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这么牛,我都忍不住开始想如何打倒你了。”祝弃伸长腿,用脚趾戳戳他,半真半假地问,“喂,你有没有弱点呢?”
“当然有。”元岳肯定地说,“发一枚核弹过来,我一定就死了。”
“嘁,说得好像谁能不死似的。”祝弃撇嘴,“说正经的,你有没有那种不致命,但是会让你很痛苦、很难受、完全丧失战斗能力的弱点?别人一用出来,你就输定了的那种。”
元岳想了好久好久,才慢慢点了点头:“有。”
“是什么?方便告诉我么?”祝弃好奇,转念一想,又连连摇头,“不,还是算了。万一有人抓住我逼问,我可不保证会不会供出来。”
“都是一样的。”
“哈?”
“如果别人把你抓住,无论你有没有说出我的弱点,结果都是一样的。”元岳说。
这话说得十分没有道理,祝弃又想笑话元岳呆兮兮,连话都说不清楚,可细细咀嚼这番言语,脸蛋却慢慢红了。
“小呆子。”
祝弃嘟囔着骂了一句,脸颊已然烧了起来,随手扯过一个靠垫捂住脸,瓮声瓮气道:“不要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元岳爬到他身边,扯下那个靠垫,直视祝弃的眼睛,“一想到你会受伤,我就很害怕;看不见你,就总担心你过得不好,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原先我一直觉得世上不会有什么能威胁到自己,可直到认识了你,才知道害怕担忧的滋味。”
他的目光坦然而又赤诚,热烈如燃烧的火焰,源源不断散发着光芒与温暖,几乎要灼伤祝弃的眼睛。
祝弃想要躲避,却根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单纯地被这样注视,他就已经不争气地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原来你的弱点是我。”可即便如此,祝弃还是在嘴硬地给元岳挑刺,“说得我跟瘟神一样,让你担惊受怕,还真是对不起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元岳连声否认,又是气恼,又是羞赧,最后赌气般地按住祝弃的双手,盯着他道,“术士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弱点,我也想好好保护你。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伤害到你。可我、我——我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伤。祝弃,至少在这段时间,在我彻底解决这些麻烦之前,你跟我住在一起吧。”
他的话一点都不华美,连词都不会用几个,说得更是连流畅都算不上。
可如果“讨祝弃欢心”是门课程,元岳无疑是总能考到一百分的那个佼佼者。偏偏就那样凑巧,这些朴拙的言辞,简单的话语,包括那点磕磕绊绊,无不正正好好戳中祝弃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让他心尖发着颤,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没办法。”祝弃只好嫌弃地抱怨,“这么大人了,还说出这种话,叫人怎么拒绝你啊!”
元岳惊喜交集:“你答应啦?”
“反正我住的地方叫警察给封了,近期出入也不方便。”祝弃给自己找着理由,故作大度,“我只好跟你挤一挤了。喂,你可别趁机收我房租,我现在可是个穷光蛋。”
元岳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说“不会的”,想了想,又说:“我让人给你买几件衣服。”可随即踌躇起来:“你长得这样好看,什么衣服才能配得上你呢?”
祝弃失笑:“纠结个什么劲,随便买两件换洗的就成。我本来也没几件正经衣服。”
“那……我就帮你挑了?”元岳小心翼翼地问,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雀跃与期待,“你会穿我挑的衣服吗?”
祝弃还真不知道元岳会如此重视这种小事。被人这样看重,无论是谁都会开心。他摆摆手,慷慨道:“送上门来的好事,不要才怪呢。”
“那我们说好啦!”
“用不用这么兴奋,哇,还要拉钩啊?你多大了?”
