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鸡腿去掉外面那层皮,剩下的就是原始的肉香味,白气顺着塑料袋的开口冒出来。
跛脚的小梨花猫从低矮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在黑夜中划过一道灰痕,乖乖蹲在秦暮冬面前,喵呜喵呜的,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秦暮冬熟练地把鸡腿撕成小条,与往日的许多次没有区别。
留校的日子里,两人经常一起来喂猫,秦暮冬喂,陆星嘉就蹲在旁边看,谁都不说话,气氛却闲适又让人放松。
但现在,陆星嘉稍微有些紧张。
喂过猫之后,两人回到人工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长椅的设计挺有意思,是马车的造型,大而圆的轮子半嵌入地面,座椅部分像是秋千一样,被一个小而精巧的装置固定在马车上面。
秋日的晚风带着几分令人瑟缩的凉意,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座椅微微地晃动着。
谁都没有先开口,时间好像就这么静止了下来。
“喵呜~”
一声软糯的猫叫打破了寂静的夜,那只跛脚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两人也来到了小湖边。
先是绕着两人的腿来回转圈,然后抓挠着椅子边想要跳到两人身边,但它毕竟瘸了后腿,试了好几次都没上去,还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转了半个圈。
猫这段时间被两人喂得胖了一圈,圆乎乎的,看起来格外可爱。
秦暮冬弯下腰,把猫抱上来,小猫便温顺地卧在两人中间,嘴里咕噜咕噜着,安稳地眯起眼睛。
陆星嘉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家人……一直都那样子吗?”
就算是小时候,秦暮冬也鲜少谈及自己的家人。
秦暮冬搔挠着小猫头顶的绒毛,应了声:“嗯。”
“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他们都再婚了,我住在家里的老房子里。”
“他们一直都不来看你吗?”
“不想来,也没必要。”
陆星嘉问什么,秦暮冬就答什么。
一问一答之间,陆星嘉终于知道了秦暮冬家的大概情况。
秦暮冬的诞生源于一场醉酒后的错误,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结婚生子。
结果也显而易见,秦暮冬一生下来,就被丢给了爷爷,两人从不回家,很快分别有了外遇。
小时候的秦暮冬常被人欺负,也会偷偷哭鼻子:为什么别人家都有爸爸妈妈,他只有爷爷。
爷爷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在考验他,只要他足够优秀,就能让那两个人回来,让他们看到自己。
十二岁那年,爷爷病逝,秦暮冬的父母迅速离婚并再婚,他被名义上的母亲接过去,不久之后,又被送去寄宿制学校。
陆星嘉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嗓子都哑透了,带着浓浓的鼻腔:“那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
秦暮冬反过来安慰陆星嘉,语调平稳。
很小的时候他就懂得了,有些人天生不配得到爱。
没得到过,反而不会奢求,他也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爱,只要……有他的物理就够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还停留在猫猫的背上,抚摸着那柔软而温暖的绒毛。
小猫舒服地叫了一声,尾巴绕着秦暮冬的手指打转。
陆星嘉低头盯着一人一猫的动作,忧愁地叹一口气。
现在的秦暮冬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看他的反应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世界,远不似到上辈子重度抑郁的状态,之后一定还发生过什么,才让他彻底对这个世界死心,把自己封闭起来。
陆星嘉特意查过资料,抑郁症的病因可能是受到重大的创伤事件,但更多时候是许多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堆叠积累,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初中那件事到底如何,陆星嘉不相信秦暮冬会无缘无故打自己的朋友。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微弱的风声和猫咪不时舒服的哼哼声,是那么的宁静与美好。
陆星嘉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秦暮冬一起经历,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承受了。
擦干眼泪,陆星嘉努力扬起笑脸:“没关系,你以后有我了,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依旧是那么灿烂又热烈。
放在猫咪身上的大手顿了一下。
秦暮冬垂下眼眸,避开陆星嘉灼热的目光。
这不是陆星嘉第一次说类似的话,可在这月明星稀的秋夜里,看着少年如星星般耀眼的目光,秦暮冬突然生出一些疯狂的情绪。
独占。
要独占他。
要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真的只有自己。
眼底的浓墨不断翻滚着,秦暮冬的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骨子里的恶劣因子作祟着,想要知道陆星嘉明白他心意后的反应。
会被吓哭吗?
