃打开窗,迎接一只纸鹤落在自己的手上。那个时候,他脸上的傻笑简直瞬间就消灭了之前所有的压抑与恐怖。他看着自己抑制不住笑容地一遍又一遍读着那封傻得要命的信,用了各种丢脸的手段,妄图从字里行间抠出元岳的电话号码,最后小心翼翼地将纸鹤收起,把平安扣挂在脖子上,整个过程都像个怀春的小女生。
尽管还没看完,但祝弃已经有了要删掉视频的冲动。
他强忍羞耻,将进度往后拉了一点。阿猛回来之后,祝弃没多久就在椅子上睡了过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阿猛却一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在祝弃疑心接下来全都是同样的画面时,阿猛动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有些奇怪,不像一个人,反倒像一个关节不甚灵便的木偶。祝弃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接下来的画面,让他的心被紧紧揪起——
阿猛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祝弃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如果当时自己睁开眼,就会看到阿猛泛青的脸悬在自己上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画面上,阿猛俯**。看到这一幕的祝弃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然而紧接着,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超出了祝弃的想象。
就在阿猛俯**,即将接触到祝弃的刹那,一道耀眼金光从他身上浮现,这道光芒来势汹汹,好似化作一道利箭,又像一只张开翅膀的猛禽,凶狠地向阿猛冲去!
阿猛瞬时重重向后跌倒,手机都接受到了当时的震动,镜头微微晃动。
然而沉睡中的祝弃却毫无所觉,只是觉得冷似地抱着胳膊,不耐烦地蹭了蹭身下的衣服,继续香甜地睡着。
又过了许久,阿猛从地上爬起。因为方才的冲击,他的胳膊向反方向折去,从视频上看,像是关节严重受伤。可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用另一只手将胳膊掰正,坐回原来的椅子,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第35章 厉害人物
祝弃冷汗涔涔,今天一天的经历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回到宿舍,浑浑噩噩呆到了下午,太阳开始偏西,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他才猛然间意识到两件事情:第一,中午没吃饭,好饿;第二,晚上又要值班,好怕。
他向食堂走去,开始认真考虑怎么逃走。可是看到女人们静静坐在一起吃饭时,他又犹豫了。
想了想,祝弃端着餐盘坐到一个女子对面。她年纪很轻,没有化妆,祝弃猜测她可能是刚刚怀孕,开口试图搭讪,可她却不发一语地站起身离开。
祝弃撇撇嘴,又走向另一个人,然而结果一模一样。最后,他只好自己低头默默吃着饭。
偌大的食堂,此时如一座孤寂的墓园,过分的宁静压迫着他的心脏,他胡乱将饭塞进嘴里,不顾自己被噎得难受,正在这时,一大片阴影遮住了他。
祝弃抬起头,来人是……呃,忘记叫什么了,好像是伍哥新收的小弟。祝弃跟他不太熟,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伍哥叫你。”这人催促,“在值班室等着呢,快去。”
再次回到值班室,看到门外守着俩人,祝弃不由有点心慌。他将手伸进兜里,摸着自己的手机。
难道被发现了?
可他分明还没传递出什么消息,不过即便如此,光是他以前干过的事情,也足够让他被大卸八块个十次八次的。
一时间,各种各样恐怖的念头在祝弃脑海中沸腾,他几乎想要拔腿就跑。
但他的行李还放在里面,还有元岳寄过来的那只纸鹤,这个时候逃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祝弃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放轻脚步,推开门,点头哈腰道:“伍哥,我来了。”
伍哥瞪了他一眼,可能是不满他来得太慢,正要开口训斥,一个年轻的男声说:“让他进来。”
祝弃这才看到,屋里除了伍哥,还有另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皮肤很白,但白得令人不太舒服;长得不错,那张脸上却有哪里怪怪的。表情阴沉,身材瘦削。不过总体来说,还算是个女孩子会喜欢的帅哥。
“詹大师,您看……”伍哥跟那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祝弃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不觉有点惊讶。
阿猛口中那个本事很大的詹江,竟然这样年轻。
不过元岳年纪比这人更小,瞧着也比他厉害,更比他帅气。所以一惊之后,祝弃很快调整好心态,讨好地朝他笑笑:“詹大师,您找我?”
詹江冷冷地一点头,上下打量着他。
他的目光让祝弃心中发毛,明明是夏天,却好像掉进冰窟窿里似的。好容易等他收回目光,祝弃在脸上堆满笑,只见他手里拿出一样东西,问:“这是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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