元岳立刻表示要拉钩,祝弃嫌他麻烦,元岳却锲而不舍。俩人闹了起来,从沙发滚到地毯上,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他们却都幼稚兮兮地笑个不停。
元岳要给祝弃准备衣物,要去继续寻找剥皮匠的法器,另外还要密切注意李爷他们的动向,时间便紧张不少。中午与祝弃一起饱餐一顿,他来不及跟祝弃分享这两天吃到的特别好吃的点心,接到什么信息,便急匆匆出门而去。临行前,祝弃说自己也要出去一趟,元岳道:“我找人跟着你。”
“那也太显眼了。”祝弃替元岳整理了一下领口,顺手在他胸膛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说,“我去找汪队,很快就回来。”
“那你路上小心。”
祝弃点点头,一只手伸进兜里,悄悄握住穆易送他的草铃铛。
他已经下定决心。
第76章 仙女羽衣
审讯室的门微微开了,吹进一阵风。
一个女人坐在审讯椅中,垂着头,长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露出干枯发白的嘴唇。在黑色的椅子中,她整个人更显得瘦小,像一根营养不良的芦苇,随时都会被稍微大一点的风吹倒。
“听说你一直没有开口?”祝弃坐到了女人面前。
他已经从汪自顺那里得知了她的名字,刘娟。
刘娟稍微动了一下,发丝滑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她现在瘦得厉害,颧骨高高凸起,两腮却深陷下去,原本青春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
或许现在的样子才更接近她真实的年龄。祝弃想着,回忆起被她害死的无辜孩童,原本的一丝怜悯迅速消逝。
“我要问你一件事。”他说,掏出了穆易编织的草铃铛,在心里希望她能认出这个东西,“你可以老实回答,或者我让你老实回答。”
刘娟定定看着他,那茫然的目光令祝弃头皮发麻。他发现,自从自己进来之后,她一次都没有眨过眼。
眼前这个人,真的还活着吗?
即便身处炎炎夏日,祝弃却因这个荒谬的想法而浑身发冷。刘娟的眼睛黑得吓人,比常人更大,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洞,与她对视,就像在直视深渊。
然而,哪怕知道眼前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活了上百年的老魔头,哪怕心里打鼓、小腿发颤,祝弃也没有逃避对方的目光。
刘娟沉默许久,就在祝弃已经准备使用草铃铛时,她突然开口了:“好。”
这声音嘶哑异常,祝弃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在汪队他们面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刘娟,居然被自己一句话问得开口了。
穆易的草铃铛,竟然有这样大的功效?
随即,刘娟又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她的语速缓慢,每句话之间总是停顿很久,像是一台出了故障的老旧收音机,只能慢半拍地重复收到的信号。
“你说。”祝弃道,“只要不过分,我就答应你。”
“我有……一个孩子。”刘娟断断续续道,“他是无辜的。你、你要照顾他。”
“你有孩子?”祝弃皱起眉头,几乎要质问——既然她也为人母亲,为什么还能狠心让他人与骨肉生死相隔?
可他压下了冲动,简短地点了一下头:“没有问题,孩子是无辜的。你不用拜托我,告诉汪队他们,也一定会好好安置你的孩子。”
“不!”刘娟身子猛然前倾,双臂重重砸在审讯椅上,发出一声巨响,死死盯住祝弃,口中发出高亢到尖锐的咆哮,仿佛带着滔天的怒火,“必须、是你!”
祝弃被吓了一跳,身子一仰,差点摔到地上。惊魂甫定,才问:“你是说,必须让我来照顾你的孩子?”
刘娟恢复了平静,不再咆哮,可眼睛却依然瞪着:“我、只信你。”
这份信任来得莫名其妙,祝弃不由问:“为什么?”
“你……帮过我。”
祝弃这才想起自己曾经替刘娟赶跑骚扰者的事——现在想来,以她的实力,应该能轻松秒杀那个男人,这里面有什么纠葛,祝弃有些好奇,却并不想过问。
“好吧,我答应你。”祝弃道,“作为交换,你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敢骗我,下次坐在这里的就是元岳。元岳你记得吧?就是他把你送进来的,他是‘隐机者’,可牛逼了!”
反正元岳也不在,祝弃一通猛吹。等到刘娟神经质地颤了一颤,似乎在点头确认之后,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在心中酝酿已久的问题:“你是如何续命的?”
刘娟呆望着祝弃,好像没有听懂他的问题。
祝弃烦躁地挠了挠头,换了一种方式问道:“你那个夺取别人寿命的法术,能不能用来把自己的寿命分给别人?”