那双好看晶莹的眼睛会因为他沾上透亮的泪吗?
会不会后悔招惹上他?
*
第一节 晚自习的下课铃很快敲响了,两人回到教学楼,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碰到了拿着杯子打算出来接水的邱锐峰。
“嘉嘉?!”邱锐峰的眉头随即拧起,上下打量着两人,“上节课你们去哪里了?”
“就……”陆星嘉一时还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你们胆子不小啊,敢翘晚自习了,”邱锐峰道,“上节课楚哥来了,还发现你们没在了。”
“不是吧?你肯定是在逗我!”陆星嘉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秦暮冬也蹙起眉头。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季昂然,他说话你总信吧?”邱锐峰不满地切了声,“楚哥叫你们回来之后去他办公室一趟,我正愁去哪里找你们呢。”
“……”
邱锐峰表情认真,没有任何骗人的意思,陆星嘉的表情一点点耷拉下来。
章楚楚平时很少周日晚上来班里,所以他才敢放心大胆地逃掉了晚自习,哪知道正撞在枪口上。
“好吧好吧,”他叹一口气,“我这就过去。”
邱锐峰拍拍他的肩膀:“保重啊兄弟。”
上课铃响了,走廊的人都往班里走,两人逆着人流而行,走到位于教学楼最角落的办公室。
“请问章老师在吗?”
敲门之后,陆星嘉悄悄探入了半个头。
章楚楚就坐在靠门的位置,听到他的声音,随即抬起头来:“进来。”
陆星嘉深吸口气,推开办公室的门,两人并排在章楚楚的办公桌旁边站好。
章楚楚转了下椅子,面朝两人:“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陆星嘉羞愧地低下头:“知道……因为我们没上晚自习。”
“为什么不上?”章楚楚问。
陆星嘉咬了下嘴唇,解释道:“对不起老师,我……”
“我心情不好,硬拉着他陪我。”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秦暮冬就打断了他。
陆星嘉一愣,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是我……”
“对不起,老师,”秦暮冬再次打断了他,语气淡漠,“是我的问题,与陆星嘉无关。”
章楚楚抬眼打量着两人。
陆星嘉的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秦暮冬表情冷漠,脊背挺得很直,向前跨了半步,一副要把人护到底的模样。
再联想下午发生的时,章楚楚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反而没法责罚两人了。
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一个愿意翘掉晚自习来安慰朋友,一个愿意把责任全揽在自己头上
“……看在你们初犯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翘课就要写检查叫家长了啊。”
章楚楚嘴上威胁着,实际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纸递给秦暮冬,“还有一件事,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我也和学校反映了,学校这边也很理解,这份知情同意书,你拿回去找人签一下就行了,就不要求你父母到场了。”
秦暮冬眼皮都没抬,随便地“嗯”了一声。
章楚楚也早就习惯了秦暮冬这冷淡的态度,轻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晚自习的课间时间很短,还没说几句就上课了。
下节是章楚楚的自习,三人一起回到教室。
坐回座位,班里还未安静下来,秦暮冬大手一挥,直接在家长签名那栏签上一个名字,又随手塞进抽屉里,看都没再看一眼。
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动作一气呵成,娴熟得让人心疼。
几乎所有人都自己模仿过家长签字。
没考好或者做了什么坏事怕被家长发现时,总是胡乱自己签一个期望蒙混过关。
他们嫌家长操心太多,但秦暮冬却连个愿意管他的人都没有。
蓦然地,陆星嘉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且大胆的想法,又很快决定付诸实践。
“对不起老师!我想去上厕所!”