这回,刘娟懂了。她思考良久,最后点了一下头。像是机器因为不断磨合而变得顺滑,再开口时,她已然流畅了不少:“我的法术,是仙女赐予的。”
刘娟给祝弃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村子里有个年轻人。他家徒四壁,穷得只有一把破柴刀。但他很老实,很忠厚,每天天不亮就拿着柴刀上山砍柴,靠卖柴度日。
他的年纪一天天地增长,同龄人们渐渐娶妻生子,拥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然而他依旧只是孤单一人。
卖柴禾能赚多少钱,他的积蓄那样少,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他却很想拥有一个家庭。他渴望贤惠美丽的妻子,渴望活泼健康的儿子。他日日想,夜夜想,连在砍柴的时候都在想。所以,在林子深处的湖边见到那位沐浴中的仙女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那乌黑的长发,洁白的肌肤,以及微微的香气,却实实在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是真实的。唯一让这幅场景显得虚幻的是,她整个人在发着光,是那样明艳美丽。
地上不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子,她正是自天上而来的仙子。
年轻人曾经听过牛郎织女的传说,于是他便悄悄四下打量,果然在湖的另一侧,找到了搭在石头上的羽衣。
不知用多细的线才能编织出这样的衣服,连丝绸都不如它丝滑柔软,清晨的花瓣也没有它细腻光滑,蝉翼都比不上它的轻薄透明。年轻人悄悄地藏起了衣服。
可他实在太过紧张,免不了笨手笨脚,弄出的声响惊动了仙女,仙女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湿淋淋地从湖中走到了岸上……
故事的发展如所有故事一样,仙女只能答应留在地上。
仙女答应的那一刻,年轻人紧绷的身体突然便松懈了,身后捆着柴禾的稻草也在同时断掉。柴禾滚落一地,他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却笑得很开心。
年轻人藏起仙女的羽衣,与仙女生活在一起。十个月之后,仙女为他诞下一个儿子。
贤惠美丽的妻子,活泼健康的儿子,年轻人渴望的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然而,天上的仙女怎么会一直跟地上的凡人生活在一起呢?
孩子渐渐长大,终于有一天,仙女从儿子口中得知了羽衣的下落,于是穿上羽衣,准备回到天上去。
可在离开的时候,她听到儿子与丈夫悲伤的哭泣声,便留下一本书。
书中记载着让人长生的法术。她希望自己的丈夫与儿子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等有一天自己从天上下来时,还能再次与他们相遇。
“哈?你在逗我吗?!”祝弃听到这里,终于沉不住气,拍案而起,“这不就是个民间传说吗?欺负我没读过书?”
“这是真的。”刘娟说,“这是一百年前,发生在我家族的、真实的故事。”
“我家族一千年前还有人变成蝴蝶飞走了呢!”祝弃没好气,“别扯这没用的!”
“这本书就在重山市,刘家村。我的孩子也在那里。”刘娟道。
祝弃皱了皱眉。重山市正是南水市的临市,相距并不远,也就两小时车程。撒这样的谎,至多不过耽误半天时间。
“那上面真有跟别人分享寿命的法术?”祝弃问,“我想把寿命的一半分给别人,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的孩子也在那里。”刘娟重复。
祝弃想了想,不觉得对方会拿自己的骨肉开玩笑。可这毕竟是个杀人狂魔,不能以常理度之。
“姑且信你。”祝弃威胁道,“若是被我发现你骗了我,哼哼,元岳可还有好多手段没有用出来呢!你便是化成鬼,他都要找到你,给我出气!”
祝弃这边说得热闹,刘娟却好像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恢复了祝弃刚进来时的样子,连眼神都变得一片木然。
面对着一具泥塑,祝弃也实在没什么话好多,眼见汪队给自己的时间快到了,他便站起身。
“对了。”祝弃问,“你屋子里的那个孩子,他的父母是谁?”
这句话让刘娟有了反应,她睁大了双眼。
“人都没了,至少该让他回家。”祝弃闭了闭眼。他不太敢去想孩子父母的反应。
人在失踪时,尚可以抱一丝庆幸;可面对如此惨烈的结果,他的父母会不会宁可不知道呢?
但无论如何,这个可怜的孩子不应该继续在外漂泊。
“……我不知道。”刘娟的声音细若蚊呐,祝弃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的刹那,他好像看到刘娟眼角有一点晶莹。但定睛细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刘娟依然木头人一般,低头坐在原处。
他揉揉眼睛,离开了审讯室。
重山市,刘家村。祝弃打开地图app,开始查找路线。
重山市并不远,坐公交车就可以到。只是刘家村异常偏僻,一天只有一趟公交车,下车后还有一段上山的路,只能依靠步行。
算起来,往返一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
这有点伤脑筋。祝弃敲了敲脑袋。元岳这样黏人,分开一天一定会不高兴。
同时,尽管祝弃羞于承认,但两人刚刚确立关系,正是干柴。烈火、浓情蜜意的时候,而两人能够共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五年,他心里也实在不愿意与元岳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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