陆星嘉猛地站起来,一溜烟跑出了教室,闷闷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就这么一路跑到了章楚楚的办公室。
老师们要么上课要么回家,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人。
陆星嘉在旁边放资料的架子翻找着,找到一份空白的知情同意书,如同宝贝似的藏进衣服里。
这么做或许没什么实际意义,他只是想告诉秦暮冬,他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迟钝的嘉嘉完全不知道冬哥什么时候动的心。
第25章 摸个脑袋
骑车飞奔在回家的路上,陆星嘉一颗心依旧跳得飞快。
回家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跑到屋里,把那张知情同意书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
“嘉嘉!出来吃点加餐吧!今天妈妈熬了海鲜粥哦!”
贺溪的呼唤声从门外响起。
陆星嘉这次进步很大,家长会上还被班主任点名表扬了,贺溪的心情尤其不错,端碗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哼起小曲。
“来了来了!”
陆星嘉又宝贝似的拍了拍那张放在桌面上那张被弄得有些皱巴的纸,这才匆匆带上房门,走出房间。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碗满满当当的海鲜粥,热腾腾的,还在飘着白气,浓郁的香味随之入鼻。
海鲜粥的配料丰富,一眼看过去,能看到颗颗分明的粉色虾球,还有细碎的芹菜切碎了撒在里面,颜色十分好看。大米熬成了近乎透明的颜色,挂在碗壁上,晶莹透亮的,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开。
陆星嘉挖起一个虾仁,混着米粥一起填入嘴里。
刚出锅的粥十分烫嘴,烫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张嘴大口吸气,一边含混不清地夸道:“唔!好次!”
“别着急,慢慢喝。”
贺溪一阵好笑,在陆星嘉身边坐下。
白色的瓷勺触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贺溪也舀起一勺粥,吹了又吹,放入口中。
“嗯,”她满意地点点头,“味道还不错。”
陆星嘉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那必须的,我妈妈做的,当然好吃!”
贺溪笑笑:“今天的嘴怎么这么甜,怕老师和我说了你的坏话?”
“怎么可能!”陆星嘉勺子往碗边一搁,睁大了眼睛,“我在学校表现可好了,老师没夸我吗?”
两颊还鼓鼓的,看起来格外可爱。
“好吧好吧”,贺溪笑得更灿烂了,倚靠在沙发上,也不逗他了,“你们班主任当着全部家长的面夸你了,说你学习态度刻苦,进步很大。”
贺溪夸赞道:“我儿子真厉害!”
陆星嘉眼睛弯成了月牙,见时机差不多了,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
“妈,”他从贺溪的怀里挣脱出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不是说老师讲了好多关于竞赛的事嘛,都讲了什么?”
“是讲了挺多的,”贺溪眯着眼睛回忆道:“讲了学校往年取得的成绩,整个初赛复赛决赛的流程和时间,还有这个竞赛对你们未来的影响。”
陆星嘉眨巴着眼睛听贺溪的念叨,等她话音落下之后,马上问道:“那有没有让你们签一个什么知情同意书?”
“知情同意书?”贺溪反应了一下,努力回想着,“你说的是那张让签字的单子吗?”
陆星嘉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嗯!”
“签了啊,”贺溪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学校说学竞赛可能会影响你们正常上课,不签不能留在竞赛班,所有的家长都签了。”
陆星嘉顿了一下,低声道:“因为……有一个人还没有签。”
“谁没签?”贺溪下意识问。
陆星嘉答:“秦暮冬。”
“怎么回事?”贺溪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呢,他不是和你坐同桌吗?家长没来?……他家长不同意吗?”
“嗯……”陆星嘉的声音不由得低落下来,“他爸爸妈妈太忙了,没时间去,甚至都不想让他学了!”
贺溪眉头微蹙:“他父母太不负责任了。”
“是啊是啊,”陆星嘉使劲儿点头,添油加醋道:“暮冬哥哥知道没人给他签字可难过了,一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的!”
贺溪果然担忧得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后来怎么办呢?跟学校说明一下情况,学校应该会通融的吧?”
陆星嘉的声音依旧低低的:“暮冬哥哥自己签了个字。”
贺溪沉默片刻,轻叹口气:“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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